孙希希还打算直去牛书记办公室,结果一进公社,发现……

    所有人都罢工了!

    她想了想,还是先回妇联办瞅瞅情况。

    赵春花一来就问她:“你昨天跟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牛书记的意思啊?”

    原来她和小文昨天把话放出去,就有人把原话拿去问了牛书记。

    牛书记当场大怒,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凡有吃拿卡要者,全部严办!一个都别想跑!”

    那人又把他的话,照搬给公社里这一堆干事、干部。

    大家一合计,不就是拿了几把面、几袋粉吗?多大的事儿吗?就这都要治他们的罪?那谁还给你干活儿啊?

    竟罢起工来了。

    孙希希听得表情木然,路都给你铺好了,照着走就成的,你居然还能自己把路给挖断?

    昨晚看选集,她本来对牛书记的思想境界已经升起崇敬了。

    这会儿也只能叹一声“急,太急了”。

    没过一会儿,段主任过来了。

    她拍了拍手吸引大家注意,说了句:“你们今天也休息一天吧。”

    赵春花心事重重,“哦”了一声,拿起布袋就走。

    唐棠这傻妞抗议道:“我觉得牛书记做得挺对啊,新社会的干事和领导就得勤政廉洁,不然跟旧社会,跟资本主义社会有什么区别啊?”

    还对段主任说,“你是他爱人,你都不支持他,谁支持他?”

    那话分明就是在怪段主任跟其他罢工干部一起同流合污了!

    段主任眉头就蹙了起来。

    但她不是个因言治罪的人,只说了句:“你一个小年青,你知道什么?”

    就这,唐棠还不肯退步,不服气地说:“我今天就不放假了,我还得去调解二队曾老根两口子的夫妻矛盾。”

    也走了。

    段主任心烦意乱地回了自己办公室。

    她并未回家,而是拿了份报纸在看。

    可罢了半个小时的工,那份报纸都看不进去,只得叹着气恢复办公,开始写她的材料……

    孙希希不声不响地凑过去,发现她写的是《婚姻法宣传月活动》。

    她问段章:“既然心里这么放不下工作,干嘛还非得放假呢?”

    段章的笔顿在纸张上,洇散开一个墨点来……

    孙希希坐到段章办公桌对面的客座上,两手撑着脑袋表忠心:“主任走,我就走;主任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段章的肺腑一阵熨帖,有些话差点脱口而出!

    但那些话在她喉头绕了几圈,又被她咽下去了。

    实在是……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孙希希,自己拖累了她升职的事……

    想起家里那头“倔牛”,她又是一阵气闷……

    ……

    段章会搞妇联工作,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父亲是老革-命,她从小受到的就是男女平等,巾帼不逊须眉的教育。

    可等她长大,这个社会却给了她一场又一场的毒打。

    第一场毒打,来自高中毕业后,她参加的机械厂的招工考试。

    因为拒绝了父亲的帮助,结果很惨烈,她被刷了。

    那些只有小学学历的,反而上了。

    后来,她通过熟人打探了一下她被刷下的原因。

    原来,人家只要年轻漂亮,又爱打扮的姑娘,好搞内部消化,让厂里的一大片光棍找到对象。

    最好是还能唱歌跳舞,能在厂里做点文艺工作。

    熟人说:“机械厂,那就是男人的天下。你学历再高,搞技术还能强过男人?要不,你还是去棉纺厂试试?那里才需要女工。”

    她心里真的顶不服气,又参加了多场技术工种的招工考试。

    可每回,她都被以各种理由刷下来。

    到后来,她心灰意冷,她父母也劝她:“女人嘛,不好找工作是正常的。”

    可她年轻时也是有股倔劲的。

    她不服气地学起穿衣打扮,抹起好闻的雪花膏。

    再参加考试时,果然一次通过。

    她天真地以为,门终于被她敲开了。

    哪知进了工会后,领导和男同事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来特殊“关照”她:

    “这工作太难了,还是让他们去做吧!”

    “那个工作要出差的,你一个单身女孩多不安全。”

    “这个啊?这个多辛苦,你们女孩子体力本来就不如男人,再把身体熬垮了,以后怎么生孩子?”

    他们一方面不肯给她成长的机会,另一方面又惊讶于她的工作能力毫无长进。

    然后进一步恶性循环,怕她搞砸事情,从不肯让她接触那些有份量的工作。

    她只能在办公室里端茶递水打杂,只能做点辅助工作。

    而第二年新招进来的男干事,却在甫进工会,就得到了主办厂报的差使……

    她父亲有时会诧异地问她:“你在男人堆里工作,怎么还找不到男人?”

    她反问他:“换成是你,工作在一群处处对你特殊照顾,实则根本瞧不起你的女人堆里,你愿意在她们当中选择伴侣吗?”

    她父亲哑然。

    半晌才说她:“要求真多。”

    后来,她父亲的战友给她牵线了一个好男人。

    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牛怀东。

    他参加过解放战争,打跑过还乡团,一身的弹-孔是他最大的荣耀。

    哪个姑娘能不爱这样的英雄?

    她很快跟他结婚了。

    哪知道,这却是生活给她的第二场毒打。

    婚后头一天,她公婆就给了她下马威:“照我们那边儿的风俗,晚辈是不能跟长辈的名字重名的。你看你名字里的‘章’字,跟怀东他太奶奶重了,要不……你改个名儿?”

    她当时都愣了,只是嫁个人,她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保不住了?

    她这新媳妇当时没好表态,委婉地找丈夫说了这事,以为丈夫会反对这种封建传统。

    谁知,牛怀东听后恍然:“嘿,我都忘了,是有这么回事。晚辈跟长辈重名,进了族谱是不好看。我妈当年嫁给我爸,也是改了名儿的。不然你也改改?”

    说得极为轻巧。

    她当时就怒了:“你当是菜市场买菜啊?名字还能挑挑拣拣,随便改的?!你们那边的这种风俗,跟以前女人一嫁人,就得从夫姓有什么区别?!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封建传统!”

    收拾东西就要回娘家。

    牛怀东愕然,这才醒悟到这种风俗的不合理之处,主动去找父母摆谈道理。

    她所经历的还不止这些。

    第三场毒打,是牛怀东转业到X县Y区当常-委的时候。

    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劝她,把工作辞了跟随丈夫,包括她父母。

    “女人还是要以家庭为重的。你在机械厂干了这么久,都只是个小干事,你不辞,难不成还要让你家怀东把常-委的工作给辞了?”

    话讲得戳心,但也是事实。

    她只得收拾行囊,跟着他来了Y区。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没有工作的。

    每天睁开眼,就是家里的四堵墙,和两个孩子永不停歇的哭声和闹声。

    丈夫又是个极度尽职的人,听到上面号召干部们去农村当蹲点干部,头一个举手响应,主动交粮给一户农户,到人家家里同吃同住同劳作。

    偶尔他回家睡,她想谈谈自己的难处,他却在感叹着:“农民兄弟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干那么重的农活儿,却连肚子都填不饱。”

    她的小困难,在他的大困难面前,显得那么渺小……

    后来,甘谷驿里最大的秋收高级社,其前妇女主任因不作为被免职。

    社里有些人认为她有在工会工作的经历,又是高中学历,而且丈夫牛怀东又是区-常-委干部,在工作上极为尽职,觉得她来干这个妇女主任,说不定能把艰难的妇女工作做通!

    就上门来跟她说了这事。

    她马上就心动了。

    天知道她多想出去见见活人,多想工作!

    天又知道,她有多想帮助那些同样遭受社会毒打的妇女们!

    她的父母丈夫还是领导,她都过得这般难,她们得有多辛苦……

    哪知牛怀东武断地给她下命令:“明天你就去跟他们说,你不乐意当这个妇女主任。”

    她傻眼了,问为什么。

    “你不得避嫌啊?你是我爱人,你要当了妇女主任,人家会怎么看?肯定得以为这是我给你开的后门!”

    她积年的委屈,在那一瞬全部爆发:“所以,我就得为了你的名声牺牲自我?!我已经为你牺牲过一遍了!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陪着你到这穷乡旮旯,连工作都辞了!”

    “你这么在乎脸面,那你就自己辞职啊!大不了我养活你!”

    她已经很久都没发过脾气了,那一遭把牛怀东吓得够呛,再没敢说什么。

    第二天,她还是去找了提名她当妇女主任的人。

    但她不是为了婉拒而去的。

    她告诉提名者,作为干部妻子,如果公开投票选举,很多人很可能会看在牛怀东的面子上,选她。

    那对其他候选人,是很不公平的。

    她提议采取不记名投票。

    并且,可以由社里统一安排一项任务,让候选者们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谁完成得好,谁有资格当妇女主任,投票者们就能心头亮堂。

    看,缺乏公平性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她这么提议后,社里所有人都在交口称赞,说他们两口子大公无私。

    可这么简单的解决方法,他当初却没肯为她转转脑子。

    当丈夫的都懒。

    只要女人不提,他们仿佛就永远看不到她们的艰难苦楚。

    当初的竞赛任务,正是办扫盲班。

    就像他们猜测的那样,她确实受了牛怀东不少影响。

    不但在给她划的片区里挨家挨户走访,劝说大家学习文化知识,还帮着那些确实脱不开身的妇女干活。

    有时候晚上,给队员们讲课讲得太晚,她就干脆到功课落后的某位妇女家里,跟人在炕上促膝长谈,问问人家的难处,看自己能否搭得上力。

    一个月结束后,除了极个别油盐不进的,片区里所有人都参加了扫盲班的学习。

    这辉煌的战绩,让她顺利被选上前高级社的妇女主任。

    然而,只要她是个女人,非议就永远不会止息:

    “那么强势,在家里肯定不受丈夫待见吧?”

    “她到底是绝经了,还是跟牛常-委感情不好,没有男人滋润啊?性格老古怪了,一份征求意见稿我都改了七遍了,还叫我改!”

    “当初的竞赛,就是走个过场。她男人要不是牛常-委,她能当得了干部?”

    “女人还是要回归家庭的。你在工作上这么投入,以后子女要是长歪了,你哭都来不及!”

    ……

    再后来,高级社合并公社,老牛从区里下来,当了甘谷驿公社的第一把手。

    而她,也顺理成章成了妇联办主任。

    这些日子以来,她自觉妇联办,特别是小孙为社里办的事是有目共睹的。

    她以为,这些事多少能改变老牛对女性的看法和态度,让他感受到妇女是和男人一样,都能撑起半边天的。

    然而当她听说他要从严处置贪腐干部,提醒他现在的公社是由几个高级社合并的,在队伍不稳的时候切忌做事过于冒进。

    他却反呛她:“你就是想给下面的人说好话!”

    他说:“你知不知道,你们办公室那个赵春花,她把公家的办公椅搬回自己家了!她还跑田翠花家里大吃大喝!人家是烈属,我下去走访我都得对人家客客气气的,她居然还敢这么干!”

    他说:“还有那个孙希希,她公车私用,收受乡亲们礼物的事,全被人检举揭发上来了!”

    他又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头一个被检举的是她俩?因为她们是你的人!你是我爱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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