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物资紧缺,卖东西的才是大爷。

    顾客们也是头一回经历这么贴心的服务,这小娃居然还附赠摸头捏脸蛋服务咧!

    小武红说:“摸了我的脑袋,捏了我的脸脸,就一定要买我的东西哦。”

    好咧好咧,你说了算!

    小娃脸都快被捏红了,但油布上的奶糖和鸡蛋也全卖光了。

    哪怕一颗糖要五分钱,一只蛋要六分钱……

    周围的摊贩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在短短十分钟内,把东西兜售一空,半天反应不过来。

    但也有脑子灵活的摊贩,过去蹲地上向小掌柜请教:“你刚刚背的那首诗还挺好听,你教教叔呗?”

    小武红摇头:“我不教大人,我只教同龄人。”

    才不告诉奸诈的大人,他要会了,她下回就卖不动了……

    “那你教教哥呗?”哥化的叔不耻下问。

    小武红:?!

    大人果然奸诈!

    ……

    等孙希希开完会,小武红已经在外头神采奕奕地等着她了。

    一看到她出来,小丫头就飞扑进她怀里,冲她招手示意她凑耳朵过去。

    然后在她耳边说:“姨姨,我赚了1块1哦!”

    可把孙希希给惊住了:“赚了这么多吗?”

    这可是个小丫头啊。

    成年人两个多小时要赚这么多都难。

    田铁柱夸道:“我送她去黑市摆的摊儿,她还给了我2角钱的油费。”

    孙希希瞪大眼睛,然后在小武红脸上重重香了一口:“厉害的!”

    把她抱起来,问:“想吃什么,姨姨带你去吃。”

    小武红用小小的手臂圈住她脖子,扬着小票子:“想吃什么,红红带你去吃!”

    逗得孙希希哈哈直笑。

    因为预算足够,最后,她们把昨天孙希希买的那些吃食又买了一遍。

    小武红还大方地给了田铁柱一个掼奶杯,因为是他送她去黑市卖东西哒!

    田铁柱稀罕地弯腰跟小武红说:“我还是头一次从小朋友那里收到这么贵的食物,谢谢你哦。”

    他揉了揉她脑袋。

    又感叹不愧是他亲老师,连小孩都教得这么乖,说:“看到红红,我都想赶紧结婚生个贴心小棉袄了。”

    ……

    因为试点区的优抚试点工作搞得好,这项工作也开始在其他区搞了起来。

    孙希希也在拓展对拥军优属的宣教活动,除了组织抗-美-援-朝回来的仍在役军人和复员军人们去各区开展事迹宣讲,也把军烈属推到了台前,让她们讲述在家庭缺乏壮劳力的情况下,自己是怎样度过那段艰难岁月的……

    公交车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车体就是现成的广告词印刷对象。

    一辆辆印着“军民鱼水一家亲”、“拥军就是筑长城,爱军就是爱国防”、“战士守边关,人民是靠山”标语的公交车驶出起点车站,就是最好的流动宣教工具!

    她还动员烈属们,将牺牲烈士的革-命遗物、遗著捐献出来,找县图书馆将珍藏的县报、市报的革-命相关报道剪出,再找县党-史办将相关史料汇聚,做出抗-美-援-朝纪念陈列室。

    供普罗大众参观、学习。

    除了军烈属和残疾军人的物质生活外,他们的精神生活也被她所关怀着。

    她号召社会各界和部队给他们写慰问信,并让区府下乡下村开好烈士追悼会。

    自己也亲自走访慰问上百名军烈属和残疾军人,并为他们带去了鸡蛋、布匹、粮食等生活营养品和必需品。

    随着宣教工作的进一步推广,以及优抚工作委员会的工作开展,上个月全县捐献的优抚金才仅1200余元,这个月已达到上万元。

    上个月还仅只解决了100余名军烈属和残疾军人的工作问题,这个月就已达到328名之多!

    甚至连街头的小理发店,如今都乐意免费为军烈属和军人们理发了。

    一个个捷报频频传来,县妇联张主任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终于,在一次优抚会议后,她对孙希希说:“劝你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孙希希就给她鼓掌:“哇主任,你好有文化哦。”

    张主任:……

    她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心里却又慌又焦急。

    以前的她,是根本没把孙希希放在眼里的。

    这人就算再有才能,没靠山、没资历,那也是越不过她去的。

    她反而可以压榨她的才华,将她的功劳据为己有。

    可现在……孙希希已经有了张书记这个靠山了。

    并且,她还在一步步地积攒政-绩。

    她突然就觉得屁-股底下的位置不稳了……

    她得想个法子才成。

    她得想个法子!

    ……

    牛书记那边的反腐倡廉工作也终于收尾了。

    因为工作实绩有目共睹,他被县里点名表扬。

    县委还专门给他开了个表彰会,给甘谷驿公社颁了“反腐倡廉优秀集体”,给他颁了个“反腐倡廉优秀个人”的荣誉,并让他在会上做了详细事迹报告。

    荣誉不是白给的。

    会后,县里就成立了清账工作小组,由县党-委常-委成员、纪-检-委成员、财务人员、牛怀东组成。

    由工作组协同各区-委、各公社,参照甘谷驿公社的标准,进行干部们的经济清查稽查工作。

    自这天起,牛怀东就忙得脚不沾地的了。

    就连段章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没了说话死板讨人嫌的男人,做饭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吃食堂,两个孩子也在外地念书,段章的日子反而过得悠哉了不少。

    可妇联工作仍是压在她心里的一块大石。

    这天,赵春花出完外勤回来,就坐椅子上给大家讲八卦:“隔壁红星公社最近发生了一件事儿,可恶心人了!你们要听不?”

    其他人,包括段主任都感兴趣地凑了过来。

    赵春花说:“现在还是婚姻法宣传月期间呢,他们那边有个老光棍,用吃的把一个从北方逃难来的女乞丐骗回家强了!”

    那个女乞丐一直喊着,说自己在老家有男人有娃,叫他放过她。

    老光棍一边撕她衣服,一边说:“吃了我的粮,就得做我女人,要不,白给你吃啊?”

    强行把事给办了。

    事后,那女人在胁迫下嫁给了老光棍,夜里却穿了所有能穿的裤子来防丈夫。

    红星公社的妇联办要求老光棍停止侵害,并按婚姻法的规定同意女人的离婚要求。

    大队干部却持相反意见,甚至还要求女人订爱国公约。

    什么爱国公约呢?

    晚上睡觉要脱裤子的那种。

    这不扯淡吗?!这跟爱国有啥关系?!

    说是道德绑架都算高看他们了。

    据说妇联办的人跟大队干部大吵了一架,没吵赢,反而激怒了大队支书。

    大队支书变本加厉,当天晚上就去了老光棍窗户底下守着,喊女人把裤子扔出来。

    那女人扔是扔了,可她被欺负到这种程度,也红了眼,当场就跟丈夫干起架来!

    打得还狠,把她丈夫抓得满脸都是血!

    大队支书听到里面摔盆子,砸碗的,时不时响起一声男的或女的惨叫声。

    那阵仗听起来,简直就是个不死不休!

    他怂了,又把裤子给人扔回去……

    这事孙希希之前去找县妇联张主任时,曾听过一耳朵,没料到事情全过程竟会这般“精彩”……

    段主任听得恼怒,一拍桌子:“这瞎胡闹呢?!女乞丐就能这么欺负人家?!”

    孙希希心说,哪儿是欺负呀,人家就是把白捡媳妇当天降横财了。

    那个大队支书干嘛要逼着订公约嘛,不也是瞧中了这条生财之道,想给全大队的光棍开个头,以后人人都可以抢个媳妇睡?

    这种偏僻地方乡民的愚昧,让她心生烦躁,连手里的茶都不香了。

    唐棠也听得心有余悸,说:“幸好咱们这里不会发生这种事。”

    赵春花得意地说:“可不是咋的。咱们孙副主任把田横狗和田大狗都收拾下来了,哪个不长眼的男人还敢当狗的?”

    说着,她又啧啧有声地说:“人作恶,天来收。那条田大狗做了那种事,连老天爷都要把他从公变母,坐牢都不晓得是坐男牢还是女牢。”

    她说的是田大力。

    段章想了一阵,心里想不过味,说:“不行,下周一上县妇联开会的时候,我得跟红星公社妇联办的刘露讲讲田大力的事。说不准她回去传播传播,她们社的那些老光棍就不敢这么过分了!”

    孙希希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段章不同于别人,学识和见识都是够的。

    她知道她一向都不是个迷信的人。

    但段章现在肯用这种迷信去说事,肯用偏门法子去保护妇女,这可比牛怀东那种死板的领导强多了。

    ……

    婚姻法宣传月活动还在继续。

    而新的八卦,也在陆续传来。

    在更远一点的江阳公社里,有要求离婚的妇女,被丈夫戴上脚镣锁在了家里。

    可这家人各有各的想法。

    公婆觉得儿媳光在家里耍,心有不满,就让她戴上脚镣上山砍柴割草,伺弄自留地。

    邻居来劝,她还振振有辞,说当初娶这门亲是花了彩礼的,彩礼钱就是买人的钱。她要离婚,先把这笔钱还了再说!

    段章由此升起了危机意识,在晚上的扫盲课上进行了婚姻法的逐条讲解,并组织了考试。

    总共10道考题,都是些“包办婚姻是否犯罪”、“买卖婚姻、童养媳、包办婚姻的害处是什么”、“婚姻法为什么要规定男女结婚最低年龄”、“婆家是否有限制妇女人身自由的权利”之类的基础题。

    最后一道题是“‘婚姻法就是整穷人的’,这句话对吗?为什么?”

    哪知事情就出在了这道题上!

    前面大家还好好作答,到了最后一题,有个二十八岁还没娶上媳妇的小伙子突然就把笔砸了,“噌”地站起来骂:“婚姻法本来就是整穷人的!装什么蒜呢?!你还想我给你写‘整得好,整得对’?!”

    他爹吼了他一句:“怎么跟段主任说话的?给我坐下!”

    回头又跟段主任说:“他这人性子躁,等回家我说他去。不过段主任,党不是为穷人做主的吗?怎么现在都不让穷人结亲了呀?”

    这两父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底下其他人也纷纷质疑起来。

    有说:“是啊是啊,真照婚姻法里面说的,那女人不就都能随便选男人,随便离婚了?这不是把女人捧上天,把男人当草踩吗?”

    有说:“国家还在提倡英雄妈妈,这女人要是都离了,谁来生孩子?她自己一个人生?还是找个暗男人,偷偷生?”

    还有阴阳怪气地说:“婚姻自由了,那跛子、瞎子、哑巴、穷娃就全痛快了。都娶不上媳妇,一辈子没负担好耍得很!”

    不仅是男人愁,女人堆里也有愁的。

    有些公婆会担忧自家付了昂贵彩礼的儿媳妇,会借婚姻法跑人,到时候自家落个人财两空;有些当妈的,生怕女儿非要自由恋爱,条件好的不嫁,找个光长了嘴的穷蛋。

    甚至有些心系娘家的年轻姑娘,会担心婚姻法的实施,让男方家庭有了压低彩礼的借口。

    段章根本劝不过来,只好跟大家解释:“你们难道还不明白?盲婚哑嫁不止是女人的镣铐,它也是男人的枷索!双方没有感情基础,结婚后不圆房的,摔打吵闹的,通暗男人暗女人的,弄出了多少自杀和他杀案件呐!你们难道还想过这种苦日子吗?”

    但人们都苦惯了,这会儿谁心里都有个小九九,谁听得进去她的话呀?

    扫盲课结束,段章自己在教室里闷闷不乐地坐了好久。

    孙希希进去找她时,她抬头说:“要不,咱们先给干部重点培训婚姻法问题吧?只要他们不做火上浇油的事,不横加干涉,咱们的工作应该会顺利一些……”

    段章自己都说得没底气。

    孙希希宽慰地把手放到她肩头捏了捏:“你已经尽力了。几千年的传统和观念,是不可能因为一部法律,在几天之内就能转变过来的。”

    如果能,那必定得付出几辈人的努力。

    段章勉强笑了笑,却难掩失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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