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一处宁静的山村,月华如水,照着一间茅屋。

    患病已久的少女进入弥留之际,与她相依为命的弟弟正在倚床大哭。

    不能再迟疑了,等了半个月的任云踪低叹一声,走入屋内。

    他对哭泣的男童道:“请你把姐姐交给我,我可以救回她。”

    “真的吗?”

    “真的,我修有仙家之术,你先到外面等待。”

    男童见他一身道家装扮,全身皆是清圣之气,听话地退出了房间。

    任云踪拿出赦灵精魄,将之放到少女心口,疾运真元,沉喝一声:“地赦令,复吾元婴!”

    一道灵光闪过,净无幻魂魄进入,让已经撒手人寰的少女重获生机。

    净无幻悠悠睁开眼,颤抖着伸出双手,触碰任云踪的脸。

    “是真的,想不到数百年之后,你吾还有重逢的一日。”

    任去踪握住她的手:“无幻,这只是一具凡饶身躯,加之她身患重病,躯体已经遭受损害,所以,我要将自己的修为渡给你。”

    “渡给吾?这就是你不肯将太清神诀练至第九重的原因吗?”

    “是,太清神诀练至第九重,我之魔力将会被炼化,道宗之根基也无法剥离。”

    净无幻苦涩一笑:“吾宁可用凡人之躯与你共度数年时光,也不愿你再入魔道。”

    “我不能再让你出事,原谅我。”

    “吾能理解伱,身上背负的万千生灵有多沉重,吾也早有预感,你终究会回归魔城。”

    “无幻,我不想与你在战场上相见,你就留在都可以吗?”

    “云踪,吾同样要抱歉,如果你将这一身根基给吾,吾岂能坐视登道岸不管。”

    任云踪深深地吸了口气:“武君讲过,一切听从于自己的内心,以后的事情留到以后再,我现在的内心就是救你。”

    “你想清楚了?”

    “不再犹豫!喝~”

    任云踪削离真元,将一身深厚的道家根基,全数渡予净无幻,从此以后,道身不复,永世为魔。

    飘逸的身影渐渐消散,出现在净无幻眼前的是昔日的魔城少君,狂乱的白发,壮硕的肌肉,加之脸上的金纹,让净无幻感觉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我在外面等你,这名孩童还需要你的安抚。”

    “嗯。”

    任云踪闪身离屋,净无幻从床上坐起,打开门。

    正在惊惶不安的男童,眼见姐姐完好如初出现,一头扑进净无幻怀郑

    “姐姐,那名道长真的救活你了。”

    净无幻抚摸着他的头,心知这是一段再也无法割舍的尘缘。

    “弟,你好好去睡觉,明起来后,姐姐带你离开这里。”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去道长所在的地方,你愿不愿意也做一名像他那样的道长?”

    男童欣喜道:“愿意!”

    茅屋之外,一片漆黑的树影里,净无幻走向断灭阐提,惊醒沉思的人。

    “这是立场,无关是非,如果换成是吾,吾之选择与你相同。”

    “无幻,你总是这样理智。”

    两人坐在阴影中,紧紧相偎。

    “断灭阐提,吾不曾后悔倾心于你。”

    “无幻,我会信守承诺,将伤害降至最低。”

    任云踪拿出无幻笛和岐剑:“都交给你保管,等着我回来。”

    “吾再为你吹奏一曲吧。”

    净无幻拿起玉笛,轻启朱唇,点点笛声,皆是不舍之情。

    此夜山中的笛声时断时续,月色时隐时现,照着时分时离的两个身影。

    亮时,任云踪决然离去,直奔阎魔城。

    失去了象罔之眼的魔主,最近颇觉不便,见断灭阐提回归,心中大石落地。

    “弟,你总算回来了。”

    “我回来只参加太荒神决,其余之事我不会过问。”

    魔主叹道:“太荒神决,吾方失去了原计划中的鬼如来、死国尊皇和银羽风少,虽然动了号穷和圣婴主加入,还是缺少一名高手。”

    “现今,你的出战名单都是谁?”

    “端木燹龙、号穷、圣婴主、司命,再加弟你。”

    “尚缺一人。”

    魔主尝试着问他:“弟,如果吾向都借调一人,你觉得武君可会答应?”

    断灭阐提断然否决:“不会!”

    “为何如此肯定?”

    “兄长,收起你的算计,都从不属于任何一方。”

    “如果吾,只要武君替吾消灭圣方,阎魔城愿认他为主,永不侵犯中原如何呢?”

    断灭阐提听闻此言,惊讶不已:“兄长,你是想利用武君帮你消灭敌人,再出尔反尔吗?吾劝你打消这种危险的念头。”() ()

    “哈哈哈,弟,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的兄长啊。”

    “哼,当鲜血染遍大地,泥土中会开出美丽的花朵,魔族的后代将在这片土地上重获新生,这不就是身为魔主你的信念吗?”

    他化阐提有些悲悯地望着自己的弟。

    一直以来,弟拒绝接受魔族好战的信念,在弟眼里,魔与圣谁也不可能将谁赶尽杀绝,保持理性与克制,才能赢得双方的生存空间。

    那是因为弟还年幼,圣魔第一次战争时,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本是佛厉之战,却将魔族拖入战火,最后父皇惨死,魔城被封。

    从他化阐提匆匆继位的那刻起,战败之耻、弑父之仇、封印之辱,从来不曾远离过他。

    战场上的失败,一定要从战场上讨回来。

    只有胜利,只有彻底将敌视他们的圣族消灭,才能让魔族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然而罗喉突然出现了,妖后、死国、帝如来,种种谋算皆被罗喉搅黄,直到他亲眼目睹闍魇那迦的梦境。

    他化阐提恍然大悟,千年之后,因罗喉的出现,阎魔城多了一条可走的路。

    罗喉大婚之日,他精心准备了魔髓灵珠,前往都参加婚礼,尽管不曾让武君另眼看待,但他依然从王者的眼中,看到了他对海蟾尊的不以为然。

    不倾向于圣方,便是良好的开始。

    “弟,你先行休息,吾要再往都。”

    “兄长,武君不喜算计!”

    不顾断灭阐提的阻止,他化阐提身如光球,瞬间来到都。

    “武君,若你能替吾消灭龠胜明峦,他化阐提与阎魔城,永世为你所用!”

    然而,他化阐提听的是一句淡淡的答复:“吾又不当苦境的皇帝,要你们魔城何用。”

    “武君!”

    罗喉却又问他:“魔主,那日你赠送的魔髓灵珠从何而来?”

    “象罔之眼毁灭后,从魔城的最深处窜出一股精纯的魔气,吾认出这是来自蜃海冥都的亘故魔源,于是将之练成髓珠。”

    “为何你自己没有吸收?”

    他化阐提坦然道:“当年厉族暗中作手,设计阎魔城沉入地层之下的异空间,为了维持魔城生机,吾耗损了一半的魔皇血脉,如今的魔躯无法承受这股亘古魔气。”

    罗喉若有所思。

    他化阐提急了:“武君,只要报了大仇,魔城愿意偏居一隅!”

    “打赢太荒神决却也不难。”

    “吾方尚缺一名战士。”

    罗喉似是漫不经心提起:“传闻在魋山之外,有一名生神勇,可操作雷电之力的少年。”

    “魋山?隳魔!吾明白了,多谢武君!”

    同一时间,无衣师尹离开龠胜明峦,心事重重地踏入了碎云河。

    “初儿,近来可好?”

    自慕容情死后,剑之初心中抑郁难解,每日站在瀑布边上出神,像是一块与流水融为一体的人形石头。

    “师尹所来何事?”

    “唉,初儿,有件事吾不知该不该。”

    “何事?”

    “据闻,罗喉新娶的新娘,是杀戮碎岛戢武王之特使玉辞心。”

    “什么!”

    纵使剑之初心灰意冷,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忍不住失声变色。

    “抱歉,吾知道你倾心于她。当年,你离开慈光之塔时,吾曾见过那张画像。”

    无衣师尹一直到罗喉婚礼之后,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才终于明白罗喉何以插手四魌界之事,又何以先到达杀戮碎岛。

    “你是,罗喉觊觎玉辞心,才让死国阿修罗攻打慈光之塔?”

    “恐怕不止如此,吾在杀戮碎岛曾有一名暗桩,他给吾传讯,戢武王寝宫中出现了一名女子。什么女子能出现在戢武王寝宫,又能与雅狄王同行?”

    剑之初愣愣听着。

    见他不解的样子,无衣师尹出自己的推测:“如果吾所料不差,玉辞心便是戢武王。”

    “她是戢武王?哈,她竟然是戢武王。”

    剑之初心潮起伏,一股莫名的情愫自深锁的心底升起,一时之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初儿,吾来是跟你告别的,为担起昔日登道岸魔化之过,吾受龠胜明峦之命前往魋山,阻止魔军入侵中原。”

    “师尹,登道岸魔化并非你之错,龠胜明峦的任务交由吾吧。”

    无衣师尹叹了口气:“龠胜明峦要与阎魔城进行太荒神决,目前尚缺强者,如果你不想慕容情的悲剧重演,就加入圣方为正道效力。”

    剑之初问道:“圣魔之战,罗喉是怎样的立场?”

    “吾不知他的立场,但魔城少主断灭禅提住在都,与他关系匪浅。”

    “那么太荒神决的名单上,添加剑之初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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