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殿。

    楚肖执笔蘸墨,眸光浅淡:“太子妃如何?”

    魏福边为他奉茶边说:“太子妃得知西昭使团不日进京,欢喜的不得了!”

    楚肖似是“嗯”了一声,又似是没有反应。

    魏福注意到墨不够了,立即着手捡起墨条,娴熟的磨墨。

    楚肖另起一支笔,取花青,藤黄等色;又取赭石,淡墨。

    一幅气势磅礴的写意山水跃然纸上!

    这只是他闲暇之时的随意之作,却将江南春色和自然风光描绘的入木三分。

    画中山峦起伏,流水潺潺,草木葱茏,云雾飘渺,笔墨洗练灵动,浓淡相宜。即便不冠以太子宝印,放到整个上京,也是文人墨客交口称赞自愧不如的佳作。

    楚肖题上“青瓷”二字,将笔放回笔搁:“拿去裱起来。”

    “是。”魏福感觉今日太子殿下心情很好。

    “今个儿热头盛,蝉都打蔫儿,殿下想在何处午歇?”

    楚肖没说话,踏出书房。

    魏福只得赶紧跟上。

    不用想,肯定是红袖馆,但他该问还得问。

    咦?

    那好像是飞霜殿的方向。

    魏福迈着小碎步快撵,见楚肖走到院外停脚,魏福立即高声宣道:“太子殿下驾到!”

    只消片刻,里面迎出人来。

    那是西昭国第一美人,才貌双绝的十六公主。

    “臣妾恭迎殿下,殿下万福。”

    太子说了声“平身”,太子妃谢恩站起。

    禁足半个月,她似是憔悴了许多。

    魏福跟着楚肖进殿,楚肖坐下时,他退居后侧,侍候在旁。

    “殿下是来看臣妾有没有诚心忏悔,痛改前非的?”

    “孤看你非但没有禀道毓德,反而愈发伶牙俐齿。”

    “在殿下眼中,臣妾就是骄纵跋扈,永远比不上苏侧妃温婉贤淑。”

    “你知道就好。”

    “那殿下何必到我这儿来,自污其眼。”

    魏福:“……”

    碧鸢:“……”

    别吵了,别吵了,连市井乡民都晓得家和万事兴。

    诶!

    蓝颜没有直视太子的圣颜,但紧抿的朱唇不卑不亢,玉色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红,似一颗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楚肖的目光有刹那之间的柔和,似春光照耀溪流,温暖的甘泉静谧流淌。

    可惜蓝颜垂着眸子,并未看见。

    楚肖移开视线,猛然撞见一物,神色在顷刻间冷凝。

    窗下的牖栏之上放着一尊粉彩瓷花瓶,花瓶里插着淡雅芬芳的栀子花。在花瓶旁有一只琉璃材质的罐子,罐子里装着一只纸叠的鸟。

    蓝颜抬眸时,猝不及防撞上楚肖阴沉的面色,莫名其妙。

    同样一头雾水的还有魏福,眼睁睁看着楚肖说走就走,急忙跟上。

    太子殿下喜怒无常,来时还心情大好,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蓝颜暗暗腹诽一句“有毛病?”,碧鸢过来搀扶她坐下,说她不该跟楚肖硬碰硬。

    男人么,尤其是九五之尊,都喜欢温柔会露怯,娇滴滴的女子。

    蓝颜深以为然,但还是说:“红袖馆不是有么,他找去呗。”

    碧鸢无奈道:“我的殿下,您现在可莫要惹恼太子,不然他不让您见西昭使团,那可怎么办?”

    打蛇打七寸,这话正戳到了蓝颜的死穴。

    碧鸢赶紧出谋划策,无非是主动去找楚肖,炖个汤捏个肩端个茶什么的。

    蓝颜厨艺不佳,上回那道燕窝薏米甜汤勤学苦练了好久,这次就不弄那么复杂的,去小厨房亲手做了碗参汤。

    等魏福通报后,蓝颜端着参汤进书房。

    楚肖一语不发,蓝颜主动说:“夜深了,殿下要多注意身子。”

    她把参汤端去,根本没指望楚肖会动,岂料他竟破天荒的给面子,只是掀开盖一看,眉心微拧:“这是什么?”

    “参汤啊。”蓝颜想起什么,道,“哦,臣妾还往里面加了健脾的红枣,和滋养益肺的陈皮。”

    苏婉香说过他有胃疾。

    楚肖好像并不领情:“食材尚且有相生相克,更何况药材,你就这么一通乱炖?”

    “臣妾当然知道相生相克。”蓝颜第一次觉得楚肖没见识,“就这么几样食材而已,臣妾还能弄乱了?在西昭有很多宫廷秘方,几百乃至上千种草药虫子一锅出,殿下少见多怪。”

    楚肖:“……”

    “殿下想尝尝吗?臣妾正好记得几副配方。”

    “……不用了。”

    楚肖轻轻吹凉,抿了一口味道独特的参汤,这里面绝对不止那三样食材,肯定还加了别的,但是出奇的好喝。

    见楚肖又饮了一口,蓝颜悄悄揉了揉被烫红的手指。

    总算没有白忙活。

    蓝颜端站一旁,目光无意间落到墙上悬挂的裱画,不禁一愣。

    她不由自主的走近了瞧,眸子被瞬间点亮,惊喜之余脱口而出道:“殿下也喜欢青瓷先生的画吗?”

    “咳咳——”楚肖被参汤呛得咳嗽起来,他一向矜贵优雅,真是难得有此窘迫的时候。

    蓝颜狐疑的眨眨眼:“殿下?”

    楚肖饶有兴趣的问:“怎么,你知道青瓷先生?”

    蓝颜忍不住拔高嗓门:“大名鼎鼎的青瓷先生,凡是喜爱书法字画之人,谁人不知,哪人不晓!别说北黎国了,就算是远在东渝,南燕,乃至西昭,都对这位横空出世的奇才如雷贯耳!”

    蓝颜看向楚肖时,发现这位一贯清冷自持的储君,竟端着参汤掩饰自己的浅笑。

    他笑什么?

    蓝颜不管他,深深的为青瓷先生着迷:“他就像一个神话,一个传说,不知从何处来,于江南一带凭空问世。他的书法潇洒舒朗如清风明月,意境浑穆;他的画作更是别具一格,大开大合,笔墨挥洒纵情恣意,收放自如,意气风发。”

    蓝颜回头时,冷不防撞上楚肖灼灼的视线。

    蓝颜心中一惊,她哪里说错了吗?

    楚肖垂下眸子,眼尾的笑意让满园春色都失了光泽:“你很懂他。”

    蓝颜欣喜道:“殿下也是这样认为?”

    楚肖答非所问,端着暖洋洋的参汤又抿一口:“若让他听到这番话,必然视你为知己。”

    蓝颜笑了笑,可惜她只知其名讳,未能结识本人。

    楚肖饮完了参汤,薄唇上沾着水痕,在烛光的照耀下莹莹润润。

    蓝颜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块帕子,才要为楚肖擦拭嘴唇,手腕猛地被他掐住。

    蓝颜站着看他,他坐着看她。

    忽然,她被男人猛地一拽,跌落怀中,她不等惊呼,半阖的嘴唇就被对方封住。

    月光泻入,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覆一层惊心动魄的白。

    楚肖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吻的更深。

    蓝颜本能挣扎:“殿下,这里是书房……”

    楚肖充耳不闻,抓住她不老实的手,十指交握。

    西昭的女子以长发为美,当蓝颜卸下满头珠钗,泼墨一样的发丝流泻一背,发梢触及膝弯,惊华旷世,美似洛神。

    楚肖亲吻她的墨发。

    蓝颜心脏狂颤:“殿下……”

    男人在她耳畔吹了口热气,她全身都软了。

    他说:“放松。”

    比之第一次的野蛮和粗暴,这一回的楚肖终于懂得了怜香惜玉。

    但仅仅是前半场。

    后半场不知怎的,阴晴不定的楚肖又蛮横起来,好像在发泄,又好像故意折磨蓝颜一样,片刻前的温存一干二净。

    天将明,二人筋疲力尽,传了热水沐浴后,沉沉睡去。

    蓝颜比楚肖早起,先让碧鸢伺候更衣梳洗,再回到寝殿服侍夫君穿衣。

    顺理成章的,他们一起用了早膳。

    有素熇插清汁,酒酿圆子,香米饭,苹果软烩,酱香黄瓜,荷包里脊等,共计九道菜品。

    楚肖秉承禁欲自持,吃的优雅,吃的素净。

    再看一旁的蓝颜,从拿起筷子开始,连个停顿都没有,吃完圆子吃黄瓜,吃完里脊吃莴笋,神色上尽是满足之态。

    楚肖心中动容。

    包括苏婉香在内,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子,没一个像蓝颜这样“大快朵颐”的。她们都很矜持,小口小口的夹菜,细嚼慢咽,一盘菜十分之一都没吃上就撂筷子说饱了。

    各个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而蓝颜可倒好,生怕浪费似的,把他剩下的菜底儿都清理了。

    当然,她贵为一国公主,从小受严苛的礼仪教导,即便是狼吞虎咽也不伤眼,反而有种另类的喜感,秀色可餐。

    楚肖都没注意到自己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在蓝颜快饱之时,宫婢端来两碗汤。

    楚肖的那碗略显清汤寡水,里面有鸡蛋海参之类的食材。

    而蓝颜这碗就艳丽多了,红彤彤的惹人食指大动,里面有枣和龙眼,还有其他补气血的食材。

    蓝颜稍微抬头,刚好撞上魏福一脸灿笑的表情,顿时羞得很,埋头咕咚咕咚喝汤。

    汤暖,心暖,忍不住偷偷看楚肖的眸光更暖。

    她没有看错人,楚肖是有时尖酸刻薄了些,说话不中听,但他无疑是个温柔又心细之人。

    这之后,楚肖忙于朝政,废寝忘食,囊萤映雪,直到四更天才勉强歇下。

    蓝颜每日就会亲手熬一碗参汤送去,听说红袖馆那位也没闲着,送去的膳食远比蓝颜的丰富。

    蓝颜碰巧撞见一次,那三层食盒里放着七八样精致小巧的点心,尤其是那晶莹剔透的桂花水晶糕,像块玉似的,苏婉香还笑盈盈的邀她品尝。

    蓝颜可没客气,拿一块尝一口,当真美味无穷。

    苏婉香心灵手巧,女红做得好,厨艺也是如此精湛。

    蓝颜鲜少这样羡慕一个人,虽然她讨厌她,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些方面上,对敌人自愧不如。

    蓝颜虽失落,但并不气馁,她不会的东西可以学。

    论女红,寒酥的绣工当之无愧;论厨艺,整个西昭皇宫的御厨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比得过碧鸢。

    蓝颜一边勤学苦练,一边翘首以盼的数着日子。

    盛夏匆匆流过,暑消秋至,西昭的使团终于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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