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

    时一拉住缰绳,关切问道:“主子,发生何事了?”

    时凌严不语,盯着消失街尾的身影,秦无笙怎会出现在时府周围。

    时凌严低声道:“无事,走吧。”

    ——

    时凌严在都督府焚膏继晷,又没好好用食。品橘想着自己来送来饭食,能劝他多吃些。

    没想到,时凌严看见品橘,想起家中娘子,算算竟有五日未见到了。

    时凌严边吃边想,苏吟连个问候没有,也没来都督府送食。之前生着病还来,是不是来的那次被他的冷言冷语吓到了。

    同床那夜还给她扇了一宿的风,白日上值甚觉困倦。哼,她个没良心的,现在不用卖乖也能留在时府,这下装都装不了?

    时凌严暗眸染上寒冷冰雾,摔了碗箸,品橘吓一跳,躬身观色,小心问道:“主子,是饭食有何不妥吗?”

    时凌严面色难看,沉声道:“嗯,硬了些。”

    品橘内心慌乱,表面镇定,柔声道:“不然,叫厨娘重新做,我再送来。”

    时凌严眼角微挑,低声道:“怎的今日是你送,你不用陪姨娘吗?”

    品橘大大咧咧回道:“姨娘今日回苏家了,去瞧瞧苏老爷子的身子。”

    时凌严闻言脸色更黑了,看苏富生都不来看他。

    厉声道:“都这些时日了,还未痊愈?姨娘去苏家,你为何不跟着。她有事找谁,岂不让苏家看笑话,回娘家竟连个丫环都没有。”

    这品橘真心冤枉。品橘每次劝说苏吟,让她带上她,摇杏和晚桃几个。不能让苏家人小看了她,排面得有。苏吟坚决不要,说自己与苏富生有事要谈。她送姨娘至大门,看着姨娘上车舆,那佝偻小厮对她毕恭毕敬,才放下心来。

    傻橘子不知她主子气的另有其人呢。

    时凌严见她不语,再次问道:“谁送她去的。”

    品橘扑通跪下,低首认错道:“苏家接走的。”

    品橘是家生子,在长安也不曾出过差错。来了扬州,规矩都不懂了。时凌严沉声道:“回府自去领罚,不可有第二次。”

    品橘乖巧允是。

    ——

    秦无笙牵着马车至宅门口,苏吟在车舆内换成隐愫的装扮后才下来。

    “我这去买纸墨砚,西屋留着给你作画,门上挂了锁。”

    “知晓了,你去吧。”

    看着苏吟进了屋,秦无笙觉得自己有事未说,可怎么也想不起。罢了,还是先去买了墨宝,别误了她的时间。

    苏吟率先去了西屋,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她打量着屋内摆设,她的旧贯秦无笙还是那般清楚。焚木香、坠风铎、兰花瓶、白玉龙纹湖笔置于案上。

    作画是个耗费神思的事,东西来之前,先好好休息,苏吟想着便退了出来。后又进了东屋,看着满满当当的堂内,纳闷何时多了些男子之物。

    她仔细瞧着,堂壁中间挂着洪谷子的《匡庐图》,这可是绝迹。秦无笙竟收了如此珍品,怎没听他提起。苏吟欣赏着大师画作,不舍移目。左壁上悬挂宝剑。右壁靠着木雕古架,架空处落了几本书卷、花瓶、香炉。

    白玉青面的案桌上摆着张焦尾琴,中间茶案上是一套莲花状茶具。

    无笙自家中出事后,早改了奢华的嗜好。此趟出门,被何人激着了?又复奢华行头之风。

    她往卧室走去,一道美人躺石的屏风横亘了去路。屏风内似有动静,难道房子内进贼了?有了这些华贵之物就是易遭贼惦记,不行,等他回来要好好说他。

    苏吟蹑脚转身,轻轻取下宝剑。她将宝剑护在胸.前,再悄悄走进去,绕过屏风,一裸露男子正从浴斛起身,转头看见个男子举剑对着他。

    二人皆惊呼,苏吟吓得剑掉了,大喊道:“你是谁啊!”

    褚琯连忙抽起屏风上的衣衫,慌忙的盖住全身。抹了把脸上的水,垮浴斛下了脚踏。他走到苏吟面前,双手环胸,盯着这位紧闭双眼的男子。

    褚琯好笑道:“本公子才要问你是谁吧!”

    声音从身后至身前,苏吟知他过来了,好似瞧了不干净的东西,嫌弃回道:“你你你穿好衣裳没?”

    褚琯冷哼,翻个白眼,没好气道:“都是男子,你怕什么。”

    “你穿上没?”苏吟声音渐凶。

    “穿上了,穿上了。”

    苏吟这才缓缓睁眼,见眼前之人,只着内衫,发丝不断地滴水,浸湿了他的内衫,隐隐透着.肉,不如时凌严壮硕,衣衫垮垮,显得清瘦些。

    怎会想到时凌严,苏吟不敢再看。抬首看向他的脸,不觉地惊呼:“是你!”

    翡衾楼那个要她的褚公子!妈儿找的竟是他!怪道那日从妈儿口中听见这名深感熟悉。

    闷热暑气,褚琯刚刚出浴,身子爽利。玉面温润,眼眸湿漉,慵懒的气息笼至全身,褚琯逗趣道:“哦,公子认识我。”

    苏吟此时想起自己是隐愫装扮,镇镇心神,往后退一步,神色漠然,低声道:“不认识。”

    褚琯噎住,这公子变脸堪比他们江夏九头鸟。不过着实引起了他的好奇,是他误闯私宅,他还能作出傲慢少礼之姿。

    “那敢问公子,你为何闯入私宅?”

    “我是秦无笙的好友,与他约在家中小聚。”

    褚琯揖礼,正正脸色,客气道:“原来是秦公子的好友,失礼失礼。鄙人也是秦公子好友,前来投奔他,暂住于此,闹了场误会,还望公子见谅。”

    “嗯。褚公子继续,本公子在院子里等他。”说罢苏吟转身离开。

    “嘿,还真不客气。”褚琯笑着摇摇头。

    苏吟确认了西屋落锁后,便坐在院子,金轮悬中,正是最热的时刻。褚琯出来,便看见他身板笔直,坐于树荫下,小脸红扑扑,散去了细眼上挑的孤傲。

    褚琯来到她一旁的躺椅下,手挥衣摆,惬意躺下,双手垫在脑杓,与端正的苏吟迥然不同。褚公子悠悠道:“还未问公子名?”

    苏吟懒得瞧他一眼,沉声道:“在下姓隐。”

    “隐公子,此姓少见,莫非隐公子来自边疆。褚某交友广泛,兴许认识隐公子的同乡。”

    “...”苏吟不语。

    褚琯也不觉尴尬,继续套近乎,“隐公子可去过翡衾楼,翡衾楼的金浆玉液醇香绵厚,实为佳酿。姑娘也美,前些日子,我在楼里撞见一个仙女似的女子。她一下扑进我怀里,身子娇软,虽半掩面,可那双眼眸褚某此生难忘。可惜啊,被人搅了。不过,褚某与翡衾楼的妈儿也极为熟稔,改日邀请隐兄喝一杯如何?”

    苏吟听言,双手握拳,他竟敢这般污言秽语!想起那日若不是他,哪会有沈赉抢人之事,怎会撞见时凌严!他还敢再提!!

    再想起方才屋内那些名贵摆件,这位公子哥莫不是拿着她们的钱,大肆挥霍,夜夜笙歌吧?苏吟怒从心起。

    她冷傲回道:“无笙谋生不易,君子之交应当坦然相待。他好心善财,望褚公子多念友人之心,不要因一己之私穷奢极欲,到头来众叛亲离。”

    这是指责他花友人钱,满足己欲。看来他知道的不少啊,不过他堂堂江夏郡首富之子倒不至于花他人钱财。

    知隐公子误会了,褚琯也不解释。

    这时响起敲门声,苏吟起身开门,秦无笙端着食盒进来,看见褚琯也在,一拍脑袋,对苏吟笑道:“就觉得有事没说,忘了告诉你,褚公子在屋内。想必你们二人已经认识了吧。”

    苏吟拿过食盒,也不回他,自顾朝廊下走去,打开食盒,将菜食端出来。

    秦无笙眼珠在苏吟和褚琯身上来回探究,这二人,不太对付啊。

    褚琯起身,走至秦无笙旁,拍拍他的肩,身子无骨尽显风流,轻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出门而去。

    秦无笙追出去对他的背影喊道:“不吃饭啦?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醋鸡!”

    褚琯头也不回,轻轻挥手。

    秦无笙关上门,走至廊下,看着正食饭的苏吟,小心问道:“你和褚公子怎么了?”

    苏吟神色淡然,“没怎么。”她倏地放下木箸,语气严厉道:“我让他住进来,便是让你看着他。别让他为所欲为,拿钱不干正事。”

    “他作甚了?”

    苏吟一脸你还有脸问的神情,责备道:“那屋里那些琴、剑、连洪谷子的《匡庐图》你们都敢买。还做不做生意了,你也由着他闹?”

    “不是...”

    “什么不是,古架上的香炉和花瓶,一看便价值不菲,你们现如今还剩钱吗?做什么生意定了吗?”

    “你听我说...”

    “你还有脸说,他是不是夜夜流连烟花之地,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离观莲节不到半月,此时还想着酒和姑娘呢?妈儿怎会找这种人来。早知多问几句也不会酿成大错。”

    秦无笙频频被打断,放弃挣扎,捡起桌案上的木箸,慢慢吃着。

    苏吟见他泰然自得,对她说的话毫无波动,疑惑地喊道:“秦无笙?”

    秦无笙朝她瞥了眼,叹口气,放下木箸,好声道:“我能说话了?”

    苏吟双臂交叉,没好气回道:“你说呗。”

    “房里那些是褚公子私人物件,他带过来的,不是拿钱买的。还有啊,人家挺上心的,自找他来,他白日走街串巷的,细察扬州城的生意部署。晚上去翡衾楼,约了扬州几个商贾大户,讨教取经,打探商情,起早贪黑忙着。”

    苏吟听罢,心生内疚。许是方才他提到翡衾楼那夜,她才情绪激荡。苏吟泄气,身子软下来,轻声道:“那怎么办,我说了些误会他的话。”

    “无碍,我跟褚公子几天的相处,他倒不是个小气之人。我帮你解释解释,你呀,找个时间请他吃饭赔礼道歉。这事儿便过去了。”

    苏吟努努嘴,“嗯。知晓了。”

    秦无笙笑笑,夹了块肉给她。

    饭毕,秦无笙将纸墨砚送进西屋,备好茶水,便退了出来。苏吟作画喜静,这一进去,晚上才出得来。

    苏吟盯着质地棉韧、光洁如玉的宣纸,摇摇头,晃掉方才那些不愉快之事,努力遥想观莲节碧漩湖的盛景。

    ——

    苏吟打开门时,已是戌时三刻。

    她抻了抻胳膊,捏了捏酸麻的脖颈。秦无笙端盆水置于院内木桌上,关切道:“擦把脸,赶紧换了衣裳回府吧。”

    “嗯。”苏吟环视一周,问道:“褚琯呢?还未回?”

    “还未,放心,他回来我帮你解释。”

    苏吟点点头。

    回到时府大门,苏吟没有见到活蹦乱跳的品橘。反而是晚桃和摇杏迎她进门。

    苏吟问她们品橘去哪了。

    晚桃和摇杏对视,不敢回话,

    苏吟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们告诉我,我才好帮品橘,对不对。”

    晚桃忸怩片刻,才支支吾吾道:“品橘被主子罚了,正跪佛堂呢。”

    苏吟大惊失色,品橘性子活泼了些,可做事从未出过差错,时凌严怎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着急问道:“品橘为何被罚?”

    摇杏嗫嚅回说:“因为,因为姨娘回苏家,没有丫环随姨娘去。”

    苏吟听罢,抛下二人,朝佛堂跑去。

    摇杏和晚桃心急火燎追着她,喊道:“姨娘,您慢点,您没提灯,小心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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