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各自的理想型。它可能没有具体模样,只有一道隐约轮廓,蒙着一层飘忽不定的纱,随着时间悄悄变化。

    虽然交往的前提主要参照自己心跳加快的频率,但就和绝大多数男孩一样,及川彻也有自己的理想型。

    比起短发,更喜欢长发。性格不是阴沉系就行,如果会撒娇那就最好啦(但也不能太爱撒娇)。身材要好、品味要好……个子的话,果然娇小一点比较可爱。以及最最重要的——不能讨厌排球,更不能憧憬白鸟泽。

    在这些框架之下,再因人而异漆上不同的粉,雕刻出独一无二的纹理,最后化为丘比特搭在弦上的那根爱神之箭——不过,年轻男孩的想法始终还是太过简单,哪知道二十一世纪的爱神不只会在心尖上放箭,还学会了直接抡搥将人砸得眼冒金星。

    “及川同学说了,我做的曲奇很好吃。”

    “那又怎样,这又不代表及川同学只喜欢你的曲奇。”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可以送曲奇,我也可以。”

    “你还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啊!”

    “那也比你自以为是天天多管闲事要好吧!”

    高二,不管是在校园还是放进青春期,都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年纪。没有才入学时的新鲜感,也没有三年生即将毕业的紧迫,少男少女们的目光自然脱离课本,徘徊在邻桌的身影上。

    受人追捧倒不是一件坏事,毕竟没有多少人会讨厌被爱包围的感觉。

    至少,及川彻就不讨厌。

    四月初,春色正好。二楼无人使用的音乐教室面朝中庭,恰好和窗外寒樱差不多高。打过蜡的木地板铮铮亮亮,大打开的窗户时不时飘进几片花瓣。

    课间躲闲的褐发少年穿着毛织背心,领带松松系在喉结下方,双手支在身侧,背倚窗框望着吊灯上打结的虫网。窗外关于他的战争还在进行,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各不退让。

    当然了,女孩子吃醋的模样也很可爱,但争风吃醋就不一样了。尽管只有一词之差,但就显得——

    “不可爱喔。”

    突然出现的第三道声音骤然与心底飘过的话语重叠,及川彻眨眨眼。

    啊勒?

    “难为情敌能让及川同学喜欢上你们任何一人吗,”那个声音先是叹了口气,继而说,“应该不能吧,只会让你们变得不可爱而已。”

    “攻略心仪对象不该是让自己发光让他看见你吗,攻击其他女孩子算怎么一回事呀。”

    落音自由干脆。

    及川彻不由侧身,不顾被发现的尴尬探头向下看——

    “喜欢上同一个男生,说明你们有同样的好眼光。”

    教学楼外墙像排列的四四方方的糖块,切割得平整没有一处凸起。他投下目光便看见在他脚下,另一间教室,一双手伸出窗外。

    十根手指细细长长,它们的主人操控它们将站在窗子下面的两个女孩发顶全揉得乱糟糟的,末了又无端温柔地拍了拍。

    “所以,就不要互相刁难了。”

    蓊郁的樱色树冠在风中摇摆,远处传来呼喊。像是某种偶然,又像某种注定——

    “透(Tooru)!”

    “来了。”

    那个声音如此答道。

    首先出现的是抓住窗框带着银表的左手,接着是踩上窗沿的鞋头与格纹西装裤,最后是在日光下黑得发亮的卷曲短发。

    像燕子一样,那人翻出窗户。

    簌簌的落樱声中,对方似有所觉,回身向二楼望来。黑白分明像珠子一样的眼瞳拓印在这片薄粉色雾霭之中。

    只是恰好路过这间教室,恰好想驻足歇息一下,恰好又听见窗外飘来关于他的争论,恰好好奇地往下投了一眼……一切都是那该死的恰好。

    而这一点该死的恰好又恰好化为爱神手里的槌,而即将被给予痛击的男孩还浑然不觉,毫无准备。

    *

    “小岩知道我们学校有叫个‘Tooru’的女生吗?”

    “哈?”

    “嘛算了,你肯定不知道。”

    作为一时兴起的随口一问,及川彻付出的代价是砸在后脑勺的化学书。

    “……痛痛痛,越来越暴力了,小岩你难道是霹雳电球(一激动就爆炸的宝可梦)吗?”他捂着后脑勺小声地怨,却还是被耳尖的幼驯染听见了。

    围观完排球部王牌单方面暴揍队长后,松川一静咬着吸管,下巴往前一抬,“‘Tooru’的话,前面不就有一个吗——和我一个班的,栖嶌透。”

    几人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喔,好高。”花卷贵大忍不住道。

    岩泉一点头,“是有点高。”

    福利社的门廊下人头攒动,名为栖嶌透的女生却一枝独秀。一米七五……不,作为目光堪比扫描仪的二传,及川彻判断对方至少有一米七七。

    这个放进男生堆都能碾压不少人的身高令她轻而易举与泯然众人一词绝缘。更何况长得还很……比起漂亮这一类形容词,栖嶌透显然更适合用帅气来形容。

    衬衫长裤,和那天一样,依旧一身特立独行的男生制服打扮。及肩的黑色短发半束半散,两枚银色水滴形状的耳坠藏在右耳隐隐闪烁。

    她面前站了两个女生。仔细一看,及川彻发现竟然是那天那两人。

    她们一人拿了一只小巧袋子,袋口还系着缎带。作为每年圣诞节、情人节都收礼收到手软的及川先生,他很肯定,那绝对是礼物!

    她们不是他的粉丝吗为什么要送别人礼物等等虽然穿着男生制服但她是女生没错吧她们知道她是女生没错吧所以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女生送礼物给同性呢难道是她过生吗不对啊即使是她过生这两人和她的关系也没好到会送生日礼物吧。

    怀揣着一分复杂一分奇怪一分疑惑以及七分好奇的心,及川彻走近三人(与进福利社一个方向)。

    “栖嶌同学,这是我们烤的黄油曲奇,请、请你尝尝!”

    “送我的吗?啊好可惜,我不吃甜食诶。”

    “不吃甜食?!”

    “怎么会这样……”

    “哈哈不要伤心嘛。心意我已经收到了,作为答谢,我请你们喝果汁好不好。”

    “可以吗!”

    “当然了,本来就该我请客。那天说教的老毛病犯了,还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女孩们异口同声:“请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不介意!”

    ……

    “喂及川,干嘛这副表情,好恶心。”

    “小岩!好过分!”

    眉宇高高挑起,被指责恶心的褐发少年收回余光不满地控诉,然后被好友毫不留情地敲了脑袋,痛得龇牙咧嘴却还是端着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

    虽然长着一张多情的脸,但其实在恋爱关系里总是容易陷入被动的及川彻往往才是被甩的一方。他自己也清楚,好看不是万能的,颜值不会永远值钱,就像汗水。

    在竞技体育里最不值钱的就是汗水。因为不管是先飞的笨鸟还是优人一步的天才,每个人每一天都在为那颗小球,为那张薄薄的全国赛场入场券,付诸于汗水,甚至是泪水。

    再次落败于白鸟泽,尽管是惜败,但输了就是输了。及川彻披着黯色星光,一圈又一圈,没有目的地、没有终点、没有时限地奔跑。

    接连比赛积累的疲乏与酸痛都诚实且沉重地反馈于身体,可思维和大脑还在翻搅沸腾,叫嚣着不要停歇。

    是哪里不足。

    “……及川君?”

    哪里还存在纰漏。

    “及川君?”

    不然为什么依旧赢不了。

    “及川君!”

    ……什么?

    他缓慢地眨眼,挂在眼睫上的汗珠滚落,刺得眼睛一阵发酸。他降下视线盯着被拽住的手腕——拉住他的人,栖嶌透正蹙着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如果你还想赢白鸟泽,现在就请停下来。”

    夜风有些凉,但她的指尖和他一样,是烫的。她没有松开他,反而带着他迈步慢慢向前走。

    “运动员最珍贵的是什么,我想你不需要我多废话。”

    是了,他恍若梦醒。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他,还要打败牛岛若利、打败白鸟泽,去往更宽广的舞台,他不能在这里就倒下。

    理性回笼,及川彻平复呼吸开始调整步伐。栖嶌透察觉,自然地松了手,没提方才,只是口吻随意地替他指路,“前面左拐有饮品贩卖机。”

    全然没有刚刚强势又严肃的模样。

    及川彻见她脚步一转,似要离开。也是,人家好心帮忙,见他没发疯了自然就回去了。

    他抓了抓汗湿的头发,难得语塞,“……刚刚,谢谢了。”

    她挥挥手,“不用在意。晚安,及川君。”

    “……晚安。”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又停了下来,目光追随而去。脸上表情没有平日在人群中不走心的笑眼盈盈,而是安静甚至是难以捉摸地站在原地,望着栖嶌透渐渐融于黑夜的背影。

    不用在意……吗?

    *

    岩泉一洗完澡正准备整理整理灰霾的心情,突然听见一连串进邮件的提示音。他捏着毛巾解锁屏幕,毫不意外发件人那栏是隔壁脑子有问题的笨蛋。

    【From Oikawa:啊啊啊啊啊啊啊太丢脸了!】

    【From Oikawa:我社会性死亡了……】

    【From Oikawa:怎么会那么碰巧呢!】

    主题全是一水大写的S.O.S。

    “……”都是些什么没头没脑的东西。

    诸如「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我要死了让我死吧」之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邮件,还在像雪花一样塞进邮箱。

    虽然让他的心情没有那么沉重了这一点很感谢,但果然——

    「是否加入黑名单?」

    「是」

    “呼……”清静了。

    及川彻这家伙还是更适合待在黑名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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