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踏上三楼,栖嶌透就听见——

    “Yahoo~栖嶌同学,Good morning~”

    少年倚在四楼的天台栏杆上笑咪咪地朝她挥手。这个由低仰高的角度是视觉上的天然镜头,将他的腿显得长得过分。

    “那个是……排球部的及川?阿透你和他认识?”

    她顿了一下,“前两天买东西时遇到过一次。”

    至于为什么是两天前,自然是因为及川先生花了两天时间才消化掉自己的失态。

    “我猜栖嶌现在一定觉得很莫名其妙。”知道前因后果的岩泉一凉凉开口。

    及川彻有时很沉得住气,让人完全捉摸不透,但有时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芝麻粒大小的事也要噼里啪啦倒豆子似地念叨一通:再次败给白鸟泽心情糟糕的只能用跑步撒气,结果憋屈的样子还恰好被同学撞见,为此在他耳边碎碎念了整整两天。

    “哈?莫名其妙?为什么会觉得莫名其妙?”像是将之前的纠结懊恼完全抛之脑后,及川彻振振有词,“难道不该觉得我很亲切很有礼貌吗?”

    “迟来两天的亲切和礼貌吗?”

    “小岩啊,这么一板一眼是不会受女孩子欢……噗!好痛!”

    “再啰啰嗦嗦小心我揍你啊。”

    “……你已经在揍我了!”

    走上四楼,栖嶌透的余光注意到另一头的打闹,视线略一停留,转身进了教室。

    *

    下课铃声慢悠悠地在楼道里回荡,校园躁动起来。

    及川彻去职员室交作业,突然听见:“彻,过来帮帮忙。”

    他抬起头。

    对面的办公桌上摞了一沓练习册。女生抱起一部分,转头冲门口方向撒娇。

    察觉他的注视,她回过头,脸上晃过显而易见的疑惑,随即反应过来红着面颊解释,“啊!我不是在叫及川同学…我是让彻…不,我是说……”

    “是要把这些拿到班上去吗?”

    原来不是彻,而是透——打了声报告,栖嶌透走过来替女生解了围。天气有些热了,她的袖管卷起一翻,抱起剩下练习册时冲他笑了一下。

    及川彻发现,她笑起来嘴角有一个深酒窝。

    “要帮忙吗?”他指了指对方手里快抵到锁骨高度的练习册。

    她摇头,语气轻松,“这也没多重。”

    女生在她身后探出半颗脑袋,一脸骄傲:“阿透可是能拉开四十磅弓,力气很大的!”

    他眨了下眼。

    整个青叶城西不知道及川彻的,很少。

    上到校长教导主任、下到餐厅阿姨门卫大叔,都认识这位优秀少年,更别说同为学生的其他人了。

    排球部主将的头衔是引人瞩目的原因之一,夺目的样貌是关键其二。可不管人缘再好,会亲切称呼他‘彻’的,基本没有。哪怕是幼驯染岩泉一,整天也是及川这样及川那样地对他呼来喝去。

    可直呼栖嶌透名字的人却有许多。

    人的注意力似乎是可以跟随意志被改变的。

    被叫了十几年早已脱敏的名字突然之间变得与众不同。不管是人声嘈杂的走廊过道,还是在热闹拥挤的餐厅操场,他总能敏锐地捕捉到那三个音节。连带着见到另一位‘Tooru’的次数似乎也变得多了起来——

    “有吗?”

    听完他的话,宫城第一直男岩泉一如此说到。

    自己观察力不行、不够细心也就算了,还倒打他一耙:“是你太关注她了吧。”

    及川彻下意识想要反驳,又听见:“不过栖嶌好像也住在我们那个片区。”

    反手脱掉球衣,岩泉一拉开柜门,“你不是夜跑遇见她了吗,我有一次也在车站碰到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岩泉一没有看错,的确能在电车上碰见栖嶌透。

    在下雨的时候。

    ……

    “啊,是及川君和岩泉君呀。”

    她看了过来。

    及川彻也说不好特意穿过车厢挤到对方面前是为了什么。他的半数目光都聚在她打湿的肩头,“淋雨了?”

    显而易见的一句废话,实属对不起他能言善道的口才。

    栖嶌透没有察觉,只是不甚在意地甩了甩还挂着水珠的短发,像小狗一样,“昨天忘了看天气预报没带伞,幸好雨势不大。”

    但作为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岩泉一品出一丝特别,斜飞过来一眼才开口,“最近天气有些阴晴不定。”

    “是啊,希望一会儿别再下雨了。”

    电车靠站,凉风挟着细长雨丝从开启的门缝涌入闷沉沉的车厢。车窗玻璃蒙上一层雾气,有小朋友跪在座位上拿手指画图。

    “栖嶌同学在哪下车?”

    面对好友睇来的眼神,及川彻仿若未察。他像是没有和岩泉一讨论过栖嶌透住家应该离他们不远这件事似的,神情要多自然就有多自然,“我的伞你拿去用吧,反正我和小岩住得近,打一把伞就行。”

    ——这时他又是那个体贴开朗、深受欢迎的及川先生了。

    在听到栖嶌透说出一个耳熟能详的站名后,又顺势问出在心中铺垫已久的好奇,“啊勒勒,我们也在那个站台下车,怎么之前都没见到过栖嶌同学?”

    ——也是那个擅长掌控场面、组织攻击的二传手主将。

    “这个啊……”

    有乘客转身,挎着的大背包(似乎是高尔夫球杆,但又不太像)跟着调转了个方向。眼瞧着要撞上及川彻的肩膀,栖嶌透看见,伸手替他挡了一下。

    顺着她的动作,及川彻看清了她掌心的纹理与茧块。

    背包主人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她弯起眉示意没事,转头继续,“因为我平时很少坐电车嘛。”

    她将靠在身侧的物件提起来。

    两位运动少年一起喔了一声。

    那是一块看起来很像冲浪板的滑板。红色的轮子,正面是原色木纹,背面是深浅交错的手绘图案。

    及川彻夸赞:“滑板!好帅!”

    “是吧!”栖嶌透跟着笑起来。当初她也是见表哥玩滑板的样子很帅气才缠着父母找老师学习。

    “所以栖嶌同学平时上学都用滑板代步?”

    “嗯,不过遇见雨天和下雪天就坐电车。”

    “好酷呀,滑滑板上学什么的。”

    电车进站,车门打开后三人跟随人流朝外走。天灰蒙蒙的,雨还未停歇,云层乌压压地顺着青色的山脊一路翻卷。

    “那你想试试看吗,踩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眨眨眼。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她夹着滑板冲他笑,像雨水冲刷后的凉风,舒展盎然。

    他不禁也露出笑容,刚要开口。

    “啊!Lucky!”

    惊喜的声音从前方飘来。穿着青城制服的女生踩着小皮鞋哒哒跑来一把抱住栖嶌透的胳膊,“透酱!一起回家吧……咦,及川同学和岩泉同学。”

    她似是才留意到旁边的他和接电话的岩泉一,但注意力很快又回到栖嶌透身上,“怎么头发都湿了,淋雨了?快擦擦!”

    “谢啦,”栖嶌透笑着接过手帕,又对他指了指女孩挂在腕口的雨伞,之前的话题自然搁置,“这有伞就不麻烦及川君了,明天见。”

    明天见。

    及川彻大概不知道那时的他拧起了眉,没有缘由——正因为没有缘由,所以此刻他才来到了这里。

    入夏的月份,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星光嵌在头顶,路面已经寻不到积水的痕迹。

    离及川彻住家大概两公里的地方有一处篮球场,球场旁边又有一个用水泥灌的小板场。每每夜跑经过都能听见小轮车、滑板各种极限运动大胆碰撞的声响。

    钢丝网边上的照明灯和学校操场上的一样,瓦数又白又亮。不消费力,他如愿找到目标。将手拢在嘴边,冲那个侧影。

    “栖嶌同学——”

    坐在碗池边缘的栖嶌透望过来,看清是他后神情颇为意外,“及川君?”

    她朝他招手。他从善如流,来到她身边蹲下。

    “晚上好。你这是在……跑步?”

    “对呀,路过发现这里很热闹就过来看看。”

    才怪。

    如果岩泉一在场,他一定会拆穿这个谎言。

    因为及川彻从小就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他才不会无缘无故往热闹里钻。

    “没想到栖嶌同学也在。”

    他的胳膊支在两个膝头,很自然地伸展。偏着的脸庞,眼睛睫毛都弯弯的。栖嶌透看了两眼,转开视线,拍拍身旁的购物袋,“和你一样,路过。”

    他们可不一样。她大概是出来买东西然后半路拐过来的,而他——及川彻笑了一下,指着场内晃动的人影,“不下去玩吗?”

    “最近要比赛了,得小心一点,”她伸了个懒腰,双手撑在身后,“排球部也是吧,抽签了吗?”

    “快了,”他心思略动,忽然道,“栖嶌同学认识小岩?”

    他想到下午在电车上,她自如地叫出了他们名字。

    她不明所以,“你是说岩泉君?认识啊,”发觉他的视线停在她脸上,便挑起眼皮,好笑道,“排球部的ACE,有几个人不认识。”

    这倒也是。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嘴上却追问,“还有呢,排球部你还认识谁。”

    “还有谁啊……”她望着头顶的星点,冥思苦想。

    他撇嘴就这么晲着她,等着看又有谁的名字会蹦出来。

    没几秒栖嶌透绷不住笑了起来,那个酒窝又出现了。

    她回望过来,耳垂上的银色坠饰摇摇摆摆。

    再简单不过的音节。她说:

    “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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