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颇具攻击性的少女正倚靠在椅背上,嘴角含着一抹奇怪的笑意,但那丝奇怪很快一闪而过地消失不见,再也不见了踪迹,仿佛刚刚嘴角的轻蔑只是知荇的错觉。

    她这是在挑衅?在示威?

    知荇险些气得笑出声来。

    知荇并不把冉月舒放在眼里,并不是因为她家世低微或者“正室的蔑视”,而是因为既然她已经决定离开郑府,而冉月舒明摆着不想掺入浑水之中助她一臂之力,那她的心思已经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为今之计,最重要的还是想想如何能够尽快和离才是。

    知荇懒得和她闲聊,伸出胳膊懒散地指向门口,示意她自便。

    冉月舒轻笑一声,却坐的稳得很,分毫不动。

    两人相顾无言,室内一片安静。

    最终还是冉月舒最先忍不住了,他难得的有了详细解释的兴趣。他眉眼微弯,漂亮的桃花眼藏着笑:“那我就好心给你解释一下吧。”

    “你以为对于郑大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爱情?亲人?康健的身体?”

    “不,这些都不是。”迎着知荇有话快说的催促目光,他拉长语调,戏谑中带着看热闹的兴奋。

    “我小时候开始,就被父亲发现我特别会识人辨人,很多时候,我能够一眼猜透别人尽量隐藏的想法。”

    知荇听着他从小时候讲起,拿起桌上的酥酪舀了一勺,借此掩饰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看到郑大人,就一看看明白了他最在意的是什么。姐姐你知道是什么吗?”

    知荇想起过去的郑兰珏,那时的他刚刚十六,少年正直,回答此问题曰:“吾愿知民之欲,为民请命。”

    那时他的眼神赤城且认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是这几年官场使得他越来越圆滑,失去了曾经的赤忱吗?

    冉月舒并不在乎无人应答,他伸展手掌,轻轻翻转,状似着迷地看着手间的纹路。

    “是权利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我为什么不怕被赶走?因为我是受害的孤女,被陛下亲自关心过,郑大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知荇忍不住反驳:“陛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京城也不是只有这里可以收留你。”

    “所以你不懂,”冉月舒摇头,“你想的是不出错,而郑大人想的可是如何做得更好。你想要的是小情小爱,而郑大人最在乎的是他的宏图伟业,由此看来你们并不相配。”

    “姐姐你是不是不服气?我进府之前听过几则你们之间的恩爱故事,你要不要听听我的见解?”

    也不等得到肯定或者拒绝的回答,冉月舒就继续说:

    “郑大人拒绝公主的求爱而坚定地选择你一个孤女,是因为爱你吗?当然是因为当驸马一辈子只能够困于六品。”

    “他拒绝同僚送的姬妾,只不过因为来路不净,影响他清流的形象。”

    “他娶你难道是因为少年时青梅竹马暗生情愫吗?这几年你帮他给抚柳先生的旧友写过多少封信?”

    “再往前推理,我想郑大人少年时一定”

    知荇:“……”

    这些话简直是荒唐!

    知荇简直想大声斥责出来,郑兰珏固然现在变得风流多情,但不可否认他过去是一名兰枝玉树般的君子,他们朝夕相处几年,他的品行众人皆见,怎么到冉月舒的口中,就变成了一个为了官位汲汲营营的小人?

    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一个小人,那不是显得过去几年她一直都眼瞎?

    知荇低头认真地吃着甜羹,一勺又一勺,好似十分喜爱,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动作十分机械,只是肢体的本能反应,实际上思绪早已经跑到过去几年她与郑兰珏的相处之中,忍不住一帧一帧地分析,眼前冉姑娘说的是真的吗?

    冉月舒没得到回应,但却不恼,同样拿起一碗银耳羹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手腕动作的掩盖下,嘴角微微翘起。

    他听到了,知荇的心已经乱了。

    知荇问:“如果兰珏真是你说的这样的人,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

    冉月舒慢条斯理地回答:“姐姐,你期盼的是郑大人的爱,而我想要的是却是郑大人的权利,我们所谋的并不相同。”

    “我那么我的忙你帮吗?”

    又是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姐姐,当然不。”

    ·

    “这个冉姑娘可真是奇怪,小姐这么好的提议她都不接受,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执笔跟着回到书房,即使手中拿着墨条细细研磨,仍然忍不住抱怨。

    知荇拿笔蘸墨,要写的内容她已经在心里拟写了几遍,此时挥笔如惊龙游蛇,行云流水,一蹴而就。

    上书云:

    敬母亲。

    待这张纸写完,她又重新抽出一张纸,但这次却换了个开头。待再次确定无误待笔墨干后后小心放进两个不同的信封内,随机交给等候在旁的执笔,交代道:“趁人少的时候交给厨房的小武,让他明天出府采购时把信邮出去。”

    执笔同样小心地讲信掖到襟下,“小姐你放心。小武受过您恩惠,人又稳妥,事情一定能办成。老爷还想让您被困住呢,真是做梦!”

    这第一封信是知荇给自己留下的第一层保障,不管郑兰珏当时要娶她的原因为何,当时婆母对她的身份并不满意,但到底拗不过儿子,同意了这门婚事。婚后他们夫妻与郑家父母相隔甚远,倒也互不干涉。直到去年成年两年两人仍然没有孩子,郑母带着人来到京城,被知荇用计使其告退,此事才告一段落。

    郑母对她的不满意早就已经化为实质如木柴般堆积如山,只差一把星星之火,即可成事。

    郑母来后,和离的事就成了八成。

    知荇在这里算着郑母来之后该如何应对,思绪却不由想到了父亲当年让她学习《女则》等书,此时的她更能够体会父亲那是的良苦用心。

    在世人眼中,女子应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她一般没有家人的孤女,就算在夫家受到欺负,也没有人能够替她主持公道。如果她想要和离,只能够让夫家出一份和离书,就算是官府也并不会理她的报案来替她主持公道,何其可悲。

    父亲一番用心良苦,希望她能够融入环境之中,避免受到没必要的欺负。

    只可惜,知荇辜负了他的期待,她固然如父亲所愿乖顺了几年,可惜在她的骨血深处,仍然埋藏着想要翻天的反骨。

    她没有一条能够安然和离离开的路,那么她就要靠自己的努力来挣出一条路来!

    只是可惜她原先想好的第二层保障并没有成功。

    知荇以手扶额,同样有些困惑:“对啊,冉月舒为什么不同意呢?”

    执笔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就算冉姑娘是为了权势留在府里,那正妻的权利也比妾室大多了吧,只要小姐借此机会离开了,她就有机会成功上位了。可是她竟然不干。”

    她颇有些难以置信:“冉姑娘脑子不会有问题吧!”

    知荇断然否认:“冉月舒看起来倒像个聪明人,可是她做的事情都不符合逻辑。不论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总归是为了兰珏这个人,我在这里完全是个妨碍才对。可是她似乎并不希望我离开呢。”

    她以手托腮,一脸所有所思:“她所说的,和她所做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知荇的脑海不由闪过冉月舒进府后的一幕幕。

    初次进来对于她的示好故意挑衅、恰巧让她推开书房门时听到了现场表白、对于她的提议毫无兴趣、暗地里对于郑兰珏人品的诋毁……此类种种,不一而足。

    这让知荇恍惚间有一种感觉,好似冉月舒此人来到郑府,并不是为了成为这里的女主人,而是为了另一个有些可笑的目的。

    为了……离间她同郑兰珏。

    当对冉月舒有了怀疑,过往的一件件事在知荇的记忆中一一闪过,在府内过分安静、看似病弱实则强健的身体、在桃树林后出现的身影,这些好像都预示着冉月舒的身份并不简单,同时,她的目的也并不是浮于表面的那一个。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知荇叫来执笔,嘱咐她送完信后去做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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