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课教室是阶梯教室,课桌是四人位,空间比主教室更大。

    学生们似乎喜欢靠后坐,前面的几排只零星坐了两三位。安娜选择坐到第二排中间。她喜欢这个位置,不会直接面对老师,同时能看清楚黑板和讲台上的情况。

    同班同学希拉里.莱斯利——那个琥珀色长发的女孩坐在安娜的左前侧。她今天把长发编起来了,露出纤细的脖颈;她坐得很直,头微微仰着,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

    临近两点导师还没有进入教室。

    先是帮忙搬书的几名学生走进教室,把书放到讲台上。在他们离开时,安娜看见一个穿着导师袍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喊住了其中一名学生和他聊起天。当钟表转过两点十分,导师终于慢悠悠地走进教室。

    治愈术课导师个子不高,有着黄琥珀色头发和眼睛;他导师袍上用来固定领口位置的姓名牌别得很低,领口一直开到胸膛下方。他的右手拿着一根木制教棍,学生们因此紧张起来,声音也小了下去。

    安娜注意到这位导师的头发、眼瞳颜色和莱斯利同学一样,两人眉眼也颇为相像。

    “各位同学好,我是巴洛.雷克。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你们毕业,都将由我担任你们的治愈术导师。”导师用教棍敲了敲讲台让学生们安静下来。

    “在上课之前我想让各位同学挨个介绍一下自己,让我们互相熟悉一下。我自己先开始,不会介绍的同学可以按我这样介绍。”

    他说话语调很轻快,语气又亲近,学生们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我叫巴洛.雷克,这个同学们刚刚已经知道了。”他用俏皮又带了些骄傲的语气说,“今年二十六岁,中级治愈师。相信想要成为治愈师的同学们已经猜到我来自哪里——赫赫有名的治愈术世家[琥珀家族]!今年是我第一次教学,不过别担心我有信心教好你们。”

    说完他向同学们露出和善的笑容,他长得好看,笑起来很讨人喜欢。学生们彻底放下心,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

    琥珀家族?安娜的视线从巴洛导师的头发落到希拉里.莱斯利的头发上,心想: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有琥珀色的相貌特征吗?

    “琥珀家族是什么家族,他们都是教治愈术的吗?”边上同样不知道的学生问另外一个学生。

    “你居然不知道吗?他们可是绿茵城内很有名的医药世家,家族魔法者成员治愈术天赋都很出众,据说他们家祖上是给王室当医师的。不止是治愈术,他们家魔药也卖的特别好,绿茵城内十家至少有五家药店是他们供药。”

    “我哪知道,我又不天天吃药。听起来挺厉害的......不过他们不是姓雷克吗,干嘛叫琥珀家族?”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你看这个导师的头发和眼睛,他一进门我就知道他是雷克家的人。但凡和雷克家血缘关系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黄琥珀的头发和眼睛,已经成为他们家的标志了。”

    “奥,原来是这样。”

    嗯,原来是这样。

    安娜看向巴洛导师,他似乎不着急阻止同学们的议论声,好一会儿才敲敲教棍示意学生们安静。

    ————

    按照座位从前往后从左往右的顺序,第一个上前介绍的是一个棕头发女生。

    她很自信一点都不怯场:“我叫凯拉.丹妮丝,今年十一岁,我爸爸是商人,我妈妈也是商人。很高兴认识各位同学还有雷克导师!”巴洛导师点点头把课本递给凯拉.丹妮丝。

    第二位是位腼腆的男孩,他慢吞吞地走到讲台边,说话声音很小:“我,我叫安东尼奥.埃里克......今年九岁,妈妈是魔药师,爸爸是治愈师。很高兴认识大家。”

    “埃里克?你爸爸是不是皮特.埃里克?”巴洛导师问男孩。

    男孩紧张地点点头:“您怎么知道我爸爸的名字?”

    “我之前在宴会见过你爸爸,你和你爸爸长得很像。来,把书拿好下去吧。”导师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把书递给他。

    又过了几个人,到希拉里.莱斯利上前介绍。她依旧微微仰着头,自信从容的走上前:“我是希拉里.莱斯利,我父亲是莱斯利子爵,母亲是子爵夫人。我不喜欢别人喊我的名字,希望你们以后只称呼我的姓氏。”

    说完她自己抬手拿了一本课本便回到座位,导师没有生气反而向她点点头示好。下面的学生忍不住议论起来,巴洛导师用力敲了敲教棍让他们安静下来。

    跟教会调查公民证一样,很难不想歪巴洛导师的意图。

    安娜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方钟表和学生人数,心想:但愿剩下来的时间足够讲完第一节内容。

    安娜是第十五位,她早在心里准备好要说的话,简短地说:“我叫安娜.卡兹,父亲木匠,母亲纺织工。很高兴能进入魔法学院学习。”

    说完安娜转头看向导师,巴洛导师把手边的书推给她,安娜礼貌的向他道谢拿过书本回到座位。

    ————

    治愈术课有四十二名学生,全部自我介绍完课堂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在最后一名学生下来后,巴洛导师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在导师对治愈术介绍中,安娜明白了治愈术修习为什么被称为严苛:只有能显现水系自然元素的魔法者才可以修习治愈术;治愈术是非常轻柔平和的魔法,不可以同时修习攻击型或爆发性魔法力量,这会导致治愈术出错。

    另外治愈师的双手一定要是完整的,残缺会影响治愈术施展,尤其是初学者连伤口都不可以有。

    安娜下意识看向自己双手,手掌指腹都长着茧子,但十根手指一个不少。安娜想,这应该不影响。

    “最后一点,你们必须要记住。”

    “治愈术是消耗我们的魔法力量和生命力量施展,面对重伤病患时我们可以全力为其治疗;但如果是自己受到严重伤害、致命伤的情况,绝对不可以对自己使用治愈术,这只会加速死亡的速度。”

    首先需要天赋和健康的身体,其次修习治愈术意味着面对危险只能防御不能反击,以及救人难救己。安娜简单总结后,心想:治愈师这么少不是没有原因的。

    “下面我会给你们每个人发三片练习薄片,来练习基础控制力。”导师拿起一片比纸张厚不了多少的黑色薄片示范给学生们看。

    “看好薄片上的纹路,用你们的手覆盖上水晶,让魔法流淌到每一条纹路上,但不要溢出到纹路以外范围,听明白了吗?”他的手掌贴在黑色薄片上,白色的魔法光芒很快勾勒出一条条清晰的纹路,像血管又像叶脉。

    薄片由每排第一位学生发放,安娜小心的接过薄片放到桌子上。真的非常薄,安娜感觉稍微用力就可以捏碎。

    等所有学生都拿到练习薄片后,导师示意他们开始操作:“治愈魔法就是缓慢流动的水,轻柔轻盈没有任何攻击性。薄片的纹路就是人体的脉络,让你的魔法顺着脉络游走。”

    没有借用容金,需要他们用自己身体里的魔法力量来操作。安娜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覆盖在板面,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薄片上轻微的纹路凹陷,她放慢呼吸让魔法从掌心缓慢‘流出’,淡绿色的光芒顺着纹路一点点描绘着——

    不知道是因为自身魔法力量薄弱还是因为午间练习的作用,这次施展魔法周围的声音不仅没有扩大,反而变得模糊低闷,好像耳朵里塞了棉花一样。

    安娜心里叹气,又一种异常情况,她身体和魔法是有什么奇怪的冲突吗?

    片刻后安娜移开手掌,黑色薄板上的纹路全部被勾勒出来,连最细小的纹路都清晰可辨,没有一点溢出。安娜松了口气想,这样应该就是完成了。

    她想举手喊导师检查,却先听见巴洛导师有些兴奋的声音喊:“同学们快看,希拉里同学已经完成了。”

    导师站在莱斯利的课桌前,向学生们展示她练习的薄板;黑色的薄板上白色的纹路清晰可见。

    他兴奋又欣慰地说:“第一块就成功完成了,没有任何的断裂痕迹,这就是出色的天赋!同学们都要向希拉里同学学习啊。”

    断裂?板子真的会断?安娜疑惑地想。

    边上的同学似乎感知到她的心声立刻给了她答案——咔啦一声,女孩手下的薄片碎开了。

    安娜偏头左右看了看,发现不少人桌子上散落着黑色碎片。她想,看来我完成的还算不错。

    “导师。”安娜举手喊道,“我完成了。”

    巴洛导师还站在莱斯利前面和她小声说话,听见有人喊,他眼神略微疑惑地扫视一圈后,才把目光定在安娜举起的手上。

    他似乎不太相信:“你完成了?递过来我看看。”

    安娜小心地托着薄片走到他边上,巴洛导师接过薄片看了一眼,然后不确定似的又仔细打量了一遍。他看向面前这个矮小的女孩,问:“这是你自己完成的?你多大了,是学过治愈术吗?”

    安娜注意到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睛不自然地瞟向莱斯利。她轻轻摇头:“我没有学过治愈术。”

    “你这怎么是绿的?”

    “我不知道导师,我也很奇怪,可能因为我比较喜欢绿色。您知道原因吗?”安娜借势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

    “额......这个,可能个体差异问题,影响不大。”安娜想,看来他也不知道。

    巴洛导师再次看了看薄片,打量起安娜,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安娜.卡兹,导师。”

    “你父母是什么工作?你家里有亲戚是治愈师吗?”

    “没有,导师。”安娜平淡地回答。

    看着导师犹豫不定的样子,莱斯利皱起细细的眉毛,出声说:“导师,我想看这位同学的作业。”

    巴洛导师稍微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薄片放到桌子上。左侧薄片白色的光芒将基本的纹路全部勾勒出来;右侧薄片淡绿色光芒勾勒出全部的纹路,包括最细小的纹路,没有一点溢出的痕迹。

    莱斯利看向安娜,安娜对上她的眼睛。她看着对方的脸想:莱斯利是个漂亮的女孩,和礼品店里白陶泥制成的小仙女雕像一样精致。

    莱斯利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好胜的光芒,她眯起眼睛把自己的一块薄片递给安娜:“我们同时测试一次。”

    安娜看向导师,对方点头应允,她只好接过薄片用一只手托着。

    见安娜没地方放,莱斯利撇撇嘴,把桌子上的其他物品推到一边,空出地方让她把薄片放下。同学们都好奇地探头望向她们这边。

    莱斯利的手也很好看,白白净净、细细长长的,一点瑕疵都没有。

    两人同时把手掌覆上黑色薄片,微弱的白色光芒和微弱的淡绿色光芒同时显现。莱斯利的表情很认真,她全神贯注的引导着魔法在纹路上勾勒。

    安娜同样集中精神,周围的声音再次变得低闷;她从莱斯利身上感觉到一股劲,正在和她对抗。

    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同时移开手掌。

    白色把黑色薄片上的纹路全部勾勒出来了,比之前更清晰细致。莱斯利露出满意的笑容,旋即嘴角落了下去。淡绿色的光芒也同样勾勒出所有的纹路,和第一块板子一样。

    “咳、”导师干咳一声打破沉默的气氛,在学生们的目光中拿起两块板子对比。他说:“两位同学完成的都很出色。希拉里同学的进步很快,第二块完成度非常高......”

    钟塔的钟声恰好响起,导师松了一口气,赶紧把板子放下走回讲台,语气急促地说:“这堂课的作业是至少完成一块板子的纹路,下节课把板子带回来给我检查。不熟练的同学可以向已经完成的同学请教。现在下课。”

    安娜把自己用过的两块板子拿回座位,又重新拿了一块没有使用过的还给莱斯利。对方仰着下巴哼了一声没有收下,抱着东西径直离开教室。

    ————

    “能、能给我一块吗?”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问。

    是安娜邻座的那个女孩。她的三块板子全碎了,导师已经离开教室了,她抹着眼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安娜递给她一块,女孩感激地接过板子:“谢谢、谢谢你。”

    “不客气。”

    安娜拿了书和校牌要走,女孩又拉住她的衣服很不好意思地说:“你是托比.格兰导师班级的吗?我叫戴娜,戴娜.米勒......”

    “我是阿普尔导师班级的。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你能教教我怎么完成作业吗?”戴娜.米勒小声地说,“我试了很多方法都不管用,你一次就成功了,能教教我吗?”

    安娜抬头看了一眼钟表,离下一节课还有半小时。

    她想了想说:“按照导师的话,用手掌去感觉板子上的纹路,想象自己的魔法像水流一样流进这些纹路中。你力道要轻一些,手掌碰到板子就可以,别用力按板子。”安娜觉得她的板子是被按碎的。

    “我试试,你先不要走......”

    “嗯。”

    戴娜把手印在板子上,紧张的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安娜想提醒她不要闭眼睛,但板子上开始浮现白色的纹路,安娜决定先不出声防止她被吓到再把板子按碎了。

    片刻后,戴娜紧张的移开手,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隙看向板子:几道白色的纹路显现在黑色的板子上。

    “我成功了!”她高兴地睁大眼睛,转头看向安娜再次感激地说:“谢谢,谢谢,幸好有你帮我。”

    安娜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再次把书、板子和校牌拿起来离开了教室。

    巴洛导师上课不太负责。安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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