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力不一定能战胜身体本能。

    安娜现在很困,她可以强迫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但她的身体在抗议。引路妖精的影响使她每天不得不耗费更多的休息时间用在背书上,她没有亚当斯过目不忘的能力,面对大量的文字只有最原始的强记强背。

    提到背书安娜忍不住抱怨历史课,那些历史人物关系记得她头疼。

    学院图书馆能翻的精神体书籍她都翻了,还是没有看到类似的记录,更不要说解决方法了。安娜跑到绿茵城的老图书馆查阅资料,可老图书馆竟然没有精神体生物的书;书店里倒是有针对精神体妖怪的魔法书,只是价格让人望而却步。

    引路妖精哭声的影响还是其次,主要是那股悲伤的情绪。为了对抗这种情绪她尝试把自己从情绪里‘剥离’出来,这使她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更冷淡了。

    ————

    已经第十天了,哭声没有一天停止的。安娜想不明白它怎么这么有精力,难道精神体生物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吗?

    “安娜,你脸色好差,是不是精神不好?”连亚当斯都看出安娜状态不对。

    “黑眼圈好重。”马里奥指了指自己眼袋说。

    “是不是偏心鬼为难你了?”

    亚当斯上次缠着麦尔问清楚巴洛导师的事情,得知这位导师非常偏心权贵家庭的学生。他经常用普通家庭出身的学生和富人家的学生做对比,上课也只关注那些学生的情况。已经有不少治愈术课学生对他产生不满了,私下用偏心鬼这个外号叫他。

    “有什么事你说出来,虽然不能打他一顿,但我们可以帮你想想办法。”马里奥说。

    马里奥已经把安娜当朋友了。他和亚当斯都属于理论课的尖子生,魔法实际应用的垫底生。他们俩的魔法实际应用一半是导师教的,一半是安娜‘教’的,多亏安娜愿意帮他们补习才不至于落下进度。

    “和他没关系,我最近没睡好。”安娜摇摇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心想:要是有个人能把我打晕过去就好了。晚上找玛德琳医生买一点催眠药和提神药试试。

    亚当斯和马里奥对视一眼:绝对有问题!朋友有困难时我们要怎么办——帮她解决麻烦!

    亚当斯和马里奥简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他们俩心有灵犀的程度比双胞胎还灵。两人嘀嘀咕咕商量出个鬼点子,安娜正被引路妖精哭声烦着,不然听见这俩人的主意一定会阻止他们。

    ————

    这几天放学安娜都把作业和书带回家。虽然麻烦了些,但总比在学校里听引路妖精给她伴奏好。

    玛德琳医生原本不想给安娜开药,安娜需要的是休息和放松,而不是靠药剂解决问题。安娜坚持需要药剂,玛德琳医生担心她会找其他药店开药,最后还是给她拿了少剂量的催眠药和提神药,并再三叮嘱她不可以多吃,一定要注意休息。

    催眠药很管用。

    安娜第二天午休的时候吃了一粒很快就陷入睡眠,引路妖精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可能药效太好,也可能是安娜最近太累了,她睡得很沉,还是亚当斯把她喊醒的。安娜看见钟表时间后惊出了一背冷汗:自己毫无意识的睡了近三个小时,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

    这个方法不行,在外面失去警觉性比引路妖精的哭声更让我感到不安。她想,还是用提神药,晚上我早些睡应该没问题。

    ————

    植物课上,安娜一如往常坐到了后排,莱斯利依旧坐在第一排。

    这节课亚伯导师带着他们复习前面的内容,后半节课开始听答作业——导师提出问题,学生在纸上写出答案,作答后统一上交批改。亚伯导师基本不布置课外作业,他认为课堂能完成的事情没必要留到课外。

    “刺藤和荆棘藤的外形区别,以及它们的主要分布地区。”

    刺藤和荆棘藤外形很像:刺藤的藤条更加柔韧不易折断,汁液可以用来止血;荆棘藤属于魔法植物,枝条更加坚硬,会主动攻击靠近的生物。它们都生长在南方森林里。

    安娜在深绿大森林里见过这两种植物。她小时候调皮离开森林边缘地带,误入荆棘藤丛被缠住腿留了伤疤,婆婆为此狠狠训了她一顿。

    “星光山茶花又被称作什么?它和普通白山茶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星光山茶花又叫爱莎莉山茶花。和普通山茶的区别是:星光山茶花在夜晚会散发柔和的光晕,且有药用价值。

    安娜在童话书有看过《星光山茶花》:传说在古老的坎特王国,他们第十七代国王的妻子——爱莎莉王后,是天上的星星所化身的仙女。她在白山茶花丛和坎特国王相遇相爱,坎特国王为了她拒绝了所有公主的示爱,力排众议娶她为妻。只可惜爱莎莉王后红颜薄命,婚后不到两年便因病去世。她死去时身体化作星星重新回到天上,她思念丈夫的眼泪化作了星光落在白山茶上,星光山茶花由此诞生。

    有段时间安娜特别不喜欢这个童话故事,她担心婆婆会因为生病化作星星离开她。天空这么高,她爬到树上都够不到它,如果婆婆变成星星飞到天上,那她再也不能拥抱到婆婆了。

    安娜想到自己那时候念童话书总会气鼓鼓的跳过这一篇,心里忍不住发笑。她现在连鬼魂都不相信有,更不要说会相信人会变成星星这样的美好传说了。

    一共十道题,植物课本上的内容安娜已经谙熟于心,她作答得很快。但和历史课一样没有立刻举手交作业,教室里其他同学还在检查。

    下一节课是自习课,安娜本想用来看历史课外书,但亚当斯和马里奥两人拜托她帮助练习法印;明天下午自然魔法课阿梅莉亚导师要检查作业。

    安娜从口袋里拿出学院手册,想确认历史课在上午还是下午;手册带出了她口袋里的小药瓶,安娜还没反应过来,小瓶子就顺着教室阶梯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滚动的瓶子吸引了边上同学的注意,一位同学伸脚试图踩住它,却用力过猛把瓶子崩得更远了,瓶子撞在讲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的药。安娜听着清脆的玻璃声想,但愿药没脏,玛德琳医生不会再给我开药了。

    她正要举手和导师说明去捡回药瓶,导师先一步捡起了药瓶向她走过来。

    “是你的吗?”亚伯问安娜,摊手把瓶子示意给她看:瓶子全身裂纹,但好在药没掉出来,瓶口破损的碎渣混在白色绿色的小药丸里。

    他说:“瓶子已经碎了,先用纸把药重新包起来吧。”

    安娜撕了一张纸小心地把药丸挑出来,心想:还好药没事。

    安眠草,柏子仁......这是瞌睡药。亚伯.雷克的鼻子很灵敏,嗅辨出了药丸的药材成分。绿色的药丸有明显的苦胆汁味,是提神药。

    他提醒安娜:“瞌睡药和提神药不能同放,会影响药剂作用。”

    安娜有些惊讶亚伯导师怎么会认出这些药,接着想到他有教授魔药课,认识也是正常的。安娜点点头谢谢他的提醒,把纸撕成两半分别包好药丸。玛德琳医生给她开药的时候是分开的,但她觉得放一个瓶子里更方便携带。

    亚伯关心地问她:“是最近没睡好吗?”

    安娜抿着嘴巴轻轻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我今天没有带钱,不然现在就可以还给导师了。

    “可以用百合鳞茎泡水喝,有助眠作用。如果家里没有可以下课跟我到草药室拿一些,瞌睡药和提神药吃多对胃不好。”亚伯轻声说,他注意到安娜这几天课上脸色一直不大好,总皱着眉毛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要注意休息,如果是遇到什么麻烦要和大人说......愿意的话也可以和我说。”

    安娜心里泛起一点温暖,摇摇头说:“我没事的,谢谢您的关心。”

    她想,亚伯导师的确是一位很温柔的人。

    ————

    下课后,莱斯利不出意料拦住了安娜。她开始问:“导师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安娜:“导师帮我捡了瓶子。”

    莱斯利:“然后呢,说了什么?!”

    安娜简短的回答:“谢谢。”

    听见安娜说谢谢,莱斯利先是懵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安娜是指她对导师说了‘谢谢’。

    她再一次被安娜奇葩的回答方式气得火冒三丈,她觉得安娜.卡兹可能天生克她,她过去一年生的气都没有这两个月多。安娜则是不明白为什么莱斯利坚持不懈纠缠她,而且只针对她一个人,其他同学和导师交流她就没有这样的反应。

    安娜想不通莱斯利的行为动机,就像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她能听见引路妖精哭一样。

    “下节课是自习课,你别想和之前一样躲掉,你必须说清楚!”莱斯利紧跟在安娜边上,她不明白安娜这么小的个子怎么能走这么快。

    她故意压低声音,用威胁的语气说:“今天的事情,还有之前还钱的事情你都要说清楚,不然——”

    安娜放慢脚步。快两个月了,莱斯利第一次威胁她,她想听听莱斯利会威胁出什么。让巴洛导师在治愈术课为难她?还是联合其他学生孤立她?

    “——我会一直缠着你!让你没法完成作业!”

    “......”

    安娜沉默地想,镇子上六岁的孩子都能说出比这更有威胁的话。她一直以为贵族家的孩子会更有心计,看来莱斯利被家里保护的很好,有些骄纵但不恶劣。

    安娜不知道的是,莱斯利也曾想利用家里的权势威胁安娜,但她害怕亚伯知道后会讨厌自己。她越想越生气,在走进教室前对着安娜喊:“你不要以为仗着治愈术天赋好导师就会青睐你!”

    谁?巴洛导师?还是指亚伯导师?安娜疑惑的想,巴洛导师能记住她名字就不错了。亚伯导师又不教治愈术,和这有什么关系?

    安娜揉了揉太阳穴,引路妖精哭得她头疼。

    ————

    “你和莱斯利到底为什么吵架啊?三天两头就见她生气一次。”亚当斯一边努力集中魔法力量画法印,一边好奇地问。

    安娜漫不经心地回答:“可能是天生相克吧。”

    马里奥艰难的刻画着法印,附和说:“很有可能,我和我堂哥就是相看两相厌。”

    安娜看了看他们俩断断续续的禁锢法印符号,又看向外面阴沉下来的天空。她想了想说:“我们出去练习。”

    “啊?”

    安娜带着他们俩来到花园里,找到正在搬家的蚂蚁群。她蹲在地上指着花坛边上爬过的蚂蚁说:“用法印把它们定住。”

    “啊?”亚当斯觉得这有点难,这么多蚂蚁还到处乱爬,一下定住也太难了。

    “这不太好吧,小蚂蚁这么可爱,会不会太残忍了。”马里奥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已经捡来一根小树枝开始打乱蚂蚁们的队列。

    “蚂蚁没有痛觉,阿梅莉亚导师的教棍打在手心有痛觉。”安娜从马里奥手里拿过小树枝沾了点水,绕着蚂蚁们画了一个圆圈。“开始吧。”

    “伤在你们身上,痛在我心里。”亚当斯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已经开始刻画法印。

    安娜对他们说:“保持住,让它们固定五分钟。”

    “啊?!这也太久了。”两人同时抱怨。安娜让他们坚持住,自己站起来拍拍腿往另外一处小道走。

    “安娜你去哪?”

    “腿麻走走。”

    ————

    安娜绕到灌木丛后面,一只引路妖精正团在这‘抹眼泪’。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它,对它发出指令:“玻璃温室。”

    她这两天换了个思路:如果引路妖精是受人指令才哭泣的,那她尝试发出新的指令会不会有用?

    看来没有用。安娜看着引路妖精留下的的亮晶晶想:学院到底有多少只引路妖精?它们能分裂成多个,有没有可能它们其实都是一只引路妖精分出的?引路妖精是学院培育的试验品,培育它们的人是谁?他知道引路妖精异常的情况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处理?我得问出是谁发明了引路妖精,从他那里调查或许能解决这个麻烦。

    “唉。”安娜烦恼地叹气,为什么在学校也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

    “安娜!我们成功了!”亚当斯两人喊起来。

    安娜走回去低头一看,圆圈里的小蚂蚁全部一动不动。她点点头说:“可以了,现在把法印消掉吧。”

    亚当斯和马里奥两人摊开手,表示自己已经停止法印了。安娜再次看向圆圈里的小蚂蚁,用手轻轻捻起其中一只放在手心观察,小蚂蚁维持着姿势还是没有反应。

    亚当斯看着毫无反应的蚂蚁咬住手指,声音颤抖地说:“啊、不会是被我们弄死了吧。”

    “罪过啊,女神原谅我们。”马里奥迅速合掌祈祷。

    安娜对他俩说:“没有死,是石化了。石化属于比较难的程度了,某个方面来说你们还挺厉害的。”她把小蚂蚁放回圆圈里,手指画出一个[复原法印],小蚂蚁们又重新活动起来并试图绕出圆圈。

    亚当斯嘿嘿一笑,挠挠头说:“是吗哈哈哈。”

    “重新开始。”

    “啊?还来,休息......让小蚂蚁们休息一会,不然累死了怎么办。”

    “累不死的。开始吧。”

    等他们俩终于掌握法印,手腕也快抽筋了。

    马里奥揉着手腕,抱怨说:“魔法修习真的太难了。书里写的那些魔法师释放魔法的场面,描述得就好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果然童话书都是用来骗小孩子的。”

    亚当斯活动着手腕,说:“我妈妈之前还和我说魔法咻地一下就学会了,大人们就会哄骗小孩。嗷,我手好痛。”

    安娜把蚂蚁们引出圆圈,看着它们迅速爬回队伍,黑漆漆小队正急急忙忙地往灌木丛里爬。安娜抬头望向天空,一滴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她说:“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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