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在甜点店和布鲁姆等人说明了引路妖精异常后,安娜在学院内再也没有听见引路妖精的哭声以及悲伤的情绪。

    也许我该大胆一些,多相信别人一些。安娜想,但这很难,我总是容易错信别人,也把握不好信任的尺度,为此我已经吃过许多教训。

    森林里越是鲜艳的植物危险性越大,通过书本或经验我可以避开这些危险。但森林外的人们有着太多伪装,美丽、丑陋、贫穷、富有、柔弱、和蔼......在眼睛能看见的外表下,还有眼睛看不透的东西。人们善于伪装自己,也习惯利用自己。

    大人认为小孩是天真无邪的,小孩认为大人是无所不能的,富人认为穷人的贫穷是因为他们的懒惰,穷人认为富人的富有是因为他们的运气。当人们聚在一起时,他们披上伪装过的外表、带着猜疑不安的心互相打量着彼此,然后给彼此的伪装再刷上一层颜色。

    我可以做到跳出他人给我建立的认知圆圈,打破这些伪装间的屏障,发现原来大人不全是勇敢无畏,小孩也并不全是纯真无邪。我想不明白这一切最开始是因为什么,最初伪装自己的人为什么要伪装自己,因为危险?因为利益?森林里有那么多的动物、那么多不同的声音,也比不上人类一个群体的心思复杂。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准确分辨谁值得信任,谁需要提防。我选择谁也不相信,竖起高高的墙,小心的从窗口观察他们。当我需要融入他们时,我也一样披上伪装的外套,利用自己的弱势使他们放下戒心。

    我知道外面的人不全都是冷漠或怀着恶意的,也有善良的、热情的人。

    恶有很多种恶,善也有很多种善,就像谎言也不全是恶意。因为恶的存在、恶的伤害,很多人的选择是经过斟酌、思考的,没有人可以站在高处指责他们的犹豫,无论过程怎样善良的人最终还是做出了善良的选择。

    可亚伯导师不一样,对我来说他和婆婆一样,都是纯粹的人。他们已经了解了外面世界的复杂混乱,或许也经历过恶意的伤害,善意被利用的无奈......但他们仍不假思索地伸出双手,不加犹豫地做出善意的选择。他们都很勇敢,而我很胆小。我害怕着很多东西,害怕死亡、害怕失去、害怕我前行的道路是错误的。

    婆婆教导我要做一个好人,因为好人总会结交到另外一个更好的人,可以毫无保留去交换彼此信任的人。可我不敢,外面太复杂了,我不敢拿我仅有的东西去试错。一旦失去最后的信任,我很难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镇子上曾有一位靠卖菜为生的哑巴,他曾经就坐在我的边上,无论酷暑还是严寒他都坚持出摊。我们交换过货物,他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上对我咧出过无声的笑。

    某一天他没有来集市,后来也没有出现。又是某一天,卖鱼的大婶告诉我,他用菜刀砍死了人被判了绞刑。我知道这件事的经过,这不是一夜之间的变化,他不是一夜间把切菜的刀变成杀人的刀。

    镇长的儿子侵犯了他的妻子,他并没有当即去报复,他克制着自己的怒火,遵守王国的律法。律法判决犯人付出金钱补偿,命令他向受害者道歉说自己已经改过自新,祈求他们的原谅。

    卖菜的人接受了律法的判决,在人们不加掩饰的闲言碎语、不怀好意的眼神中他颤抖的忍耐着,为了生病的妻子他依旧风雨无阻的卖菜。可他的忍耐并没有换来安宁的生活,人再一次做出了无耻的事情。

    他的妻子死了,犯人逃跑了,他从集市消失了。

    从别人的闲聊中我得知他去了太.阳.城的天平教会。他跪在管理者面前,一字一句写下那些人的罪状,他磕着头求他们为他的妻子讨回一个公道,惩罚犯人,以命抵命。

    几个月过去了,镇长的儿子重新出现在白桦树镇,大家似乎都遗忘了之前丑陋的事情。他嘻嘻哈哈地和别人打招呼,他们也会面色如常的回应......可能是深夜,也可能是清晨,卖菜的人举起了他的刀,砍下了镇长儿子的头,从一个卖菜人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死刑执行的全部过程。绿茵城内没有绞刑架,他被押送到了另外一个小城。我安静的跟在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我。

    绞刑架下,人们指指点点,对他吐口水;绞刑架上,他的头被麻袋蒙住,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斧头砍断了绳子,他身体在挣扎,他的腿在抖动......很快一切沉寂下来,人群的议论声也停下了,像看了一场把戏后散场离开。他的尸体像被人挑拣的菜一样,随意地丢在一个板车上,上面还有其他的尸体,他们都被麻袋蒙着头。

    我感到害怕、恐惧,不仅是因为死亡再一次清晰地从我面前走过,还因为卖菜人所经历的事情,所做出的行为。

    从卖菜人到杀人犯,不是一夜之间的变化。是恶意一点一点磨掉了他的信任,再一点一点磨掉了他的良知。

    从那天开始,套在卖菜人脖子上的绳子,也套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害怕有一天绳子会勒紧,因为我做出了和他一样的事情。

    我记着婆婆每一句教导,但为了我的目标,我学会了选择旁观。在恶与善中,躲开那些会带给我伤害的恶,同时也避开那些会影响我前行的善。

    这让我很痛苦,我没有听婆婆的话做一个真正善良的人。为了摆脱这种痛苦我学会了把自己从情绪中‘剥离’出来,这时候我又感觉自己在变成一个冷漠的人,新的痛苦又出现了......

    “不要着急,时间还很长,让我们慢慢来。”

    婆婆的声音和亚伯导师的声音重叠起来,安娜回过神,看见自己课桌上的书本。导师正在讲台上耐心的等待学生们思考出问题的答案,安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后排,她望着讲台上独自站立的亚伯.雷克。

    她想:亚伯导师像一座灯塔。我可以看着他,学习他,信任他,我想成为他这样的人。

    安娜站了起来,她的目光越过前方的同学们,对视上亚伯导师的眼睛。她给出了回答,她的肩膀放松下来,心也放松下来。

    不要着急,时间还长,让我们慢慢来。让信任变成一颗种子,种在心里,它会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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