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来得有些晚,她到新月旅店时亚伯已经来过一趟了。

    老板娘从厨房端着甜汤出来,看见安娜从楼上下来,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起床,想出去散散步醒醒神......”安娜有些忐忑,她低头看自己脚上的布鞋,昨天穿的靴子刚刚被她丢在了小巷子里。

    几分钟前,她刚从小巷子顺着墙爬回房间;安娜第一次发现控制术还可以使用在自己身上,挺好用的。

    “今天冷,别出去转了,正好坐下来吃早饭吧。”

    老板娘见她精神好多了,心里松了口气。她还担心这孩子会继续难过,昨天哭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知道家里是碰见什么事了。

    她端了碗甜汤给安娜,又从柜台抽屉拿出一张纸条,说:“有点不巧了。亚伯刚刚才走,我先前敲门见你没动静,以为你没醒想让你多睡会。”

    “老师、老师来过了?”

    安娜把纸条打开看:休息一天,别多想其他事,我会向阿普尔导师替你请假。有什么需要和老板娘说,放学后我来旅店接你。——AL

    温暖的情感从安娜心里泛起,同时她又感到苦恼,她还没想出正常又合理的理由和亚伯解释这些事。

    希望老师不要去找阿卡曼导师,安娜烦恼地想,也希望阿卡曼不要把这些事告诉老师。

    她把纸条收进口袋里,向老板娘问住宿费和餐费,老板娘摆摆手说亚伯已经给过了。安娜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真的一点也不想给老师添麻烦。

    老板娘开玩笑地说:“叹气老十年,小小年纪别急着长大,多笑笑。”

    想到老板娘昨天帮自己洗漱,安娜后知后觉地感到难为情。婆婆离开后她很排斥陌生人的触碰,更不要说让别人帮自己洗澡,她甚至把老板娘错认成婆婆了。

    再次想起昨天失态迷糊的样子,安娜耳根又一次开始发热,小声向老板娘道谢:“谢谢您昨天帮我,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娘揉揉安娜的头发,心里感叹,还是别人家孩子看起来更乖巧听话,她家小子脸皮厚的连‘害臊’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旅店兼开饭馆,早上客人不少,老板娘在大堂和厨房两头不断奔忙。安娜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亚伯,便先在店里磨蹭着,闲着也是闲着,便帮忙把店里桌椅摆放整齐,顺便收拾客人们的饭碗。等老板娘忙完从厨房出来,大堂已经被打扫差不多了。

    她笑着说:“你们师生两个还真是像,当初......”

    “妈——”

    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从楼上房间传来,安娜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楼上跑来跑去。

    “妈?妈?你看见我红袜子了吗?有蓝星星的那双——”

    老板娘重重地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对楼上人说:“袜子被我洗了,自己到柜子重新找一双,别在楼上蹦来蹦去的!”

    是亚当斯。安娜心里纳闷地想,绿茵城这么大,人这么多,怎么就这么巧?我得离开,亚当斯要是看见我,一定会停不下来地问问题,然后再告诉马里奥和麦尔。

    于是安娜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先回学校找老师。

    老板娘见她一切正常也没多留,从厨房拿了两个饭盒递给她,说:“一份给你,一份给你老师。不过估计有点咸了,亚伯应该还是老样子不吃调味料,来不及重新做了,凑合吃吧”

    “好,谢谢您。”安娜想,老板娘和老师是朋友吗?她似乎很早就认识老师了。

    ─ ─ ─ ─ ─ ─ ─ ─ ─

    第三活动馆内。

    安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活动馆角落,没有人向她发起对练邀请,她三米范围内冷得让人直哆嗦,而她本人一点没意识到这件事。

    不能对老师撒谎,到底要怎么解释?要不直接说清楚?可是这样老师一定会找阿卡曼问这些事......要不、要不干脆什么都不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娜心里纠结着,魔法力量也因情绪影响蔓延的更远。

    “阿嚏!”

    希尔达停下负重训练,她搓着胳膊问:“活动馆哪里漏风了?怎么这么冷?阿嚏!”

    格雷戈里远远地看了安娜一眼,他示意武术班学生继续练:“一点冷风冻不到哪去,就当情景模拟训练。”

    麦尔斯对剑术班学生也是同样的话:“正好,不用去场外练习,继续。”

    有人用木棍在安娜面前敲了敲,示意她回过神。

    安娜抬头看去,是格雷戈里导师。

    她眨眨眼,先是想到,为什么我没发觉导师靠近?我并没有放松注意力。接着想到,他也像阿卡曼导师一样,脚步可以变得悄无声息。

    然后安娜的心情下落了一些。

    “你有心事?”格雷戈里问。

    安娜摇摇头,说:“没有人和我对练,亚当斯他们几个还在上魔药课。”

    非午休期间,休课的战斗选课学生集中训练,她不适合参与;治愈术班过来练习的学生少得可怜,对练下手要格外注意,也不适合。

    至于炼金班的学生,他们都是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闷葫芦,光是打铁就够他们累的了。别说来活动馆练习,他们甚至连综合楼楼梯都不想下。

    “过来,和武术班学生一起练习。”格雷戈里木棍指向武术班学生们,又点了点安娜的胳膊,说:“日常训练没事你可以多参加,锻炼体能、增强体力。”

    安娜犹豫着,那不是她的班级,平时对练可以,集体训练她心里生出隐隐约约的排斥感。

    她刚想拒绝,格雷戈里补充了一句:“对骨骼发育也有帮助——能长高。”

    亲手养大五个孩子,带过数百名学生的格雷戈里很懂小孩子,从他们平时的举止习惯就能猜出他们的小心思。

    果然,安娜眼睛亮了亮,说:“好的,谢谢您。”

    这算是安娜第一次学习格斗武术,她的‘指导导师’是希尔达。

    对方给她缠绑手带时,趁机偷闲聊天:“昨天你怎么突然就跑了?我们几个在大门口等半天不见你回来,又不巧碰上导师吃饭回来,被逮回去加练了。”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雨下大了,就躲了会儿雨。”

    “哪个导师让你买东西的?他很凶?”

    “没有,亚伯老师很好......他是最好的。”

    希尔达注意到她不一样的称呼,心想:这位亚伯老师是教什么课的?什么样性格的人让安娜这么喜欢?唉......我实在是‘翘课’太久,对学校里的人和事是一听三不知。

    “咳咳。”

    格雷戈里眼神瞅了过来,希尔达立马停止谈话,开始指导安娜动作。

    绑手带让安娜很不适应,她握拳很费劲,怎么握都觉得很别扭。

    “没事,练一会儿就适应了。来吧,我们先练习手上动作,再练习脚步。”

    希尔达是个耐心的好老师,安娜是个耐心的好学生,所以她们训练的很顺利。半小时下来安娜感觉浑身热血沸腾,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飞速长高了一点。

    安娜期待地想,我可以拜托亚当斯他们每天陪我练习一小会儿,说不定跨年之前我会长高不少,不是最矮的那个了。

    安娜这么想着,练习更投入了。

    ─ ─ ─ ─ ─ ─ ─ ─ ─

    训练结束之后的拉伸,是痛苦的。

    希尔达按压着安娜的后背,帮助她够到自己的脚尖,而安娜的身体因为酸痛本能对抗着。

    “唔......我觉得我可以用治愈术来缓解肌肉酸痛......”安娜身体紧绷着,筋肉酸麻的感觉让她不自觉把拳头握紧。

    “那效果就不一样了,身体放松一些,放松一些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安娜今天把头发全部编起来了,在她低头时希尔达看见了她后颈上的伤疤。

    这是?希尔达有些惊讶地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伤疤?这种程度已经称得上是致命伤了,看样子应该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希尔达!”结束剑术训练的米薇站在场地中间呼喊,“来帮个忙,配合我给他们演示一下动作。”

    “等我一下,我这边——”

    “你去吧,我已经可以够到脚了。”安娜歪着头,把脸贴在腿上,声音闷闷地说:“我不会偷懒的。”

    “哈哈,坚持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稍微适应一些后,安娜试图把手伸过脚尖位置,肌肉的酸痛让她开始胡思乱想:我可不可以用控制术控制我的身体动作......不行,强行拉伸容易拉伤。为什么长高这么难,不知道有没有魔药可以让人一夜长高,我可以问问老师......我还没想出该怎么和老师解释,我觉得直接说明情况是最好的,可我很担心老师为了帮我去找阿卡曼导师——

    “身体配合呼吸节奏,循序渐进地下压拉伸,别一次性强压下去。”

    弗兰克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娜身体噌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她全身紧绷着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人。

    不远处观察安娜的瑞恩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第一次在人的身上看见‘炸毛’这个情况,就像猫科动物受到惊吓,安娜所有的动作都充满了防备和警惕。

    这是怎么了?瑞恩诧异地想,安娜为什么对阿卡曼导师有这么大的......敌意?

    瑞恩确信自己没有用错词,他看过许多场斗兽比赛,能分得清[害怕]、[紧张]和[敌意]的区别。

    “怎么了,练习半途而废可不是好习惯。”

    弗兰克看着安娜充满戒备的样子,心想,亚伯怎么会认为她是小绵羊的性格,分明就是猫科动物。昨天哭成那样,今天还能若无其事的上学,自我调节上也很好,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不愧是教会精英精心教导出来的‘好苗子’。

    安娜意识到自己在学校,她慢慢放松身体,眼睛不看弗兰克,语气生硬地说:“已经练习完了。”

    “多练几次没坏处,勤加练习才能用的更得心应手。”弗兰克慢悠悠地说,“武术练习和读历史书一样,多看多练,总能从旧招式里学到新东西。”

    “谢谢您的指点,但劳逸结合更适合我。”安娜努力保持礼貌和对方说再见,然后迅速跑出活动馆,离弗兰克远远的。

    希尔达瞅见安娜跑出去,喊她也不见回应,有点纳闷:“怎么又突然跑走了?”

    接着她看见和格雷戈里谈话的弗兰克,心下了然,看来是被黑老鹰吓跑了。

    ─ ─ ─ ─ ─ ─ ─ ─ ─

    安娜抱着饭盒站在实验室门口,站了一会儿,腿上的酸痛让她选择蹲下来。她盯着地面平复自己刚刚受到的惊吓,脑子里不断想起天平教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心里对弗兰克的怨气加重了许多。

    亚伯和阿尔文下课回草药室,远远瞧见安娜孤零零地蹲守在实验室门口。

    寒风吹过时,安娜打了个寒颤,把自己的手缩进袖子里,有些惆怅地想:为什么我没有火系魔法元素,别人都可以用魔法给自己取暖,就我不行。

    “唔,我想到了一个东西。”阿尔文说,“我上次陪校长去看歌剧,里面冻死的那个小女孩就是这样的。”

    亚伯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有点心酸,他快步过去。听见动静的安娜转头看见他,立即站起来:“老师。”

    “怎么来学校了,我留了纸条给你。”亚伯叹了口气,带着安娜进实验室,并用魔法将房间内温度升起来。

    阿尔文找亚伯拿资料也跟了进来,他瞅见小储藏柜里整整齐齐的魔药瓶子,有些好奇地打开柜子,一眼看见安娜昨天炼制的那瓶安神药剂。

    他把药剂拿出来,问:“你已经开始学中级魔药了?”

    “在尝试......这个应该没成功。”

    安娜昨天炼制完成没有尝药,她看着药液里淡绿的颜色,估摸着这次也失败了,毕竟自己昨天情绪很不稳定。

    “看着融合度足够了,”阿尔文嗅闻着,“药效应该也达到标准了——”

    当他想要尝药时,亚伯出声制止,但晚了一步。

    阿尔文迅速被呛到,接着体验到了丰富的口味变化,那张很符合大众审美的脸,变成了充满痛苦且扭曲的脸。

    等味道缓和下来后,他说:“我以为呕吐味已经够难喝了,我拿药剂和你换,你这瓶给我拿去课堂做案例。”

    “......好的。”即使心里有准备,听见阿尔文这样的评价,安娜还是不免感到失落。

    她把手里的一个饭盒递给阿尔文,说:“这个是炖羊肉,送给您当午餐。”

    “你不吃午饭?”阿尔文见她只带了两个饭盒,难得关心多说一句:“不吃午饭会饿,你这种营养不良的情况,饥饿下很容易产生眩晕感。”

    “我不吃羊,我带了面包。”安娜把另外一个饭盒递给亚伯,“这个是老板娘让我带给您的,可能有点咸。面包您要吃哪种?”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没看亚伯眼睛。安娜想,让阿尔文导师留下来一起吃饭,这样老师应该不会问昨天的事,我还没准备好......

    亚伯见她情绪精神都正常,心里松了口气,他很担心安娜会因为弗兰克的问题留下心结。

    他也看出了安娜的紧张,叹气说:“都行。先吃饭,吃饭的时候我不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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