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0

    眼泪开了闸门般不停往下掉,苏檐雨呜咽着用力摇头,像被抛到岸边的鱼,扑腾着寻找一线生机。

    湿漉漉的杏眸睁到最大,明明胆怯却又无比坚定地盯着眼前处在暴怒边缘的男人,无声地告诉他:我不会离开你。

    她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沈梵桉。

    说没被吓到是假的。

    可造成他变成这样的人是她。

    苏檐雨只觉得心疼。

    她本无意伤害他,只是想让这段感情纯粹一点。

    不去纠结什么暗恋,也没有什么念念不忘和得偿所愿。

    只是单纯的两情相悦。

    她不要沈梵桉对她产生自责和怜悯的情绪,让他们二人之间变成一种施舍与索取的关系。

    她不觉得卑微,喜欢他的这些年也并不苦。

    她更不想将十几年的暗恋作为得到他爱的筹码。

    被暗恋的人什么也没做错。

    沈梵桉过往的人生里从未有过她的痕迹,他不必承担本不该承担的“重量”。

    望着苏檐雨这双令人心软的眼睛,沈梵桉心脏重重一跳,如梦初醒般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

    他垂眸盯着自己发颤的手掌,目光怔忪,对方才他丢掉教养的失控和粗鲁感到厌恶和烦躁。

    他下意识想对女孩说声抱歉,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长长的叹息。

    整个人似被掏空了,只觉得无力,疲惫。

    车内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苏檐雨气若游丝的弱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沈梵桉兀地轻笑了下,语气讽刺。

    他在等她的解释,结果到头来等到一句对不起。

    沈梵桉扯掉松垮的领带,周身萦绕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感,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众人口中遥不可及的小沈总。

    他推开车门走下去,却没有立刻离开,抓着门沿,身形颓唐地看着车里的苏檐雨,醉眼朦胧,眼里一派冷漠的清醒。

    “你有什么值得我原谅你的?”

    男人冷冷地撂下这句话,随即不轻不重地甩上车门,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宽阔,步伐依旧很稳。

    却无端让人觉得孤独,忍不住想给他一个拥抱。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苏檐雨盯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终于不再压抑,捂住脸放声哭泣。

    他说她是不值得的人。

    -

    那晚过后的第二天,沈梵桉突然决定去美国出差,连声招呼也没打,换洗衣物都是派人回来帮他拿的。

    韩肖文不知道老板和老板娘正在“冷战”中,见苏檐雨脸色苍白,愣怔地盯着他手里的行李箱,不禁关心道:“夫人,您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跟沈总说一声……”

    “不要!”苏檐雨闻言立刻拒绝。

    许是她的反应太过激烈,韩肖文一怔,表情微诧地看着她。

    苏檐雨回过神,她不自在地眨眨眼,疲惫地笑了笑:“谢谢你啊韩助理,我没有不舒服,不用跟沈总说什么,我不希望他为我分心。”

    韩肖文了然地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目送韩肖文的车驶离,苏檐雨站在老宅门口,看着和沈梵桉毫无动静的聊天框,心脏像被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戳刺着,一种作茧自缚的愁苦憋闷将她包围。

    在寒风里站了会儿,直到冷意从头侵染到脚,苏檐雨才神情恍惚地往回走,路过书房时她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婚礼前两天她才搬到老宅。

    她带来的东西并不多,除却衣服和一些必需用品外,还剩一只大纸箱,里面都是医学相关的书籍和她珍藏的文学书。

    因为数量太多,书架暂时腾不出空地,又因为婚后这段时间各种复杂纷乱的事情扑面而来,她给忙忘了,所以搁置在那儿一直没有整理。

    苏檐雨环顾着书房内的场景,最后视线落定在那张硕大的金丝楠木桌上,眸光微怔。

    只见暗色的桌面上摆着一盆开得正好的香雪兰。

    浓绿间点缀几朵俏生生的嫩白。

    仿若冷清中唯一的亮色,带来生机。

    这是外公送给她的那盆花。

    她记得搬来那天并没有把它带上啊。

    本该枯死在阳台的花,为什么会出现在男人的书桌上……

    苏檐雨忽然意识到什么,鼻尖猛然泛酸。

    她走到书桌前,抬手轻触散发淡淡幽香的花朵,眼圈逐渐红透。

    再抬头,隔着泪雾,她注意到原本满满当当的书架,最右侧突然空出了一大块。

    苏檐雨呼吸一滞,心口泛起酥麻的涟漪,泪水夺眶而出。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沈梵桉已经将她融进了他的生活里。

    一盆她不要的花。

    一墙塞着格格不入的医学书籍的博古架。

    颜色单调的西装旁边,新增的亮色卫衣。

    鞋柜里不再只有冷硬的男士皮鞋,还有她不常穿却很爱买的玛丽珍。

    木质香调后紧跟的花香……

    他默许她闯入他的世界,也纵容她无声无息地侵占他的空间。

    他早已在用他的方式,向她诉说爱意了。

    意识到这一点,苏檐雨心疼得几乎要碎裂,她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肩头颤抖着,无声地泣诉。

    她都做了什么……

    为什么说出那句狗屁的“对不起”,为什么非要保全那点尊严,固执地不肯说出真相。

    为什么偏偏把他的心伤了一遍才醒悟。

    哭了一会儿,苏檐雨睁开红肿的双眼,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通沈梵桉的电话。

    心跳在连续的嘟声中渐渐加速,直至听到提示对方正忙请稍后再拨的机械音时戛然一滞。

    苏檐雨眉头皱起,安慰自己男人此时估计正在飞机上,亦或是在开会,不方便听电话。

    这么想着,她点开微信。

    【哥哥,是我不好,别不理我。】

    【我好想你,想听听你的声音,看到消息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发完这两条信息,苏檐雨紧张地抱着手机,坐在沈梵桉常坐的那把圈椅里,等待他的电话。

    可直到天光渐黯,夜色降临,书房被黑暗侵袭,面前的手机都毫无一丝动静。

    苏檐雨盯着手机,眼神木然,她深吸口气,唇瓣不自觉颤抖。

    心口像是缺失了一块,萧瑟的冷风直往里灌。

    她明白,那扇被她好不容易敲开的心门,又被她亲手锁死了。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慢腾腾的从书房出来,迎面撞上坐着轮椅过来找她的范秀慈。

    老太太一脸担忧,触到她肿得像杏核的双眼,忙道:“小雨,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听到奶奶的声音,绷了一下午的那根弦终于断了,苏檐雨圈住她的脖颈放声哭泣,像遗失心爱玩具的孩子,不掺任何杂质的伤心。

    “哎哟心肝,到底怎么了?哭得这么难过,你是要心疼死奶奶哟!”

    范秀慈温热的手掌不停轻抚女孩的脊背,急得嗓音里也带上了哭腔。

    苏檐雨无意识地摇着头,此时此刻她的世界如同末日来临,天崩地裂,只有最原始的发泄能消解她的无助。

    -

    另一头,独自坐在私人飞机上的沈梵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手机。

    舱内灯光昏暗,他的背影微颓,长睫低敛,侧脸轮廓硬挺坚毅,似天边的雪山,无悲无喜。

    手机页面定格在和苏檐雨的微信界面。

    最新的两条消息显示已经是五个小时前发的了。

    他确实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也确实刚看到这两条微信。

    可他就是迟迟没有回复。

    比起不知道怎么面对,赌气的情绪更多一点。

    如她所愿,他在吃一场或许不会有结果的醋。

    他和那个所谓的学长相比,谁在苏檐雨心里的分量更多一点,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昨晚苏檐雨的那句“喜欢”和“对不起”,就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他了。

    他骨子里在爱情方面的偏执和占有让他根本无法理智客观地去面对他们现在的关系。

    宁愿糊涂一点,也不敢挑明。

    那样的话,他们两个就真的完了。

    思及此,沈梵桉直接将私人手机关机,扔给韩肖文保管,等美国的工作结束再还给他。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强行专心工作的这一周,苏檐雨真就一次都没再找过他。

    离开美国的前一天,他终于打开了手机,当看到微信刷新结束,不断有标志着新消息的红点弹出来,而置顶的那个聊天框却没有半点动静的时候,沈梵桉心口猛地一窒。

    他又点开通话记录,一众未接来电里也没有苏檐雨的名字。

    “……”

    一阵巨大的失落和恐慌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沈梵桉烦躁地摘掉眼镜,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吞咽地有些急躁,喉结上下滚动,下一秒,他被酒液猛地呛到,躬下腰咳得颈侧青筋暴起,脸和脖子红成一片。

    “哼……”

    他手肘撑着膝盖,似笑非笑地轻哼了声。

    这姑娘真行。

    以为苏檐雨是吃准了他会心软,故意用欲擒故纵这招等他主动。

    沈梵桉直接将手机撂到一边,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

    两分钟后。

    “喂,奶奶。”

    沈梵桉冷脸捡回甩到茶几底下的手机,给范秀慈拨了个电话过去。

    “我出差的这几天,她……”他顿了顿,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小雨过得还好吗?”

    苏檐雨怕范秀慈担心,就没告诉她他俩发生的事,所以老太太并未察觉出不对劲,笑道,“好啊,能有什么不好的,奶奶在家呢,还能让小雨过得不好啊。”

    闻言,沈梵桉松了口气,但又不爽起来。

    合着只有他“不好”。

    “哦,对了。”愣神之际,范秀慈想起什么,开口道,“小雨跟着他们医院的同事去芜川了,说是要开什么交流大会,昨天就走了。”

    沈梵桉微愣:“那她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范秀慈:“没说,但开会的话估计一两天就能结束了吧。”

    沈梵桉神思恍惚,莫名心里有些发慌,低低地“嗯”了声:“应该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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