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云姚二人忽闻山歌之声,又见泊来之船。

    “师傅,师傅,我在这里。”姚雁在山石上蹦跳着,很是高兴。

    “师傅?”云潇潇不禁纳闷儿,姚雁乃是祁山掌门的女儿,所学祁山刀法尽得他爹的真传,也算江湖之上一等一的高手,随常之人哪里能做得她的师傅,而且从相识至今亦未曾听她提起过。

    “丫头,等久了吧?”船行至面前,船上一身蓑衣的老者将缆绳扔给了姚雁。

    姚雁敏捷,接过来便顺手拴在了一块牢固的凸石之上,一时船行靠岸,老者跳了下来。

    只这一跳,云潇潇便知这位老者的武功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就算是师傅,若真交起手来也未必能有一二分的胜算。

    “这位可是云大侠?”老者笑道,仙髯飘飘,鹤发童颜。

    “哎呀师傅,这么久不见,你也不先瞧瞧我,一来就问他。”姚雁嗔怪道。

    “谁说没看?你站在那石头上,我便远远瞧见了,是不是受伤了?”老者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瓷瓶,“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成日家受伤,让师傅操心。”

    从师傅手里接过瓷瓶,姚雁兴高采烈地跑到云潇潇身边,自瓶子中倒出一个橙色的药丸:“潇哥,快吃了这个,这可不是轻易给人的。”

    “雁儿,这位是……”云潇潇接过姚雁递过来的药握在手中,忙向着老者抱拳道,“晚辈正是云潇潇,老人家好。”

    老者笑着点点头:“老头子隐居多年,对江湖后起一辈认得的不多了,云大侠莫怪莫怪。”

    云潇潇脸上一红,忙道:“老人家哪里的话?听雁儿唤您师傅,想来是江湖前辈高人,晚辈有伤在身,无法施以全礼,请老人家见谅。”

    “不妨不妨,老头子最不喜欢这些虚礼。”说着俯下身,自脚踝至胯骨一路运气抚过,不禁皱眉,“这伤着实不轻,且外伤之前想是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内力散尽,是何人所为?竟能将你伤至如此?云大侠受苦了。”

    云潇潇忙颔首:“多谢前辈关怀,不打紧,是云某厌倦江湖纷争,自散去内力,与别人无关。”

    “原来如此啊。”老者知他有情有义,不愿说出这伤乃是师傅赵霆锋所赐,当下也不说破,“那便好好养伤,这伤虽重不是不可痊愈,有雁儿照顾着,月余便可小有恢复。”老人家笑道。

    “快吃了。”姚雁笑着推他,云潇潇将药塞进口中,顿觉清凉芬芳,不一时,胸口,腿上的伤竟似真的好了几分。

    “咱们要快些启程了,不然日落之前赶不到村里,遇上风浪可不是闹着玩的。”老者笑道。

    “好了好了,这就启程。”姚雁握住云潇潇的手,“船上不比在陆地上,颠不颠簸全在风浪大小,难以控制,你若是骨头疼得厉害,可是要告诉我的,咱们就靠岸休息,大不了休息一下,明日再赶路,不急的。”

    “不妨事。”云潇潇笑道。

    话说三人上了船,老者一支篙点向岸边,就此顺流而下。

    正如姚雁交代得那般清楚,船随这条洛水支流转过一个急弯,水势已平缓下来,两岸峰秀山险,林木葱茏,午后的阳光洒在水面,波光粼粼里鱼翔浅底,静水流深。十里水路风景尚未看尽,已到了一处山洞,两侧山峰壁立,凉风过山坳,待船行入,周遭全无声响,船下暗流涌动,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只见出口处光亮涌来,行至出,面前海阔天高,鸟飞鱼跃,竟是苍茫茫一片泽国天地……

    云潇潇只觉这一去一切已恍如隔世,是非恩怨,江湖争夺已全部抛在了脑后,唯有眼前人,明朗和煦如春风拂面……

    “潇哥你看,这里就是东狸海了。”姚雁站了起来,展开秀美修长的双臂,与扑面的海风相拥,美若鸥鸟展翅。

    “快点坐下,小心风浪。”云潇潇笑拉紧姚雁的衣裙,怕她一不小心掉进水里。

    “你不知道吧潇哥?我水性好得很,你不要看我自小长在山上,可祁山上每个水潭子我都来去自由,连经年活在里面的大鱼螃蟹,我都叫得上名字。”心情爽朗,姚雁向着天上高飞的云雀吹起了个口哨,惊动了几只飞鸟观瞧,一只额顶朱红的云雀被姚雁的哨声吸引,展翅俯冲了下来,围着他们的船不停转圈,惹得姚雁高兴得笑个不住。

    回应似的高声鸣叫,云雀一飞冲天,与云同去……

    海上不似平常河流,竹篙无从支撑,老者便挂起风帆,小舟随风直抵沧海,愈显得驾轻就熟,如仙人临海一般。

    云潇潇只觉微微目眩,并说不出其中美妙滋味,颠簸间也忘记腿上伤痛,意气风发。三人一路开怀行进,不觉日意向晚,海上落霞漫天,美不胜收。

    “潇哥你看……”姚雁指着远处慢慢浮进视野的一座小岛,欢快地笑道,“那里就是沈家村了,我们就要到了。”

    坐在船头喝酒的老者捋了捋胡子:“嗯,不出一个时辰就到了,不知道沈婆婆今日可糟了鱼酱,要有鱼酱才好吃酒,吃了酒这日子啊才有滋味啊。”

    “若是有鱼酱自然好,若是没有我就下海给您摸两个螃蟹上来,您最喜欢吃螃蟹了。”姚雁蹲在师傅身边,看着他傻笑。

    “丫头啊,你可觉得开心?”老者笑着问她。

    “开心。”靠在师傅腿上,姚雁的眼中都是安宁的光,“梦华君,谢谢你。”

    “不必谢我,这并不愿意费这力气。”原来这老者竟是梦华,为着姚雁的请求来送他们一程,前方的沈家村便是目的地。

    “什么费力气?”姚雁噘着嘴,“哎呀,这对于你来说不就是举手之劳,我都答应给你捉螃蟹了,还计较?!”

    “举手之劳吗?我觉得我已经用完所有的力气了,我现在恨不得把这家伙从船上推下去。”梦华说完,便不言语了。

    姚雁一笑,这么多年,梦华待自己如何怎会不知?只是今生今世一心一念只在一人,遗憾也无从计较:“梦华,你是知道我的。”

    “知道,太知道了,有时真是恼自己知道这么多。”梦华一笑,“罢了,前面已到了,送你们上去,我就完成了任务,咱们,咱们就要再见了,雁儿。”

    轻轻点头,姚雁迎着晚霞,瞧见了云烟深处宛若仙境的沈家村。

    或许真到了如此境地,云潇潇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完全不同于自己所经历的江湖,这座于沧海之上高耸出水的小岛,俨然便是陶公笔下的“旧桃源”,沙滩平坦入海,林木丰美茂盛,其间村落石屋幢幢,草沃肥满,鸡畜相闻,偶尔一半声人语,皆是欢笑攘攘。

    “雁儿,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云潇潇大概觉得自己离着仙境太近了,不由得疑惑起来。

    “是不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像真的?”姚雁伏下身,看着眼中满是欣喜的云潇潇。

    “你这一说,还真是这样,莫不是你师傅引着咱们来到仙山了?”云潇潇笑道。

    “我要是说我师傅就是个神仙你可相信?”姚雁背着手道。

    “你若说你是个仙女,我也信的。”云潇潇笑道。

    “嗯……这信得有道理。潇哥,我们走吧……”笑着背起云潇潇向着村中走去,二人已将江湖路远远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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