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未等天明,第一声公鸡啼鸣之际,南芝便迫不及待地去敲李叔的门。

    她拉着睡眼惺忪的老人往城郊走去。

    走至昨夜那处空地时,南芝特意抬眼向远处眺望去,入目一片空荡干净。仿佛昨晚的事情只是她的一场梦。

    等跟李叔走到那处茅屋前,李叔看着面前有些简陋的木板,问到:“你确定这里藏着一个妖道?”

    “确定确定。”南芝赶忙点头,“是秀瑜,秀瑜偶然偷听到的。这些歹毒手段都是这妖道的主意,王老爷该死,这个妖道也不能放过!”

    “也是。”

    李叔说着,已经抬手推开了面前那扇稀稀拉拉的木门。

    抬眼看去,茅屋之中像想象中的那样,堆满了各种符纸法器。最显眼的,莫过于房屋之中那一道巨大的铜镜。

    铜镜之前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袍,遮住了他略微佝偻的身形。只看背影,依稀能看出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

    他在铜镜前,抬手捂着脸,像是没发现二人一样,双眼紧紧盯着面前铜镜,不知在想着什么。

    李叔没有惯着他,他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臂膀,将他反身扭押着。他似乎这时候才醒转,抬头看向二人。

    乍一看清他的面容,南芝也是略感惊讶。李叔则是手一抖,差点就把人往面前铜镜里推。

    “这……这是人是鬼啊!”

    “叔,你都把人抓住了,才问是人是鬼是不是太晚了。”南芝笑道。她一直在留意着面前的邪修,他给她的感觉很熟悉,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面前人生的很恐怖,浑身血肉都是被烈火灼烧过后的溃烂死皮。

    他瞪着灰败的眼瞳,看向南芝,眼底满是贪婪。

    “哧哧哧…”面前人传出低低的阴笑声,李叔这回再也忍不住,他抬手将人往前一送。

    “哎呀!”伴随着一声惨叫,那故作玄虚的邪修这才听了笑声。他捂着通红的额头,瞪着一张鬼眼看向二人。

    “这下确定了,是人啊。”嘀咕完,李叔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再次提起这个把自己隐在黑袍之下的邪修妖道。

    “是人那就好办了,丫头,你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古怪的罪证,我先把人带回县衙审问。”说着,李叔反扭着他的胳膊,将人往屋外送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邪修用着他嘶哑的嗓音,阴恻恻道。

    已经确定他是个人,还是个怕疼的凡人,李大头才不会再怕,他加紧手中力道,喝道:“再装神弄鬼,待会儿我就让张半仙拿大粪泼你一身。”

    等李叔走后,南芝在屋中环顾了下。这儿堆砌的法器看着杂乱,又像是有序,围绕着中间的这个铜镜,像是以五行八卦方位摆放。

    这是在……

    她走近那面铜镜,镜子擦的很亮,能清晰地倒映出人形。

    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那人面容奇丑无比,却要在屋中摆放这么一面巨大的,足有一人高的铜镜。

    除了这面铜镜,屋中还有着不少的葫芦法器,桃木剑,铜钱剑等等…

    南芝一一看过去,可惜上面一点神韵都没有,看着只是徒有其表,并不能用上。

    她看向房屋的最里面,里头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还有黄色的,白色的各种长条纸张。以及一旁摆放着的几张画好的符篆。

    南芝掏出随身带着的那张,一对比,上面痕迹如出一辙。看来,这位就是那个与王良平勾结的邪修无疑。

    南芝抬手取过其中几张,当做罪证用。

    忽然,她的视线被一旁的一道白光所吸引。

    像是一枚巨大的鳞片,看着足足有着三根手指宽,泛着冷白色光芒,带着缕缕神韵。

    南芝抬手将之拿起来,入手冰凉,像是握了一片雪花。

    细看之下,发现鳞片根部还带着点点红色。南芝伸出手指捻了下,那红色附着在她手指上,像是未干涸的血迹。

    南芝抬手在鼻尖嗅了下,没有血腥味,像是小雨过后树林里的味道,清醒舒爽。

    她默不作声将这个鳞片也收下,直觉告诉她,这个鳞片并不简单,或许,它真非凡物。

    ……

    到了县衙,所有人都在忙碌,南芝没看到白漓的身影。她不由心中好奇。她问旁边的李叔:“明雪呢?”

    李叔摇了摇头:“不知道,今天一天都没见过她。”

    她看到一旁出来的段从星,问道:“大人可有见过明雪?”

    “她啊。”段从星匆忙回头,道,“早上明家的人来传,说身子不适,最近都不会来县衙。”

    段从星匆忙走来,又急急回来,他在南芝跟前停下,问道:“等会儿就要去审理那个邪修,你停留了那么久,可有找到什么证据?”

    南芝点头,拿出那几张符篆,解释道:“这些是从那邪修住所找到的,跟王良平屋中的符篆如出一辙。”

    “这可是实证!”段从星点头应下,郑重收起那几张符,他看了眼身后空荡荡没有人的二堂。撇了撇嘴,又问道,“南芝是怎样知道那个邪修的踪迹,真厉害!”

    “那日在王家看到一个奇怪的兜帽身影,又听秀瑜曾提起邪修一事,所以我才……”南芝说的大部分是实话,她只隐瞒了自己能见到亡魂一事。

    “不愧是南芝,真厉害。”说完,段从星又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身后。

    顺着他的视线,南芝也往那儿看去,里头空荡荡,没有人。想来,县令大人是还在酣睡。

    想起王老爷子说过的话,寿命将尽的人也有可能见得到亡魂,或许……他能见到亡魂,也只是一个意外?

    不再多想,南芝同段从星寒暄完,便起身往李叔那儿走去。对于那个邪修,他昨晚看到了什么,南芝还是很好奇。

    ……

    邪修并不配合衙门的审问,他低垂着眉眼,将自己那个遍布烧伤的面容掩盖在兜帽之下。

    旁人问他一句,他便阴恻恻地冷笑一声。

    “要不用刑吧?”李叔提议,“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其实就是个普通人,他也会疼。”

    “什么刑?”

    “棍子啊,鞭子啊,反正能撬开口的都行!”

    “那会不会被说是屈打成招?”

    “也是哦。”

    南芝在一旁平静地听着他们审问那个邪修,看邪修都轮到了这般境地,还在装模作样,南芝也觉得他脑子有些问题。

    她这回还是同段从星一道,去审问王良平同他的夫人。

    王良平许是看到邪修不配合的“高深”模样,他也有样学样,将头扭过一边,故意不去答段从星的提问。

    “胆子挺大,你可知道得罪我懿王府段护卫统领的下场?”说着,段从星往身后挂着刑具的那面墙走去。墙上零零散散挂着几条鞭子。为了唬人,段从星特意挑了一条最为粗大的,他拿起那鞭子,伸手甩了几下。

    破风声响起,牢房里的王良平坐不住了,他斜眼看向这处,看到是大马鞭,当即吓得浑身颤抖,赶忙将自己藏在夫人身后。

    南芝看到段从星只甩了下便停手,一时不知是继续拿它唬人,还是把辫子放回去。那鞭子许是经年未用,早已风化腐蚀,只是甩了一下,便有一股绳子断裂散开。

    这若是多来两下,恐怕这鞭子会当场解体。

    “是南先生,都是南先生指使我这么做的!”王良平撑不住脑中想象,他怕这拇指粗的鞭子落自己身上,忙开口推卸责任。

    他口中这个南先生,应该就是隔壁那个邪修。

    听他之言,南先生不是怀南本地人,生的奇丑无比,浑身都是被烈火灼烧过后的溃烂死皮,七尺之躯,偏瘦削,常年披着一件大斗篷,总把自己隐在阴影里。

    二十年前,他焦头烂额为了生子,苦寻无方时,南先生突然出现,给他提供了一个良方。让他那几天精神甚好,整个人也像是焕然新生。

    后来,南先生又陆续与他提起了不少的主意,都帮他顺顺利利度过难关。他开始愈发信任起他来,直到——南先生告诉他,他有良方能治他的不孕之症。

    “那南先生是什么来历,你就没再过问?”南芝问到。

    “哦这个啊……”王良平心虚地探头瞥了眼邪修那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声道,“其实我觉得南先生脑子有点……”

    说着他摇摇头,道,“南先生说自己来自五百年前的南朝,是从火狱爬回来寻找女儿的。而他的女儿,是传说中的树神转世,只要给她献祭一具完美的躯壳和鲜活的血肉。她就……就可以庇护我绵延子嗣……”

    王良平的声音越来越低,南芝听得眉心直跳。来自南朝,又是从火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寻找一个什么神转世的女儿。

    这描述,怎么越听越像是自己父皇。

    若不是南芝知道自己父皇的修仙准则——作为至高无上的人皇,他是仁义之君,更是仁义之仙,只修正道之炁,坚决不染旁门左道。

    她抬眼看向所谓南先生所在地方,他仍是阴沉着一张脸,时不时发出低低的阴笑声。

    幸好这个邪修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不然……一想到平日总是威逼利诱,要自己给他“护法”的父皇变成了如今模样。

    光是想一下,她便不敢再去看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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