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并没有理会南芝,他敛眸瞥了眼地上的凶魂。

    南芝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有着一把武器——一柄在夜色中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长枪。

    他手腕微动,枪尖直指凶魂头颅,只需再进一步,地上的凶魂便会彻底消失不见。

    “救我!救救我!”凶魂踉跄着,半匍匐着往南芝方向爬去。

    南芝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只是她心底疑惑未解。她上前两步,对着眼前人道:“等下!”

    仰头看向他淡漠的双眸,南芝道,“大人,你就不想知道眼前凶魂的过往?”

    “过往?”他微微侧头,看向南芝,如同神祇在俯视着凡人,“凶魂的过往有何意义?”

    南芝并非第一次与东方潜接触,只觉得眼前人很奇怪,他给自己的感觉很是熟悉,但这股熟悉并非来自他那张脸。

    相反,越是看向他的面容,便越觉得这人给他一种陌生感。他眼底金色流光一闪而过,南芝微怔,他真的不是东方潜。

    南芝不动声色,仍是淡笑着看向眼前人,轻声道:“可是我好奇啊,一个传言中都在怜惜的可怜人,死后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魂,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离奇曲折吧?”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南芝的问题,收回淡漠的目光,看向凶魂,眸里冰凉。

    “你不该是这样,一味的心慈手软只会害了你自己。”男子单手执枪,看到地上神色慌张的凶魂。

    闻言,南芝心下一松,知道面前人虽非县衙那人,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她看向他,继续道:“可是我想知道,大人能否给我一些时间?”

    僵直了会儿,男子收回长枪。长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嗡鸣声。

    “既然你坚持,那这凶魂便交由你处置。”男子说着,转身就走。

    他说走当真就走了,比他来时还快了些。南芝微微蹙眉,老虎走了,她这狐狸还怎样假他的威风?

    南芝面色不改,她走近凶魂,蹲下身,关心到:“可是伤到哪里了?可需要帮忙?”

    凶魂心有余悸地盯着男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摇头。

    南芝看向面前不再恐惧,眸里重凝凶光的凶魂,轻叹了口气,也看向男子离开的方向。生怕被人发现一样,她靠近凶魂,小声道:“你也知道那人面冷心寒,死于他手中的凶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是你还愿意信我,我尚可度你入冥府。”

    凶魂漆黑的眼底有过一丝犹豫,但是那黑衣男人给她的震撼太强烈了。方才她进入宋家大房儿媳的院子里,原本想对她肚子里的婴儿下手。只要今晚再次扰乱胎气,她肚里胎儿便会胎死。

    可是,就在她要动手之际,只是手指碰到他的衣襟,便被震飞出去。

    这般想着,凶魂抬出右手,惨白的手掌此时更加的怪异恐怖,指节扭曲,漆黑尖锐的长指甲断了一半。

    她心有余悸地看向南芝,面前女子给她感觉一般,她除了能见到自己,能与自己接触,与寻常凡人并无二致。如果……

    心底这般盘算着,但看南芝拿出一封卷轴,卷轴上的气息古朴浩瀚。凶魂只觉右手疼痛加剧,她抿了抿唇,低头。

    “我名娇桃,是二少爷的侍妾。”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是她没受伤的左手手指掐于地面。显然,对于过往,她心底怨气未曾消退半分。

    南芝微微点头,对她道:“你继续,若这怨气能消,说不定就能直接去往来生。”

    凶魂也点头,继续道:“我与二少爷情深意切,可惜因我出身低贱。老爷夫人都瞧不上我,尤其是夫人,更是……”

    说着,凶手用受伤的右手轻抚下腹,眸里怨恨更甚。

    “她谋害了你肚里的孩子?”南芝问。

    凶魂微摇头,反应过来当即点头,应到:“对,就是她们害了我……和我们的孩子。”

    凶魂娇桃说完,许久不再出声。南芝执起卷轴,问到:“还有呢?”

    “他们如何待我,我便怎样报复回去,我杀了他们!”她声音充满了怨恨,全然没了先前的恐惧情绪。

    “宋老爷,宋夫人,宋大少夫人,还有谁?”

    南芝抬眸瞥了眼身后的匾额,上面写了宋宅二字,门上朱漆些微斑驳,像是久未修缮。

    她听说过的那个故事,跟凶魂娇桃所说的全然不同。

    那个故事中的娇桃出身风尘,她生着一张桃花面,甜美,清纯。更是有着一口好嗓子,在青楼中以歌声悠扬舞姿曼妙扬名。后来被宋家的老爷看上,抬进门当了不知第几房的小妾。当时,她不过也才十六七岁的年龄。

    南芝一直当她是个可怜人,可过往的传言之中根本没有宋家二少的身影。

    传言说宋家老爷纳她之后,便独宠她一人,就是在生意场上谈生意都会带着她。

    可是,纵使传言说的她如何得宠,如何娇纵,到最后,入门不到一年,便落得一个病逝的下场。

    “还有他们的后世,我生不出的孩子,他们也别想有!”娇桃恶狠狠说完,站起身,看向宋家大门,再看在门前的南芝。她面上凶厉,周身怨气翻涌。

    传言还有一个版本,说娇桃并非病逝,她是自尽的。

    南芝看向她的脖颈,原本苍白的皮肤上,下颌处暗红的勒痕尤为显眼。

    与大多数流落风尘的女子相比,她曾是幸运的。听说,即便是宋老爷百般宠爱她,她仍是不甘于侍候一个老头,转而跟外头的野男人勾搭上了。

    她怀了野男人的种,怕被发现,他们相约私奔。

    听说,那一夜雨下的很大,娇桃一人在城门外撑着一把油纸伞,等了两个时辰。

    等到雨停了,宋家仆人找来,她才被抓回去。

    传言众说纷纭,有说她被抓回去的时候,走过的路上都带着血迹,淋了一夜的雨,孩子早没了。

    也有说她回去后,因不满她怀别人的种,宋老爷一气之下堕了她腹中胎儿,导致一尸两命。

    “宋二少爷后来怎样,你可知道?”南芝问她。

    凶魂一怔,随后坚定道:“他定是想我的,他曾说过,他此生只爱我一人。”

    南芝轻嗤一声,看向凶魂,淡声道:“可他之后又纳了几人,又与她人生了几个后代。如今儿孙满堂,你又可知?”

    “不…不可能的。”她目光凶魂瞪向南芝,“你骗我的,他不是的,他不会这般。”

    “仅有一墙之隔,我不信你会不知道。”

    “你骗我!”她目光凶厉,一下没了方才的哀怨无助。像是将南芝当成了那个负心汉,怨气翻涌,五指成爪直取南芝心口。

    南芝早有准备,她一侧身躲过这一爪,又用卷轴挡开她的下次进攻。

    “不,你知道,你全都知道。”南芝冷声,她大概是明白了,无论过往对错,凶魂就是凶魂,她确实……足够疯癫。

    “都在骗我,都在骗我!”凶魂似乎有所动容,她动作停下,怅然地走向那处院门。

    那应该是二十多年前。

    他们约好一起私奔,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长相厮守。

    要离开那晚,雨很大,四周寂寥,无人知他们的大胆。

    她在城外约定的地方等了许久,不见他来。

    雨停了,追击的人也到了。

    女子被抓了回去。

    老爷怜惜她那张脸,未过多苛责她,只是把她关了起来。

    她再没见过少爷。

    腹中孩子也在那一夜失去,唯一一道光熄灭了,见不到少爷,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成了游魂,她见到了他,她便舍不得离去。可他看不到她……

    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失约,为什么任她一人,在雨中苦苦等候两个时辰。

    “娇娘此颜比天下仙女更娇嫩上几分。”

    她仍记得,他捧着她的脸,一脸神情。

    更记得他搂着她,暧昧缠绵。

    最后一曲长思怨,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她在大堂弹奏。

    他花言巧语,句句夸在她心坎上。

    少爷生的俊俏,又会撩人。

    豆蔻年华的她怎能不动心,她陷进去了,与他做起了地下情人,更是怀上了他的孩子。

    少爷曾说,等老爷死了,分家了,他就娶她,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让她当夫人。

    那天夜里,少爷喝的酩酊大醉。少爷对她说,他只是个庶子。他不受重视,得不到多少家产,可他想与她长相厮守,他想带她离开。

    娇桃曾觉得那一夜的少爷最为深情好看,可是,到了约定的那一天。她穿上初遇时的红色罗裙,幻想自己就要嫁给他。他们会在新的地方,男耕女织,相夫教子,她会是个幸福的小媳妇。

    可是,她雨中好冷,夜里的冷风透骨,少爷他为何迟迟未到。她很想去问问他,为什么,说私奔的是他,最后消失不见人的也是他。

    没人知道她要与少爷私奔。

    大家都只知道她不要脸,卷了钱财,要跟野男人私奔。

    悠扬的歌声再起,凶魂抚着那柄纸伞,黑雾再漆黑的眼中弥绕。

    那一天之后,她再也没哭过,因为亡魂没有眼泪。

    回眸,看到年轻漂亮的冥府接引,娇桃冷笑,她血红的嘴巴弯起,十指成爪,直指她的心口。

    曾经,她也如她一般干净美好,可她失去了这一切。

    胸前传来一阵剧痛,娇桃低头,看到女子手上拿着一张符篆,那符正燃烧着,将自己心口烧出了一个大窟窿。

    “为什么……?”她不可置信看向南芝,为什么,她不是一直都信任自己,不是说要渡自己入冥府,为何……

    看着凶魂身影逐渐消失,南芝收回空荡荡的手掌,张半仙的黄符威力可真猛啊!

    转身,听得一声脚步声,南芝赶紧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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