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好疼。

    江絮雾醒来觉四肢都疼得不行,勉勉强强地撑起眼皮子,只看到穿着麻衣的妇人似乎在跟谁说话。

    “老头子,你药煮好了吗?”

    “好了。”

    江絮雾四肢乏力,根本使不上力气,硬生生地感觉自己被灌上几碗药,苦得她都想吐,可她连吐的机会都没有。

    喝完药后,江絮雾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待到再次醒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起来,却发现眼前一片朦胧。

    江絮雾心神不宁,用手挥舞,却发现还看不到,甚至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去。

    “嘶。”

    江絮雾疼得抽气,耳边就传来“嘎吱——”的门声。

    “谁?”

    江絮雾紧张地望去,只看到一片模糊不清。

    她便被人搀扶在床上,“可怜的小娘子,怎么就跟夫君一起落到了这里。”妇人的声音充满了惋惜。

    “你在说什么?”江絮雾听不懂,着急地扯着妇人的手臂。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车舆上,对,她要去找阿兄。

    想到阿兄生死未卜,江絮雾的心如刀绞,可妇人拦着她不让她动弹。

    “你这小娘子,身体都还没好。如果要是担心你夫君的话,你不必担心,你夫君他只是腿瘸了,需要休养一个月便好,不要担心,至于你的眼睛,还需要点时间。”

    江絮雾疑惑地说:“什么夫君?我眼睛怎么了?”

    妇人一身粗布麻衣,脸上褶子沟壑遍布在眉眼,一手搀扶着她上床,一边安慰她道。

    “我与曹老头在河边捡到你们,你们当时受伤严重,还好曹老头会医术,但很可惜,你这双眼,需要一段时间敷药,至于好不好得起来就难说。”

    江絮雾听到妇人的话,很快理清楚来龙去脉。可她哪里来的夫君?莫不是裴少韫?

    她想到在昏迷前,最后一眼见到的便是裴少韫。

    可他怎么会和自己流落到这里。

    江絮雾满腹疑惑。

    “他不是我的夫君。”不管怎么说,江絮雾还是解释,她并不想跟裴少韫有任何牵扯。

    “小娘子莫不是摔糊涂了,我们捡到小娘子的时候,你被你夫君死死护在怀里,而你的夫君腹部和腿都受了重伤,还在床榻上昏迷。对了,小娘子你要去看看他吗?”

    妇人句句热心肠,全都为她做打算,让江絮雾内心强烈不安。

    但她误以为自己多心,毕竟甚少有人这般待她如沐春风。

    正巧门外有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

    旋即江絮雾便听到是之前,昏迷中听到的老人的声音。

    “胡大娘,他醒了。”

    胡大娘闻言,惊喜地说,“你夫君醒了,小娘子要去看一眼吗?”

    “嗯。他不是我夫君。”江絮雾补充了一句,可胡大娘没听清,一个劲搀扶她,让她注意脚下踏脚,让她小心四周。

    虽眼睛看不清,但她想要观察下四周。

    因眼睛有了眼疾,江絮雾行走不便,隐约看得朦胧,全靠身边的胡大娘,才能来到另一间茅屋。

    江絮雾在走动间,感觉四周空旷,偶尔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音,她还闻到了浓郁的杏花香味,看样子这里应该还有一大片杏花树。

    她暗自猜想,随后她就被胡大娘带进了某间屋子。

    一进去,她就感受到浓烈的血腥味,还有阵阵咳嗽声。

    胡大娘搀扶着江絮雾来到裴少韫的身边,还给她搬来矮杌,等江絮雾一坐下,胡大娘朝曹老头使了一个眼神,想要留给他们夫妻说些私话。

    等人彻底走后,屋内仅仅只剩下他们。

    裴少韫从未想过他会伤得这么重,鬼使神差,明明不用救下江絮雾,可他还是伸出手,最后落得个全身是伤势的惨状。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咳嗽,一咳全身被白纱包裹得伤势再次裂开。

    可他丝毫痛感都没有,眼底的笑意很浅,说的话温柔如往常,让人抓摸不透。

    “好歹我也救了江小娘子一命,江小娘子怎么一言不发。”

    “我又没让裴大人你救我。”江絮雾心里对他厌烦,说的话也咄咄逼人。

    裴少韫轻笑:“江小娘子原来是个倒打一耙的人。”

    江絮雾虽看不清他的伤势,但是感知到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严重,也就想站起来出去。

    可她忘记眼睛看不清,外加屋内昏暗,她一时不察,小腿碰倒脚踏,身子直接摔倒裴少韫身上。

    软香如玉,美人入怀。

    裴少韫闷哼一声,身上的伤势再次裂开。

    江絮雾慌忙地爬起来,可她看不清,一双柔荑雪白的手不小心摁到他的伤势。

    “江小娘子,你这是……”

    他还没说完,江絮雾慌手慌脚地抬眸,脑袋顶住他的下颌。

    江絮雾清晰地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吓得她喊了一声,“你没事吧?”

    裴少韫忍着身上的剧痛,虚弱一笑,“没事。”

    江絮雾不放心,爬起来,但她忘记自己的手还在裴少韫的肩膀上,一用力。

    “咔嚓——”

    江絮雾感受到掌心有黏稠物,急忙喊外头的胡大娘。

    “有人吗?胡大娘。”

    她不会杀人了吧?

    虽然她对裴少韫厌恶,但不至于因裴少韫让自己手上多出一条人命。

    门外的胡大娘听到动静,以为出大事,赶紧闯进来,见到清风明月的郎君满身血迹,看样子伤势又裂开,再看小娘子慌慌张张,就差落泪,看得胡大娘心生怜惜。

    反观裴少韫气定神闲,身上流血不止,唇角还稀罕的有笑意。

    这让胡大娘看不懂了,不过先帮忙处理伤势再说。

    裴少韫笑的缘由是他发现江絮雾竟然看不见,难怪目光呆滞,不过瞎了也好,看男人的眼光这么差,留着有什么用。

    他无不嘲弄地想着,甚至觉得自己脑子蠢笨,为何要护江絮雾。

    江絮雾看不清,在一阵兵荒马乱下,裴少韫的伤势被处理好后,江絮雾就借故离开。

    不一会,胡大娘却叩响她的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药熬好了,要不小娘子你去喂下你的夫君。”

    “胡大娘我有眼疾看不清,再说他真的不是我夫君,他只是我的表哥。”

    对,表哥。

    面对江絮雾的解释,胡大娘会心一笑,也不知信了没信。

    “其实我们给郎君上药喂药的时候,郎君不配合,我们故此只能给他涂抹伤药,可他眼下他醒了,我们也不好喂药,这不想让小娘子去帮忙喂药,你放心小娘子,我会帮你一起喂。”

    虽然她醒来后见胡大娘对她很热情,但江絮雾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眼睛看不清,裴少韫如今腿瘸,她不能贸然行事。

    江絮雾左思右想后,跟着胡大娘又回到裴少韫这边。

    自从今天醒来,眼睛瞎掉后,江絮雾很迷惘,万幸还能看得清一点点,虽然很朦胧,但至少不让她害怕,于是她的心很快静下来,在胡大娘的帮忙下,她又坐回矮杌。

    胡大娘则是手扶着她的手腕,笑容和睦地对靠在引枕,不能动弹的裴少韫道。

    “因为郎君昏迷期间,不肯让我们喂药,所以我让小娘子帮忙喂药给郎君,毕竟你们是表兄妹。”

    裴少韫眼帘半垂,凝视坐在矮杌上脸色霜白的江絮雾,意味不明地道,“表妹。”

    江絮雾心虚不说话。

    胡大娘奇怪地说:“小娘子说你们不是夫妻,是表兄妹,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江絮雾深怕裴少韫会揭穿这谎话,可裴少韫轻笑地说:“对,我们是表兄妹。”

    江絮雾松了一口气,在胡大娘的帮助下,她开始慢慢舀了一勺汤递到裴少韫的面前。

    因为裴少韫身体虚弱,不能动弹,只能张开喝,而胡大娘则是提醒江絮雾喂药的位置应当在哪里。

    “说起来,我和表妹一起去京州探亲,谁料遇到土匪,惨遭此祸事,还好遇到胡大娘你们相助,裴某在此多谢胡大娘,只是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裴少韫生得好看,旁敲侧击的工夫,游刃有余。

    江絮雾安静地喂药,她明白他们需要知道这里是哪里,再想办法怎么回去。

    在裴少韫的旁敲侧击下,江絮雾便知道这是某个山村,胡大娘和村子里的人都没出去过,压根不知道京州是哪里。

    江絮雾蹙眉,若是不知道京州在哪里,她们该怎么回去?

    她心事重重,却被胡大娘一句,“你们表兄妹的关系可真好。”搞得坐立难安。

    裴少韫心情不错地说:“表兄妹自当感情不错,对了胡大娘,我眼下困乏,但我想跟表妹聊聊。”

    胡大娘会心一笑,“我明白,你们慢慢聊。”

    随后胡大娘走出门,阖上柴门。

    江絮雾见人走后,懒得喂他药了,正要收回来,便听到裴少韫饶有兴趣地说:“这胡大娘很奇怪。”

    “哪里奇怪?”江絮雾蹙眉看他。

    但因眼中朦胧一片,看不出他所言何意。

    裴少韫话锋一转,眉眼轻佻,“小娘子怎么会说我是你的表兄。”

    “胡大娘说你捡到我时,你……”江絮雾羞于说出口,含糊地说:“总之她们把你我当成夫妻,可我们又不是,于是我说我们是表兄妹。”

    虽然欲盖弥彰,但能掩饰一下江絮雾的脸皮薄。

    裴少韫了然一笑,“可是他们可不这样认为。”

    “管他们怎么想,我问心无愧。”江絮雾说的一脸坚定,一副誓要与他断掉关系的模样,裴少韫莫名地不爽。

    明明刚刚还喂他喝药,转眼又恨不得远离他。

    裴少韫心中说不上来烦躁,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江絮雾呆滞的眼眸,意味不明地道。

    “是吗?不过小娘子的眼睛看不见,我身受重伤,你说我们要怎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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