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雾缄默,她暂时也想不出办法,转身想要扶墙出去,走动一下,打探四周的情况。

    “江小娘子,你还是等胡大娘过来扶你在回去。”

    这里茅茨土阶,简陋的茅屋有四面八分的寒意灌入而来,在看屋内陈设只有一张方桌还缺了一条腿,用瓦砖垫着,再看江絮雾双眼无神,身上的衣物早已换成素衣麻布,可身上若有若无的矜贵的世家小娘子贵气,倒不曾磨灭。

    他心中思绪百转,沉吟的语气从容不迫,还带着几分友善。

    江絮雾知晓他表里不一,明白自己眼下还真的需要胡大娘的帮忙,也就没有反驳裴少韫。

    反而裴少韫见她一言不发,不免哑然一笑。

    “不过说起来,我也不知哪里得罪小娘子,小娘子每次见到我都避之不及。”

    裴少韫露出苦恼的神色,他哪怕眼下受伤,狼藉不堪,可芝兰玉树的气质,与这陋室格格不入。

    “裴大人多虑了,你我都是男女,自然要分外些。倒是裴大人可知这里是何处。”

    “我刚醒,怎么会知道这里是哪里,如今小娘子眼睛看不清,我眼下身受重伤,也不知门外的胡大娘能不能愿意送我们回京州。”

    “可是胡大娘根本不知京州在哪里。”江絮雾面露难色。

    她想知道阿兄怎么样了,焦躁不安的心情让她攥紧袖口,也许是她太过不安,不多时她便听到裴少韫温声地说:“江小娘子不必担忧,你与令兄遇到刺客的事情,我已然知晓,只是带人来的不巧,看到江小娘子深陷厄境界,我就留下了人去助力江大人。”

    江絮雾闻言手指松开了袖口,蹙眉道:“多谢裴大人相助,可裴大人怎么会知道我们遭遇刺客。”

    这也实在是太巧。

    江絮雾深感前路白雾,转眼便听到裴少韫低笑道。

    “江小娘子的警惕心倒是很强,只不过江小娘子上次在北平寺捡到什么东西,亦或者碰见过什么。”

    江絮雾虽看不到,但也能察觉裴长韫的目不转盯地凝视她,有种被攫取的强烈危险,让江絮雾胸口宛如浸泡在寒冰中。

    但她左思右想,根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便摇摇头。

    “我不明白,至于在北平寺,我才待不到一晚上,就被裴大人带人关押,哪里能遇到什么东西。”

    江絮雾忽然想到曾被她收起的香丸,还有入住北平寺的当晚,有贼人在翻箱倒柜,似乎在窃取何物。

    这两者是否有关系?

    江絮雾眉头紧锁,裴少韫慢条斯理地道:“江小娘子真的不清楚吗?那伙人一直追着江小娘子的,可是为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江絮雾想到那夜去见沈长安,却遭遇弓箭的一幕。

    她虽然并无大碍了,还顺顺利利回到沈府,可江絮雾当时疑心,再次跟阿兄出门,又遭遇刺杀。

    江絮雾胸腔沉闷,只觉暗处有只见不了人的大手,在暗箱操作。

    可裴少韫并不跟她解释,江絮雾还以为他是故意,恼怒地想要喊胡大娘进来,可唇边被人捂住。

    冰冰凉凉的肌肤配合血腥味,江絮雾当即就要扯开裴少韫的手掌。

    可裴少韫在她耳边低语,“门外有人。”

    门外有人怎么了?不就是胡大娘吗?

    江絮雾闪过这个念头,转眼察觉不对。

    裴少韫的意思是不是胡大娘有问题。

    江絮雾推搡他,旋即低语,“我不说了。”

    裴少韫这才松开手,重新躺回去,身上的伤势再次崩裂,但他对疼痛无感,垂眸睨了掌心的湿润,久久没有挪开。

    要是被江絮雾看到,指不定要大骂他流氓。

    裴少韫不免失笑,拢紧掌心道。

    “这里,不对劲。”他言简意赅。

    只见眼前的小娘子俨然明悟,颔首间,若有所思。

    裴少韫心情难得愉悦,眼神落在门外,低声再次提醒。

    “江小娘子记得不要信这里的人。”

    随后,裴少韫主动帮她喊胡大娘,于是江絮雾被胡大娘搀扶送了出去。

    临走前,胡大娘亲手将瓷碗端走,眼眸还特意瞥了一眼裴少韫。

    裴少韫则是阖眼倦慵,看似入眠,可不到半响,他忽睁开双眼,修长的指尖点在胸膛。

    “噗——”一口黑血吐出。

    裴少韫眼眸睨向地面的黑血,指腹轻轻擦拭掉唇角的污血,一双黑眸望向门外,宛如将死的朽木,脸色愈发苍白,唇角挂着冷笑。

    -

    被送回另一间茅屋的江絮雾因眼睛不方便,便向胡大娘要来拐杖或者用粗粗树枝做的拐杖也可以。

    她想四处走动,又不想麻烦胡大娘。

    胡大娘自然满口应下,当日傍晚,胡大娘就送了拐杖给她。

    江絮雾用手摩挲着拐杖,发觉拐杖磨砺过,光滑如水,让江絮雾欣喜过后,徒然生出疑,僻远山村之地,竟有此等手艺。

    她留了一个心眼,随后胡大娘道谢。

    胡大娘为人豪爽,给她送完拐杖还送了晚饭给她。

    一碗清粥和一两碟小菜。

    “胡大娘,我想问问你捡到我后,是你帮我换的衣裳吗?我能问问衣裳还在吗?”

    她的衣裳还有香囊和荷包,荷包里还有几锭银子。

    胡大娘闻言,拍手叫道,“你看我都忘了跟小娘子说一声,你的衣裳被我拿去洗了,可能还要在晾干,但是香囊和荷包,被我收起来了。”

    江絮雾感受到掌心冰冷冷的触感,捻了一下,便知道这是自己的。

    “多谢胡大娘,这些就当我们这段时间需要胡大娘照料我们的银两,胡大娘你一定要收下。”江絮雾从荷包里翻出几定银子给胡大娘。

    胡大娘推搡,“我是看你们可怜才收养你们,小娘子怎么跟我客气了。”

    “只因胡大娘你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才想用银两报答,还望胡大娘体恤我们一番情谊。”

    胡大娘被说动,和颜悦色地接过银子。

    等胡大娘走后,江絮雾坐在床榻上,沉思胡大娘刚刚的模样,毫无破绽,完全看不出她是何居心。

    但裴少韫不可能跟她说谎。

    江絮雾思忖,不再多想,无论胡大娘打什么主意,过几天后,应该会露出马脚。

    但一连好天,她都没找到胡大娘的破绽,反而因她眼疾,胡大娘对她多番照料。

    久而久之,江絮雾都怀疑是不是裴少韫多心了。

    于是在某日去看望裴少韫,江絮雾跟他提起这件事。

    裴少韫这几日不知为何,身体还没好,照常躺在床上,江絮雾因眼疾看不清,也不清楚他身体到底好没好。

    只是在今日提起这件事,她听到裴少韫似乎笑了一笑。

    不像是在嘲笑,更像是愉悦地笑。

    让江絮雾听不懂,觉得他在打哑谜,拄着拐杖就要离去,可她一拿到拐杖,却发现动不动不了,她用力一拔,却发现拐杖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在碰我拐杖。”江絮雾这几天经过修养,眼疾稍微好了些,能看得清一些轮廓。

    但她并未告诉任何人,正好她能看到眼前的裴少韫的轮廓,虽还不是清晰,但足以让她看清大概。

    裴少韫单手摁住拐杖,见她这么一说,眉眼轻佻,“你眼睛好了。”

    “我没有。”江絮雾不假思索地说。

    “是吗?我还以为你的眼睛好了,我明天就带你走。”

    “我好了……其实好了一点。”江絮雾听闻能快点回去,神情激动,可她在听到裴少韫嗤笑的声音。

    她就知道被骗了,恼怒的她松开拐杖,“你故意骗我。”

    “我没骗你我。”

    江絮雾侧身,不欲见他,“你腿脚不便,要怎么出去。”

    “我腿脚这几天好了点,但我没有告诉他们。”

    原来是这样,江絮雾蹙眉,倒也能理解,“你身体好了点,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嗯,但我们走的话,要避开他们。”

    “你还在怀疑他们吗?”江絮雾上辈子跟裴少韫相处好几年,知道他的疑心病,同时也知道他的怀疑并不是捕风捉影。

    见他一而再三的怀疑,江絮雾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胡大娘并不是好人。

    裴少韫猜到江絮雾的狐疑,“你不信的话,亥时我来找你,带你见一出好戏。”

    他唇角挂起玩味的笑意。

    江絮雾瞥见,深谙他性情,对于今晚的“好戏”,多了几分好奇。

    -

    夜深人静,夜色斜入窗纱,映照一轮明月。

    江絮雾阖眼,佯装入睡,实则小心翼翼地等着裴少韫来寻她。

    待到轻微的扣门声响起,江絮雾支起身,取出放在床头的拐杖,小心翼翼地下床,步履轻慢地拉开门,只见眼前出现裴少韫的身影。

    她下意识地抬脚,却忘记门槛过高,一个踉跄差点往前摔。

    裴少韫见此挥手一搂,单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再一手攥住她的拐杖。

    月色如银盘,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裴少韫的眼前映入江絮雾惊慌失措的可怜模样,脆弱,白瓷。温热的肌肤隔着麻布,沁入心中,臂弯的柔软,也仿佛染上梨花白的香韵。

    风涌动不安。

    裴少韫半垂着眼帘,“其实小娘子眼睛要是一直好不起来,倒也不算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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