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簌簌落下,江絮雾心中不安,手里的针差点扎进皮肉上,抱梅与抱玉在熏笼边上熏衣裳,而江辞睢为她寻来的嬷嬷们有三名,个个都是操持家事的好能手。

    江絮雾没有让她们近身伺候,而是先让她们先熟络。

    若是会来事,江絮雾再看看。

    至于见到的男童,江絮雾还是让人带来让自己亲眼瞧瞧,可这次见,男童的眼睛是纯黑,并不是翠绿,江絮雾权当自己看错。

    可她眼下在绣香囊,心神不宁,外头的雨淅淅沥沥,让她瑟缩不已,抱梅觑见,以为小娘子着凉,便要帮她阖窗。

    正巧江辞睢从外头回来,江絮雾将未绣完的香囊搁下,走到他的面前,见江辞睢面色严峻。

    她不安地问,“阿兄怎么了?”

    江辞睢一个眼神扫视厢房内,抱梅和抱玉都识趣的告退。

    厢房内,仅仅剩下他们两个人,江絮雾回到榻上坐着,面前摆着紫檀矮几,黄花木攒盒,几个格子抽出放了干果铺子,江絮雾将阿兄喜欢的梨干递给阿兄。

    可江辞睢吃不下,心事重重地一言不发,坐在她对面,放在矮几的手都握成拳头。

    “阿兄,是不是外头出什么事?若是官场出事,影响你的仕途,你莫要担心,我不求阿兄大富大贵,但求阿兄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这也是她上辈子的愿望。

    江辞睢眉头松开,一巴掌拍在矮几上,却又怕吓到阿妹,还是放轻了一些力道。

    但足矣让江絮雾明白事态严重。

    果不其然,江辞睢接下来一句,“裴少韫要求娶你。”

    江絮雾难掩诧异地站起身,不假思索地道:“我才不要嫁给他。”

    江辞睢见她这般失态,明白阿妹对他没什么好感,他也对觊觎阿妹的人毫无好感,冷笑地坐在榻上,直言道,“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敢娶你。”

    “我可不会嫁给他。”江絮雾附和阿兄的话,恼怒地重坐回榻上。

    “不过阿兄,他怎么忽然想娶我?”江絮雾并不认为裴少韫会忽然娶她。

    上辈子娶她也只因,上辈子她去参加上元节,结果不小心在摔落在河里,而后是裴少韫救的她。

    当时人声鼎沸,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名声被毁。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是有人算计裴少韫,而她只是一枚棋子,被人推波助澜,才嫁给了裴少韫。

    这件事,还是阿兄在她嫁人后告知她。

    江絮雾这才明白,为何那日她会无缘无故被人推下河里,而裴少韫恰巧救下她。

    眼下,虽与上辈子落河不一样,可也大差不差。

    江絮雾垂下眼帘,暗中思忖。

    江辞睢面色凝重,“这件事若是因名声,我还有办法帮你,可这件事陛下也知晓了。”:

    “陛下还管官员婚事?”

    江絮雾迷惑地瞥向江辞睢。

    “这是裴少韫所言,我猜他不会用陛下当作借口,若这件事是真的,我在想陛下是不是注意到你了。”

    江絮雾见阿兄愁容满面,她不禁讪笑没,“阿兄我只是一个弱女子,陛下怎么会注意到我。”

    “你还记得你交给我的香匣子吗?我本来要交给太子,可我担心交给太子会连累在你身上,于是就私藏起来。”江辞睢一提及此事,满面严峻。

    “至于香匣子……”

    他犹豫,在想要不要告诉阿妹,可阿妹已被人引入局,还不如告诫她,让她早做准备。

    于是他松开拳头,低沉道:“咱们的陛下,当年上位弑兄杀弟,可这些年朝野早已没有人敢提,据说当年的皇子们被陛下杀的一干二净,只剩唯一的赵王下落不明。”

    “当时朝野有一段流言便是,先王拟定诏书让赵王上位,可在先王驾崩的当夜,诏书一并不见了,而赵王也消声灭迹,这几年有流言说陛下的位置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更有传闻道,说诏书被先王的贴身太监藏了起来。”

    诏书也被一分为三,藏匿在香匣子里。

    江辞睢在太子手底下做事,自然也知道一些内幕,所以在阿妹交付给他香匣子,他便猜测到几分。

    可他又担忧,阿妹会被陛下怀疑上,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

    毕竟陛下连弑兄杀弟都能做出来。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江辞睢将香匣子藏起,打算找准时机,藏匿别处,让他人发现,这样也能将阿妹摘脱出去。

    可他不成想遇到裴少韫,而他用这句话来警告他,让他一路惴惴不安,他担忧裴少韫是用这事威胁他,又担心这是陛下的旨意,若是前者还好,万一是后者。

    江辞睢猛然站起身,郑重其事地道:“阿妹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见阿兄又说这般的话,她早已习惯,拉着阿兄连连坐下,轻声道:“阿兄不必担忧,我跟他三书六礼都没有,此事尚有周旋余地。”

    “可是沈长安不在京州,他也不能速速归来与你完婚。”江辞睢想到这一点,愈发看沈长安不顺眼,在他心中梁州百姓抵不上阿妹。

    “要不我去问问上次你见的颜世子,问她愿不愿意娶你。”

    见江辞睢真的要去寻颜世子,病急乱投医,江絮雾拉住他。

    “阿兄我答应过沈长安会等他的,再说我寄的信他都还没回,况且,如果真的不行,我就去寺庙当尼姑。”

    “你大好年华,怎么能当尼姑。”

    江辞睢拧着眉头,愤慨地说完后,双手搁在她的肩膀上,信誓旦旦。

    “不管如何,防危虑远,阿兄会帮你处理好这件事。”

    江辞睢的眉眼没有松开,一脸沉重地抚摸她的发鬓。

    他的阿妹这么好,怎么老是有宵小之徒,一个个地算计到她身上。

    在离去紫扶院子后,江辞睢依旧面色凝重,直到上朝面见天子和太子才会藏起心思。

    可当他下朝,正要让亲信去查一下京州有没有适龄的郎君,正巧遇见颜之淮。

    “江大人。”

    “颜世子。”

    两人寒暄几句后,江辞睢还在忧思阿妹之事,可颜之淮主动邀约。

    “江大人,可否一聚。”

    见他有事商谈,江辞睢邀约与他共赴茶馆。

    两人刚席地而坐,面前的漆几上摆放好了几杯茶。

    江辞睢的官位比他低,自是先斟茶,可被颜之淮阻拦。

    “江大人,我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颜之淮正襟危坐。

    江辞睢皱眉,亲耳听到他接下来一句,“我想娶令妹。”

    茶水洒了满地,洇湿两人的衣襟,可谁也没在意。

    江辞睢当即站起身,眼神骇人地盯着他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颜之淮冷静地道:“我知道令妹被诸多谣言缠身,正巧我要娶妻。”

    “你娶妻与我阿妹有和干。”

    江辞睢怒气冲冲地看他。

    颜之淮深呼一口,旋即异常平淡地说:“大夫说我有一年的活路。”

    江辞睢拧着眉头,更加生气地一拳头砸在黑漆几上,“你有病还敢娶我阿妹。”

    “我的身子撑不了一年,我家里想让我娶妻留下后脉。可我不忍心。”

    江辞睢自知理亏,羞愧垂下头。

    江辞睢听闻冷笑不止,“你知道这对其他你小娘子不公平,那你觉得这对我阿妹公平。”

    居然有人打得算盘这么精,想让阿妹嫁进去不到一年后当寡妇。

    “此事我忧虑很久,但我家大业大,若是小娘子嫁进来,颜国公府自然对令妹好生对待。”颜之淮歉意满满,特意站起拱手赔罪。

    “江大人你放心,令妹嫁过来,我会善待她,也不会碰令妹,令妹在我死后,颜国公府会放令妹二嫁。”颜之淮将姿态放低,谦谦君子,气质卓越。

    可在江辞睢看来,狼心狗肺,亏他之前看错了,还将阿妹介绍给他,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江辞睢愈发气愤,与他闹得不欢而散。

    一路气势汹汹地回到江府,将此事告知阿妹。

    “还好阿妹之前没看上他,小人一个。”

    江府各处已掌灯,江絮雾正在书案临帖,烛黄映衬着少女娇嫩动人。

    她见阿兄这般气愤,再听原委后,她将羊毫笔撂在白玉兰花笔架。

    “阿兄莫恼,我觉得他说的这些,倒还好。”

    “你想当寡妇。”江辞睢紧锁眉头,他误认为阿妹不会真的看上了颜之淮了吧?

    早知道就不让他们俩个见面。

    江絮雾看出阿兄的踌躇,温声道:“阿兄,我随便说说,我不会嫁给他。”她还在等沈长安的书信,怎么会临时换主意,只是安抚阿兄。

    后来她安抚了一个时辰,江辞睢的眉头松开。

    而后,夜深人静,江辞睢不能再待下去,江絮雾送他离去,为他掌灯,兄妹两个人一前一后。

    江絮雾发髻上的绦线乘风掠起,细腻的瓷白和绛红的唇色在夜色中惹眼。

    江辞睢看得久,在想,曾经不足膝下的女童,生得这般貌美,引得诸多惦记,他作为兄长一定要护住阿妹。

    夜色中,廊檐下的白纱灯笼迎风而舞,兄妹俩的影子形影不离,树影婆娑。

    翌日。

    江絮雾出府去寺庙烧香,顺便看看自己名下的香料铺子近况。

    可她没成想,登阶往寺庙前院烧香后,往后院走动想要捐赠香火时,却遇到了裴少韫。

    亦或者,他恭候多时。

    江絮雾见到他身边没有随从,孤身一人,眉眼孱弱,身体应当还未痊愈,但他一袭长衫圆领,走动间佩环攒动,伴随偶尔的咳嗽声,让她少了几分戒心。

    可眼前芝兰玉树的郎君,见她的第一面说的话便是。

    “听说,江小娘子要嫁给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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