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你听谁说的?”

    江絮雾一袭碧青对襟长衫,臂弯挽着湘叶披帛,未施粉黛,身形纤细,身边跟着几名婢女和护卫,浩浩荡荡出行,不像是她的做派,倒像是江辞睢担忧江絮雾,才能作出这样的吩咐。

    裴少韫不动声色地将眼前一幕尽收眼底,浅笑地说。

    “江小娘子觉得此事可真?”

    寺庙后院,香客寥寥无几,江絮雾从容淡定地仰头凝视他。

    “无论这件事是否是真的,裴大人何故这般在意。”江絮雾疏离淡漠的语气,令裴少韫笑了笑。

    江絮雾朝他行礼,“裴大人,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她这副避而不及的姿态,与之前两人一起遇刺的画面截然相反,他明明记得江絮雾在那期间,对他关心问切。

    可转眼却与自己是陌路人。

    裴少韫掩下眼底的阴鸷,在她身后轻笑道:“江小娘子,不用走这么快,我只是想跟你闲聊几句,在给江小娘子提个醒,颜国公并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

    他轻佻的语气,令江絮雾攥紧绢帕,侧身露出温婉的笑容。

    “不劳裴大人费心,无论我嫁谁,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是吗?”裴少韫咳嗽了好几声,手骨节惨白,眉眼的病气,多了脆弱,但在江絮雾面前,不过是一条毒蛇披上了温和的羊毛而已。

    因此她话音落下,便径直往前走。

    她深怕裴少韫会锲而不舍,可身后丝毫动静都没有。

    抱梅觑见刚刚那慕,惊奇道,“裴大人怎么跟之前不太一样。”

    之前见到裴大人,恍若天上明月,虽近在咫尺,却难以接近,可眼下,他睨小娘子的目光,抱梅打了一个寒颤。

    关于抱梅的一番言论,江絮雾并未听进去,反正裴少韫与她毫不相干。

    江絮雾捐了香火后,转道就去香料铺子,而后闲来无事又去了书坊添置了一些文房笔墨还有一些诗经。

    待到江絮雾回到江府,俨然夜色初显。

    今夜江辞睢没有来,江絮雾便调香,调了几款帐中香。

    江絮雾最喜调香,而调香先要修、制、蒸、煮、炒……,每每调香制香步骤繁琐,让她心中安宁不少。

    也不知忙了几刻,江絮雾发觉这蜡烛都烧完一半,这才止住,匆匆忙忙上床歇去。

    一夜无眠,她白日里继续将昨晚未制好的香料,接着调,直到午时,江絮雾用午饭。

    而后江絮雾来到廊檐下,踱步赏翠绿花草,不多时,她有点犯困,倚在栏杆,想要回去小憩,可身后传来步履声。

    “阿兄。”

    江絮雾匆忙回头,却发觉阿兄拧着眉头,跟昨日的神色一样,她当即轻声过问。

    “阿兄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我的婚事让你犯难了?”

    “颜之淮之前向我求娶你,今日传出他跟国子祭酒的于大人之女结姻亲的消息。”

    江辞睢说到这里,不禁冷哼:“他明知道娶妻对小娘子不公,却还是愿意娶,当初也怪你阿兄眼瞎,将这人推给你。”

    江絮雾仰起头看江辞睢面容严肃,忧虑再三道,“阿兄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跟我说。”

    江辞睢闻言,瞥了一眼院子的婢女们,见她们都是规规矩矩垂首伺候在一旁,旋即沉声道:“我听闻这件事,裴少韫那厮掺和了其中。”

    “阿兄的意思是颜之淮的婚事跟裴少韫有关?”江絮雾想到昨日见到裴少韫。

    他古怪的态度,令江絮雾捉摸不定。

    可见阿兄这般说,江絮雾伫立在廊下,绛红披帛在挽在臂弯,鬓角耳垂下的金丝白玉耳环因风晃动了几下。

    江辞睢不免失神望去,旋即想到阿妹的话,眉头紧皱地说:“我也不确定,总之这人你还是少跟他接触。”

    “嗯。”

    江絮雾自是不会跟他有任何接触,她这乖巧温顺的样子,江辞睢紧绷的神色松懈下来,他像往常一般,抚摸阿妹的脑袋,俨然慈兄的做派。

    “这几日的谣言你不要担心,我已经帮你寻到一处山庄,你在山庄待上一两个月,等到谣言散去,我再送你回来。”

    江辞睢本身不想阿妹离开他身边,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出此下策。

    江絮雾心里神会,露出浅浅一笑,“嗯,一切听阿兄的吩咐。”

    兄妹俩个在廊檐下,闲聊了几句,江辞睢因公务在身,很快离去。

    江絮雾则是回到厢房,绣着香囊,闻着梨花香,享受着难得安宁,可倚在窗棂边,风微微拂过发髻上的流苏簪子,发出叮当响声。

    忽然,针不小心刺入指腹,血珠子地滴出来,抱梅惊呼,“小娘子。”连忙用绢帕帮她止血。

    “别担心。”江絮雾看抱梅大惊小怪,不免失笑,可心中升起不妙的想法,像蚂蚁一样,爬入她的心底。

    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江絮雾望向窗棂外,天色俨然暗沉,仿佛香匣子里摆放的螺子黛,阴沉晦暗,令他揪心不已。

    “抱梅,我总觉得有事发生。”

    抱梅用绢帕细细为她擦拭指腹的血,闻言一愣,“小娘子,我们最近不是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她莫名的心慌。

    这份不安,延续了好几日,江絮雾寝食难安。

    直到翌日,江絮雾正绣完玉兰花,正要取剪刀剪掉红线,而门口却传来抱玉焦急的声音。

    “不好了,大公子出事了。”

    江絮雾手中的剪刀落在地上,先前的不安被放大,她难以遏制心中的惧怕,站起身,面色担忧。

    “怎么了?”

    抱玉急匆匆地从外头赶来,鬓角冒汗,气喘吁吁,来到江絮雾的面前来不及上下喘气。

    江絮雾攥紧绢帕,终于等到抱玉缓过神,便听到抱玉咽了咽口水说道:“我路过老爷的书房听说大公子出事,老爷正着急忙慌地穿着官服去面朝圣上。”

    江絮雾神色一凝,不由地抿唇,“抱梅你去父亲那边院子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抱梅屈膝行礼,“是。”

    江絮雾转头对抱玉道:“你先歇下,守在这里。”

    她吩咐完后,便领着抱香一同去母亲的院子。

    江母的院落是四进院子,走进去便绕过抄手游廊,正巧觑见侍弄花草的江母还有江溪生。

    “母亲。”江絮雾对着江母行礼,而江母正在跟儿子享受母子之情,乍然见到江絮雾,再想到上次受过的气,轻哼道:“你不是有了哥哥就忘了娘吗?”

    江溪生被嬷嬷抱在怀里,正是顽劣的年纪,见到江絮雾就想玩她的头发,却被江母瞧见,不悦地对王嬷嬷道。

    “外头凉,还不送小少爷进去。”

    王嬷嬷得了命令,屈膝后将江溪生抱进去。

    江溪生伤心地大哭大闹,“我要玩……不要进去……不要。”

    可惜王嬷嬷只听夫人的话。

    等人走后,江母瞥向一言不发站在她面前的江絮雾,心里恼怒,连同眉眼都有几分不耐烦。

    “你是为了你兄长的事情来找我?竟也不知说些甜话。”江母直截了当地说出江絮雾来的目的。

    江絮雾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地道:“母亲不喜欢这些虚话,若是母亲喜欢,我现在就可以说。”

    “罢了,我懒得跟你争论。”江母来到院子里的吉祥缸,里头养着几只鲤鱼还有一只荷花。

    因未到荷花盛开之节,所以只有绿意,而江母前些日子,闲来无事放了几只鲤鱼进去,眼下一瞧,病殃殃看得她心烦。

    江絮雾觑这一幕,只想知道阿兄的近况,“母亲我想知道父亲一大早出府是为了什么?”

    “你一个小娘子操心这么多干什么?”

    江絮雾沉闷,便见到江母吩咐婢女将吉祥缸里的鲤鱼换掉,一边对她说:“要我说,你也不要多管闲事,你好歹也是我的女儿,我也不计较这几日的流言,但你也要为将来的妹妹考虑才对,往后她说亲,要是有个品行不端的阿姐,多令她难堪。”

    江母好说歹说,想着江絮雾要不找人随便嫁了。

    江絮雾本就忧心阿兄,可听母亲这般态度,她不免有了恼意,“阿妹还小,尚未婚配。母亲你是忧虑过多,还是只想一心打发我。”

    “你——”

    江母捂住胸口,气得身子发抖。

    江絮雾佯装没看到,见母亲不肯告知,她心中焦急不安,不能留下耽误时辰,便告辞离去。

    回到紫扶院,江絮雾在厢房里走来走去,绢帕都快被撕烂。

    “抱香,备车。”江絮雾实在是等不到抱梅她们回来,打算备车去皇城外看看究竟发生何事。

    抱香见江絮雾这般忧心,立马去吩咐车夫。

    江絮雾坐在车舆,她一路上忧心忡忡,来到皇城外,命车夫停靠在隐蔽之处,而她掀起一角青灰色布帘子,细细观察。

    不多时,几名官员陆陆续续地走出来,江絮雾瞧着人群中没有她见到的江辞睢,心情愈发害怕。

    万幸,半盏茶的功夫,江絮雾见到了父亲,可她名义上的父亲居然是被太监搀扶出来时不时发出哀嚎。

    江絮雾顿感不妙,而她的父亲被搀扶上了江府的车舆,转眼就消失在江絮雾的面前。

    “阿兄,你不会有事。”江絮雾喃喃自语,又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后,眼见再无人出来。

    江絮雾面色沉下来,吩咐车夫回江府。

    回到江府后,她想直奔父亲那边探听阿兄出何事,正巧抱梅早早等候她多时。

    “小娘子你终于回来了。”抱梅紧张地冲到她的面前,低声细语道。

    “抱玉在外头打听到,大公子貌似是因为朝堂之事,惹恼了圣上,而老爷那边有大夫过去,我悄悄塞了银子给老爷房中的人,听说老爷是在宫中被责罚。”

    江絮雾闻言,差点晕厥,“阿兄。”还好被搀扶,才避免她失态,正好她瞥见抱梅欲言又止。

    “怎么了?”江絮雾仿佛找到希望,钳住抱梅的手臂,一时失察,用力过猛,不过抱梅并未注意到这点。

    “抱玉在外头探听,遇到了裴大人身边的随从,而裴大人的随从说:若是小娘子想救阿兄,可与裴大人在醉仙楼一聚。”她将所见所闻告知了江絮雾。

    江絮雾当即捏紧绢帕,缠住手指间,方有疼痛,才回过神,随即她听到抱梅拧着眉头道:“小娘子,我感觉裴大人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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