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韫心思百转千回,见到江絮雾动怒,最终颔首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江絮雾收起恼怒,狐疑地望他。

    裴少韫哑然一笑,并未说清。

    江絮雾见他神神秘秘,心猜忌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转眼便听裴少韫道。

    “听闻江小娘子在忙香铺的事情。”

    江絮雾绷紧身子,芙蓉娇美的小脸充满了警惕,而裴少韫好笑地道:“江小娘子不必这么紧张。”

    “我名下有几间铺子,正要转手,不知江小娘子可否愿意看一下。”

    江絮雾觉得稀奇,但架不住好奇,循着他的话追问了下去。

    这些铺子都开在京州热闹的繁华街道,若是能买下,江絮雾深感往后她不用阿兄一直帮她。

    或许她还能用银两给阿兄铺平一条路。

    所以江絮雾明知前方有陷阱,还是忍不住踩上去,况且裴少韫竟然还赠送她几间金银铺子。

    要知道这可是最赚钱的铺子,如今裴少韫转赠与她。

    江絮雾愈发心惊,狐疑地盯着他。

    但裴少韫对大费周章对她这般好,却只要江絮雾帮他亲手绣一只香囊。

    “我想江小娘子,应当不会拒绝。”

    江絮雾自当不会拒绝,左思右想她都是赚的,要是拒绝就是放弃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

    但江絮雾以防有诈,谨慎地提道:“可否定下书契。”

    江絮雾原以为他会犹豫,可裴少韫不假思索地颔首。

    万幸雅间有笔墨纸张,江絮雾亲手拟定了书契。

    她今日穿着紫梅对襟褙子,挽着垂桂髻,头戴簪花,红豆白玉点缀在白瓷耳垂,素有清丽之姿态,而她因拟定书契,纤细的脊背微微弯下,神色认真,纤细柔荑的洁白手,一点一点地在纸张上写出一字一句。

    江絮雾的字清丽婉约,笔墨有兰花的香味,她写得入神。

    殊不知,裴少韫晦暗的眸子,一直睨向她。

    白瓷的雪颈,晃人心神。

    江絮雾写完将紫毫搁在翠玉笔架上,仔仔细细端详一遍,确认无误后,再将书契递给他。

    裴少韫修长的手单手接过,随后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轻笑。

    “江小娘子不仅字写得好,书契也会写。”

    江絮雾本不会写,可她见过,记下后自然会写,随后见他说完这句话,没有拖泥带水,大大方方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还盖了章。

    她见裴少韫没有留后手,这才明白他是真心实意,可他为何这么做。

    江絮雾一概不知,不过她得了便宜,也就不过问。

    可在她接过书契,却听他坦言。

    “香囊可否绣芙蓉花。”

    “裴大人喜欢芙蓉花?”江絮雾收起书契,叠放四角,藏匿在袖子里,闻言仰起头随意说了一句。

    “芙蓉娇美,难得绝色。”裴少韫后退几尺,做足了君子分寸。

    江絮雾见他今日进退有度,还只为了香囊,并未僭越,戒备少了几分,她淡然地道。

    “我倒是喜欢梨花,最爱苏轼的《东栏梨花》中的一句,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难得几清明。”

    江絮雾将此话撂下,颔首示意自己有要事在身。

    裴少韫这次不再拦下她,待人走后,来到案几前,遥想刚刚的少女书写的一举一动。

    不免捻起江絮雾刚刚握笔的紫毫。

    门外的宋一推门而入,拱手朝裴少韫鞠躬。

    “大人,跟在江小娘子身后的人,需要撤掉吗?”

    “不需要,继续。”裴少韫将宣纸铺开,字迹遒劲,锋利中藏了几分戾气,可唇角的笑意并未退散。

    宋一见此,犹豫地道:“那大人赠送江小娘子的几间铺子,需要我们安插……”

    还未说完,裴少韫从容不迫地道:“不用。”

    他深谙温水煮青蛙,心知江絮雾对他有戒心,于是出此下策,徐徐图之。

    若是不成。

    裴少韫划出一道锋利的笔墨,随意将宣纸揉成一团扔在书篓,少了几分乐趣,于是搁下笔墨,让宋一将笔毫收起,随后他咳嗽一声,闲庭若步地从醉仙楼,来到大理寺府。

    大理寺的牢狱中,裴少韫换上紫色圆领官服,耳边传来犯人们哀号声。

    身为大理寺少卿,他早已习以为常,走近时他便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因身体尚未痊愈,咳嗽了好几声。

    待他走到最里间的牢房,就看到穿着囚服的江辞睢正倚靠在角落,身上穿着囚服,阖眼小憩。

    这几日江辞睢遭受了几番问押,因太子的缘故,他倒是没受多大的苦,但在牢房比不上外头,他走进还能闻到几分腥臭混杂着血腥味。

    “江大人。”裴少韫命人打开牢房的锁,狱卒乖乖将牢房大门打开,而江辞睢正阖眼,听到动静,掀起了眼皮子,正好看到身体未痊愈的裴少韫,竟然来看牢房来看他。

    “裴大人,怎么有空过来。”江辞睢虽不待见他,但必要的客套还要维持。

    “我是来见见裴大人,毕竟江大人出事,让令妹好生担心。”裴少韫见他四肢都被镣铐锁住,像是被困住的野兽,而现在听闻这话,江辞睢的双手明显被捏紧了。

    “谁告诉我阿妹这件事。”他明明记得他叮嘱过江府的任何人,不允许告知他的实情,甚至还威胁了他父亲。

    他父亲听说他受伤,马不停蹄地来到牢房,听到他一心担心江絮雾。

    江父明显要被气晕了过去。

    “你不担心我们三房会被你连累下去,你反而一个劲担心你的妹妹。”江父勃然大怒,要被眼前的不孝子给气死。

    江辞睢还自认没问题,拧着眉头道:“我关心我阿妹,有问题吗?”

    “如果父亲要是敢告诉阿妹,我出事的消息,大不了我将三房全部拉下马。”江辞睢火上浇油,气坏了江父。

    知道他是说气话,可又担心他为了江絮雾,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于是他只能咬着牙,气愤地让人隐瞒此事。

    这也因此江絮雾找人问不出什么。

    这也正好被裴少韫寻到了机会,让江絮雾来见他一面。

    裴少韫思忖原委,轻笑地说:“我也不知。”

    江辞睢一双锐利的眼眸扫视他,对他各种怀疑,“既然如此,我阿妹眼下可好。”

    “令妹并无大碍。”

    “多谢裴大人告知。”江辞睢被锁住手脚,鞠躬道谢时,锁链拖拽,发出清脆摩擦声。

    裴少韫劝阻了他的谢意。

    “江大人并不用客气,我只是顺手一帮,况且令妹思虑过重,让人于心不忍。”

    江辞睢莫名听出其他意思,感激变成严肃。

    “裴大人,我阿妹已有婚约。”他在敲打裴少韫,让他莫要痴心妄想。

    但裴少韫玩味一笑,“我知道令妹有婚约,可那又如何。”

    江辞睢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揪住他的暗纹云祥的领子,守在门外的狱卒呵斥一声。

    “你——”

    被裴少韫挥手打发,狱卒这才闭嘴不敢多言。

    耳根子清静了后,裴少韫这才从容不迫地睨向江辞睢,露出温和的笑意,似乎不在意眼前的人对他有了杀意。

    “江大人,你为官几载,为了令妹,这般唐突,倒是有点出人意料。”

    裴少韫说这话,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江辞睢。

    他记得梦中的江絮雾与她阿兄关系密切,明明不是亲兄妹,却亲昵的不对劲。

    梦中他不止瞧见几次,江辞睢与江絮雾的相处,亲昵却又坦荡,实属奇特。

    更何况,他们不是亲兄妹。

    而在他说完这话,胸口的领子被攥得紧,他亲眼见到江辞睢面上发狠,眸子杀气腾腾,满声戾气。

    “她是我的阿妹,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裴大人。”

    江辞睢忍无可忍,将胆敢冒犯阿妹的人,上拳头揍了上去。

    裴少韫往身侧一避,见他毫无异常,他这才浅笑地道:“我开玩笑,江大人别生气。”

    可江辞睢一旦涉及到阿妹,根本无法遏制身上的戾气

    裴少韫也就不再试探。

    等他走出大理寺,仰头探看云间雾霭,这时宋一从他身后走出来。

    “大人,要回裴府吗?”

    “晚点,你有没有觉得,江家这一对兄妹关系过于紧密了。”

    宋一愣了愣,斟酌地道:“卑职不知。”

    “我故意利用她阿兄让她来见自己,她果真上当。江辞睢听闻此事,失态地想揍我。可他为官几载,怎么一遇到妹妹的事情,就跟个毛头小子,你说这是不是兄妹之情。”

    裴少韫喃喃自语,转眼见云雾被揉散,碧空万里的天上,不染尘埃,他心中忽然清明一片。

    “关系密切又如何,江小娘子已经送我香囊。”他玩味地一笑。

    “再说他们可是兄妹。”他正好能利用这点。

    颜之淮被他踢出棋局,剩下的便是沈长安。

    他要怎么设计沈长安消失在江絮雾的面前。

    裴少韫招手让宋一备马,他要去趟皇宫。

    宋一立马为他寻来一匹黑马,多嘴地过问了一句,“大人去皇宫是为了给江大人求情吗?”

    坐在马上的裴少韫一袭圆领官服,衣袂飘飘,恍若天上仙人,可眉宇的病气添了几分脆弱,似乎眨眼便能消失人间,可他手握缰绳,笑容里透露几分阴鸷。

    “不,我要让江大人在大理寺多待一段时日。”既然江小娘子的软肋是她阿兄,剩下的便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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