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须之在外只当了三年官,就被罢免回到了家乡。

    王家人都恨他,同窗好友更是扬言见他一次就打一次。

    但是他们没有收回举人府,就像是那个笑话一样,举人府一直存在,他也一直活着,直到年迈,痴颠。

    “家里出事,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找王家借钱?”南芝不解。

    老人低喃:“清高,迂腐,自卑……自作自受。”

    南芝抬手,指尖沾着缕缕光芒,在上面写下老人名讳:徐恒。

    一道蜿蜒曲折的道路自黑夜之中延展至老人脚下。

    他低头看了眼脚下道路,转身朝南芝方向躬身行了一礼。

    “谢谢你,小姑娘。”

    南芝微微别过脸,不想受他这一礼。她心中仍有疙瘩,当年那些事,明明,明明两个姑娘都不该死的。

    似是猜到南芝心中所想,老人长叹一口气,道:“想知道什么,问吧。”

    “有些事,老夫也憋了一辈子了。”

    闻言,南芝看向他,沉声问道:“既然你心底深爱玉儿,为何还要招惹王家小姐。”

    老人微微垂眸,叹道:“我原以为,她们爱我,包容我,可以接受我的一切……”

    南芝咬咬唇,怨道:“明明,明明她们都不该死。”纵使知道那些话伤人,她还是说出了口,“在你心底,你想坐拥齐人之福,是你的贪婪害死了她们!”

    “是。”老人也不回避,他道,“善善心地善良,她知玉儿可怜,定不会为难她。”

    “玉儿对我情根深种,而我又将她从深渊中捞出,她定然对我心存感激,从此一心一意…”

    南芝垂眸:“你错了,她们是活生生的两个人,不是你幻想中深情的两个人名。”

    “这几十年,你可曾真心为他们悔过!”

    老人就那样,站在那儿,低敛着眉目,任她指责。

    “这几十年,你对善善的愧疚,恐怕只留存于闭门不见,害她遭遇不测!是否你也在心怀希冀,若是你开门了,是否会有所不同。”

    “善善不会死,她会成为举人夫人,成为伴你余生的贤内助。”

    看他神情,南芝知道自己猜中了,她无力地垂下拿着卷轴的手臂,转身不再去看老人。

    “你有没有想过,那一晚,善善是来与你诀别的,她…也有自己的傲骨。”南芝无力地说完最后一句心里话。

    老人默默认下她的所有指责,他抬起脚,踏上那未知通往黑暗的道路。

    他走过的地方,又泛起一片片回忆。

    那几十年,他强迫自己忘记了所有。他忘了自己,忘了玉儿,忘了善善。

    他只记得忏悔,到大槐树下,到他埋葬定情信物的大槐树下书写对玉儿的忏悔。

    他一遍遍地写,一遍遍地烧与玉儿。

    直到,他也忘了自己为何到那,为何忏悔,为何还活着……

    他不敢面对王善善,她太善良,太美丽,太高不可攀。

    他不配想到她。

    老人身影消失后,冥途彻底消失,南芝拿着卷轴,再看上面的功德,已变成了三。

    找回名字一点,渡魂一点。还有一点是…让他解开心结?

    南芝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天际圆月,已经是后半夜了啊!为了这三点功德,她明日恐怕得萎靡半日之久。

    ……

    “咚咚。”

    “大人,该起身了。”门外传来易公公恭敬的声音。

    昨夜东方潜让他们改口,以后就是县令了,不能再叫懿王,得称呼大人。

    若是段从星来叫,他定然是要再赖上三刻钟。

    可来的是易子实。

    “进来吧。”东方潜语气不善。

    等换好衣服,抽空他又看了卷轴一眼。功德:三。

    昨晚,他好像没再做过梦,莫非……

    东方潜嘴角弯起,对待易子实的态度也好了些,反倒是让易公公有些不适应。

    懿王今天吃错药了?

    青色的官袍将他映衬的更加白皙,不常晒日光的皮肤白的略显病态。

    照了照铜镜,整理了下衣冠,东方潜蹙眉,对自己这身装扮有些不满意。

    “这九品官服,忒丑了些。”

    ……

    第二日,南芝果然差点起不来。

    她打着哈欠,眼底青黑跟在李叔身后走进县衙。

    刚进县衙,南芝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她环视周围,这才恍然。

    人!人多。

    井然有序地,或守卫,或巡视,还有刚刚挎着篮子要出去采购的伙夫。

    或许,这才是县衙真正该有的模样,之前的县衙冷清的过分。

    行至师爷平日办事的部堂,发现昨天那个畅谈的段副手也在里头坐着。他同样困乏,打着哈,皱眉看着师爷给他展示的各式公文。

    “县衙就这么点人,怎事情这么多。”他抱怨到。

    “这个,还有这个,先留着先留着,我觉得让主子自己过目更合适。”

    南芝他们只微微听了几句,便离开这儿,去往大堂侯着。

    今天,是要见过新县令的。

    …

    众人等了许久,才等来那道青色的身影。

    虽早已见过,但是再次听到县衙只有四个,不,五个捕快,他还是深深皱眉。

    他问:“门房呢?伙夫呢?”

    师爷作揖上前,答道:“没有门房,伙夫……沈大人与我都能下厨。”

    东方潜闻言,讶然地瞥了眼师爷。片刻,他轻叹了口气,对段从星道:“你去安排人,同府上一样,门房四波人日夜轮值。”

    他托腮思索了下,道:“狱卒同样。”

    东方潜拿着府衙名册,只看了眼,他眉头再次深深皱起。

    五十七岁,五十五岁,四十……还有十六。可谓是老的老,小的小。

    他抬眸再次看向段副手,想问询下他的主意。正巧这时段从星双眸紧闭,似已站着睡着。

    东方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任旁边亲卫怎样提醒,段从星都没有要醒的迹象。

    再看其他人,东方潜面颊微微抽动。

    前头说要誓死追随,要在怀南干出一片政绩的十二亲卫。此时闭眼的闭眼,靠墙假寐的靠墙假寐。真正站的直的,还算清醒的没有两位。

    某大话说的最响亮的护卫统领,此时睡的最香。

    “段从星!”他大喝。

    段从星惊醒:“属下在!”他不解看向上方坐的笔直,面容不善盯着自己的主子。他……没出错吧?为何总有一种工钱不保的错觉?

    东方潜目光淡淡扫过他们几人,道:“县衙捕快人手不足,段从星你与月玄卫先行顶上,待招够人手再行调任。”

    “诶?”段从星伸手揉了揉睡眼,看向堂上坐着的上司,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子,属下还有要职在身……”段副手求助地看了眼师爷。

    “怎么,你的意思是说你能力不足?”

    东方潜只是往他那边瞥了眼,段从星马上摇头。但他仍有顾虑,迟疑道:“可是衙门事物…”

    “不愿便罢了,正好,缺个护送沈大人回京的。”

    “不!属下领命!属下定能成怀南县衙第一名捕!”

    ……

    “唉~”

    南芝他们几个在吏舍门口蹲着,也不知听段副手叹了几声气。

    “认命吧。”旁的一个少年出声宽慰。

    “唉~”段副手仍是唉声叹气,他看向南芝等人,面露戚哀,叹道,“主子这人便是这样,龟毛小心眼,平素最爱扣工钱,往后,大家日子不好过咯。”

    像是听不下去他诋毁自家主子,方才出声的那个少年反驳道:“可别听段统领胡诌,主子只扣过他一人工钱。”

    ……

    因为梁文的攀咬,他认定与沈修明有仇的是马有金,就是沈修明出事,也一定是马有金所为。

    县衙还真去将马有金带来了。

    他大腹便便,脖颈上仍挂着金链。难得一次没上学没迟,却被一队训练有素的官兵给抓到了县衙。

    来到衙门时,马有金仍还有些蒙圈。待看到熟人南芝,他眼前一亮,面向南芝,低声问到:“南芝,这是要做什么?可是你要找我?”

    南芝摇头,眼神示意他,往堂前梁文方向看。

    因着没有开堂,新县令大人已经回到客栈补眠去了。师爷与易公公又在交接衙门事物,便只有段副手带着十二月玄位,在二堂私下审讯。

    几人互相推搡,最后将目标定在衙门唯一女捕快身上,非要她执笔记录。

    南芝就这般坐于侧位桌案后,执着笔,身后跟着一群年轻捕快。

    马有金面露疑惑,看着几人,不解问:“我没怎么你们吧?告我什么?”

    “你杀人了!”梁文厉声指控。

    南芝笔下一顿,她回眸看了下二叔,对方眼中也是同样的疑惑。

    梁文他怎么知道死人的事的?

    “他杀谁了?”段从星惊讶问,看大牢里关着人,原以为是一件普通纠纷,竟然是杀人案?等等!为何杀人案主子不急着审理?

    “他杀了沈修明,你们带我来,不就是为了指控他。”梁文说的理所当然。

    马有金同样不可思议看向他:“你说沈修明死了?”他再次求助地看向南芝,发现她也是同样惊讶。

    梁文看不得他惺惺作态的模样,冷笑道:“不就是你用麻绳勒死了沈修明,装什么装。”他又昂首看向段从星,朗声,“不信你们看他的手掌,还有伤口呢!”

    这回,众人更加惊讶。胡仵作闻言上前翻过马有金的双手,上面果然真有一些擦伤划痕。

    胡仵作回过身,冲众人点点头。

    马有金惊骇地抬起双手,看着手上已经结痂的伤痕,他仍是不明白。

    他求助地看向南芝,询问道:“我这手怎么了?”

    南芝看向二叔方向,李二会意,马上拿出了那根染血的麻绳,掷于马有金身前之地。

    南芝开口问到:“马有金,你可识得此物?”

    马有金带着迟疑,缓缓点头。麻绳啊!谁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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