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到车里没有多久,叶行洲也上了车。范海乔叫来司机,跟着坐在了副驾驶上。

    汽车很快启动,平稳地出了车库。

    “没睡一会?”叶行洲随口问了句,伸手过来帮她把座椅调整了一下,“累吗?”

    余晚摇了摇头。

    何苗苗那匆匆一瞥,让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这个小妹妹曾经是她的小跟班。也许是家庭的因素,何苗苗虽然娇纵,但在姐姐哥哥们和长辈面前总是习惯性地撒娇卖乖。十来岁的小孩子,看她还需要抬起头。她有着大大的浅褐色的眼睛,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一晃眼却已经初初长成,也有自己的心事了。

    家里败落之后,她跟那些同学朋友们都主动断了联系,不全是因为捧高踩低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她想要逃离过去的一切,不想听见别人关切地问起她的家庭。

    或许也只有何苗苗这样黏糊糊不怕拒绝的小孩,能找上门来,见上她一面。

    那一天,听着何苗苗在对面抽抽噎噎地抱怨,她恍然觉得以前那富贵迷人眼的生活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只有不被物质困扰的富养出来的女孩,恐怕才会有这样无忧无畏的一面。

    余晚不是不知道时移世易,何苗苗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但她作为姐姐,本来就该有一颗包容的心,哪怕苗苗真的是出于炫耀或是打探消息的心理来找她,余晚都承她这个情,在她落魄时不移不易的情。

    她本就没什么值得觊觎的,叶行洲不是她的所有物,两家的婚约本来也是一纸空谈——她当时并没想到,这个多年不见的人会这么突然地闯进她的生活,她毫无准备,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习惯。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叶行洲。他双手交叠,随意地坐在那里,看上去岁月静好,被她看得久了,投过来一个关切的眼神。

    叶行洲应该看出了她有心事,但体贴地没问。他只是再次确认了一下:“真的不累?”

    “不累。”脱离了会场嘈杂的环境,她心理上的疲惫已经好了太多,精神也渐渐恢复了一些。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叶行洲点了点头,转而对前面说了一句:“去启运码头吧。”

    范海乔微微一愣,很快笑着答好,给司机指了个方向。

    启运码头?余晚疑惑地看着他。去那做什么?

    “带你看点好玩的,”叶行洲并不肯明说,“去那有点远,你可别嫌无聊。”

    他目光灼灼,那双曾经的桃花眼已收得略微窄长,深邃的眉眼带上了几分成熟的气质。然而笑起来仍然少年气十足,线条分明的侧脸在窗外昏黄路灯的照射下,显出令人心折的英俊。

    余晚扭过头,不再看他。然而过了一会,也垂下眼笑。

    这个人。

    *

    已近深夜,路况很好,这辆迈巴赫性能强劲,在夜路飞速疾驰,大概二十多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余晚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一路上没人说话。叶行洲或许也累了,靠在座椅上小憩,她慢慢地困意上来,跟着休息了一会。

    睡眠时间不长,骤然醒过来,她的心跳都变快了不少,缓了口气,才扭头看向窗外。

    说是来启运码头,还真是来启运码头,并非泛指。

    这里已是城郊,一片开阔,举目即是黑光粼粼的水面,远处有几艘吃水很深的货船安稳地走着。稍远一点能看得到船坞,那里灯光最多,被打造成了半个旅游景点,然而到了这个点,也是一点人影都看不见了。

    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她回过头去看叶行洲,见他也已经醒了过来,低着头坐在一旁,用指腹揉着自己两侧的太阳穴,一直没说话。

    不舒服?

    他今晚好像喝了不少酒。余晚犹豫了一下,将手搭在他的外衣上 ,不知道该不该表达自己的关心。

    在她犹豫的这片刻,叶行洲已经抬起头,温声问:“怎么了?”

    余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立场说这话,但还是开了口:“……少喝点酒。”

    他以前明明也很讨厌父辈喝酒应酬。尽管长大后明白了很多成年人的不得已,余晚还是希望叶行洲能对自己的身体好一些,他毕竟……是她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叶行洲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似乎有些惊讶。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也没有开口。

    前排的二人十分周到地替他们打开了车门,余晚回避了他的目光,匆匆地下了车。

    范海乔和司机继续开着车往前走了,留他们二人在原地等候。

    余晚看看周围环境。冬夜萧瑟凄清,天空被身后的城市映照出淡淡的光辉,偶尔可见一两颗星星。这里无景可赏,她一时之间想不出来这是要做什么。

    叶行洲没有回应她的上一句话,她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虽然是好心,但也许管得太多了。

    余晚摸不透叶行洲的想法。她浅浅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似乎也没什么错,别过脸去,装作无事发生。

    前方的黑色迈巴赫没有开得太远。大概走了几百米就停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地下车,开始从后备箱搬箱子。

    空旷的场地,一箱箱的彩色箱子。

    这是……烟花?

    她猜出了答案,下意识转头看向叶行洲,又飞速地将头扭回来。短短一瞥中,他看上去心情尚佳,脸上神情舒展,气质散漫,不像是因为刚刚自己的话而不开心的样子。

    察觉到她的动作,他看了过来,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认真道:“我没有喝很多酒。”

    “……嗯。”

    她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喝多喝少,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又补了一句:“有任何要求,都直接告诉我,我会努力做到的。”

    这明明是一句规劝,怎么成了要求了?

    他身上酒气不重,但余晚还是觉得他是醉了。

    逻辑颠三倒四,却说自己没醉。

    两点都很符合,醉了无疑。

    见她不理会自己,叶行洲看了她一会,开口问:“冷吗?”

    c市比a市暖上不少,今年冬天还没下过雪。但临近过年,也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刻。余晚穿的衣服不少,在户外河边站得久了,也觉得有丝丝冷意沁上来,然而看看叶行洲,穿得比她要单薄许多。

    这话,由她来问他才合理吧。

    余晚摇了摇头:“不冷。”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僵硬,又反问:“你呢?”

    叶行洲拉过她的手。她的手微凉,他的手暖热,不用开口就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余晚吃了一惊,这里无人做观众,尽管牵手不算什么亲密的事,但好像也有些越界?不是很合适吧?

    她的反应实在很好猜,微微睁大的眼睛和和面上的薄红让男人失笑片刻。

    他不欲戳破,瞥见她中指亮光一闪,转而问道:“订婚戒指喜欢吗?我请宜姐帮我挑的。”

    余晚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先是想到了周宜整场过于淡定的反应,又想到了她的那句“你跟行洲很合适”。目光落到那枚昏暗光线下也璀璨生辉的HW上,她摇了摇头:“很好看,但是……太闪了。”

    “太闪了?”

    他牵起她的手,似乎疑惑钻戒太闪怎么会是缺点,仔细端详了一番。

    她纤长白皙的手指落在他掌中,竟然显得有些娇小。

    余晚触电一般缩回了手。

    这样的氛围实在有点古怪。

    她抬起头:“等我回了学校,应该可以把戒指取下来吧?平时戴着太显眼了,也不安全。”

    听上去好像在征求他的同意,实则已经做好了决定,否则不会摆出这么多理由。在她眼中,能正常地、不受打扰地上学,好像比订婚这件事重要得多。

    叶行洲沉默了一会,忽然很重地叹了口气。

    叹给她听的。

    余晚:“……我会把它收好的。”

    “没关系的,”叶行洲的语气淡淡怅惘,让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点愧疚,“不太喜欢的话,开学之前就把戒指换成对戒吧。”

    对戒的确比订婚戒要低调很多,但是按照传统,在婚礼上双方交换戒指,才会正式戴上……

    她瞪大了眼睛看他,试图找出开玩笑的痕迹。他眼眸似笑非笑,瞳孔里突然间光芒绽放,脸庞被彩色的火光映照出清晰的轮廓。

    烟花腾空的声音传了过来,火树银花在空中尽情舒展,又化成星星点点落下,让原本昏暗的天空变成了灿烂的银河。

    她原本积郁的心情,都被这漫天的烟花照亮。

    “这是我的planB,”接连的烟花声中,余晚听见他在说话,声音平静里带着几分遗憾,“时间太仓促,我能准备得不多,以后,再陪你看更好的。”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句句清晰落入她耳中。

    有什么情绪在飞速滋长,如藤蔓般缠绕住她跳动的心脏。酸涩的感觉从胸口丝丝缕缕蔓延开,她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模糊。

    余晚别过脸去,让泪珠从脸颊滚落。

    何必承诺。承诺是骗人的把戏,是哄骗小孩子的玩意。他做了太多多余的事,他本不必做的事。

    *

    盛建太子和城建千金订婚的消息,在当晚冲上了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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