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承婚约是一回事,当场求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会场内就像空无一人那样寂静。

    叶行洲看着她。他眼神清亮,目光柔和,瞳孔里清晰映照出她的身影,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在这样的寂静中,他开口问:“珠珠,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声音一向低沉动听,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有些沙哑,还打了磕巴。听起来不像是仅仅走个流程,竟像是真的求婚,带着紧张和真诚,让不少女眷看戏的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

    这也能演出来吗?余晚暗自咋舌。叶行洲在国外念的好像不是表演吧?

    她自认没有这种天赋,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场内骤然响起尖叫和欢呼。

    刺激,太刺激了。之前的连续剧虽然看得畅快,却不好把激动的情绪表达出来。眼下叶行洲求婚成功,就像一个压轴节目圆满完成,大家终于能吼两嗓子,趁此机会发泄一番了。

    “好,好,好,”魏燃在人群中拍着手,高声连道三个好字,“行洲从小就事事领先,现在连结婚都要领先,真不给别人活路。我服,我心悦诚服。”

    他话里酸唧唧的,语气调侃意味居多,逗得大家一阵笑。

    这枚钻戒一出,就定下了今晚的主调。今天是叶行洲求婚成功的好日子,相比之下,前面的事都很不值一提。连余和亮也成了香饽饽,作为叶行洲的准大舅哥,不少人借这个当口和他聊起了诚建,准备借机谈点合作了。

    抄底诚建,这可是最好的时机了。

    叶行洲没有理会这些。他站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取出戒指,细致地给余晚戴上。

    订婚戒。代表诺言,代表束缚。

    他抓着余晚的手用力了些,指尖都有点发白。在大家的祝福声中,他们好像真的是一对刚刚订立契约的新人,往后余生都要相伴。

    余晚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

    叶行洲一直是她生命里特别的那个人。在他们年少时如蜻蜓点水一般的交集里,她总能记得很多细节。叶行洲不喜欢被束缚,叶志轩说的话他很少听,却也拿这个出色的儿子没办法。但他是这样的人,有时在饭桌上跟叶志轩闹得不欢而散,冷着一张脸作势要走,也会在经过她身侧的时候,缓和语气同她说一句:“珠珠,我先走了。”

    他一直是很好的人。和这样的人相伴,并不是一件让人排斥的事。

    周围人又开始起哄。戴完戒指,应该要亲一下才是。

    余晚感觉热意飞速地从脖颈蔓上耳根,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叶行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氛围烘托到这里,两个人婚都订了,观众还没散场,不亲是说不过去的,她并不害怕,可是叶行洲是怎么想的?他能接受吗?会妥协吗?

    叶行洲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带笑和她对视片刻,突然凑近了,在她耳边小声说:“你演技很差。”

    他的假动作让全场“噫”声一片。

    他一直是个大哥哥的角色,举止进退有度,对待她认真郑重,很少和她开玩笑。这一句调侃的话让她从绮色幻想中清醒过来,含着嗔意正要反驳,叶行洲的吻却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她的额头。

    承诺之吻。

    他一触即离,让余晚没来得及反应。额头上仿佛还残存着唇瓣温热柔软的触感,她下意识抬着头看他,被他张手拥入怀中。

    叶行洲的身上仍然是淡淡的木质香调,被他的体温染上了温暖的味道。她靠在他的胸口,双手尝试性地回抱住他,换来他像哄孩子一样轻拍她的背。

    耳边他胸口的心跳,好像也随之变得快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余晚后知后觉地有种吃瘪的感觉。在和叶行洲的相处中,她总是莫名其妙地陷入被动,总被他牵动情绪。她真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局面,证明自己心无波澜,没有被这些小把戏影响。

    她很快想到什么,从他的怀里仰起头:“我是不是应该说,我愿意?”

    叶行洲说她演技不好。这她没法否认,和叶行洲相比,她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她复盘了一下自己的反应,好像是有点过于平淡。叶行洲连单膝下跪的流程都安排上了,她不应该只是点个头,或许加点台词上去能更生动,更能烘托气氛。

    然而话刚出口,她看见叶行洲始终从容的脸色出现了片刻的僵硬。几乎是同时,叶行洲的大手就覆上了她的眼睛,挡住了她的目光。

    ……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

    就算哪里不对,难道不是应该捂住她的嘴吗?

    她的睫毛轻刷着他的掌心,让他有些微的痒意。

    这三个字的冲击力比他想象的要强得多。他应该庆幸她刚才没说这话,否则在场上无措的可就是他自己了。

    他捂着她眼睛的手并没有太用力,很快就被她掰开。

    叶行洲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没有解释自己的举动,和走过来的卫祁说起了话。

    卫祁的第一句话是:“你搞什么?”

    然后摇了摇头,自己做了注解:“色令智昏。”

    他说的并非是求婚这件事。求婚本来就在计划之内,不是叶行洲的突发奇想。但余和亮来这一趟,花了他们很多力气,本来是应该狠狠敲他一竹杠的,没想到酒过半巡,眼看余和亮沉不住气,口风松动,叶行洲却轻轻放过了。

    大平层……滨湖湾的大平层的确是c市最好的一处,但也换不来几个余晚手上的翡翠镯子,说什么彩礼不彩礼的,顶多能算是添点妆吧。

    当然,最重要的其实是余和亮那句“退出诚建”的承诺。这一句话拿到了,卫祁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对此,叶行洲只道:“拖得太久也没什么意义。”

    他顾及余晚在场,没多说余和亮什么。

    想从这人嘴里撬点东西出来,实在是浪费他的时间。酒灌得再多,人骨子里的本性是不变的。余和亮和余高斌这对父子,不能说完全没能力,只是太过自私自利了,从没把诚建真正当成自家产业。他们想救诚建,也不过是想捞得再久一点,要是真需要他们付出点什么,恐怕早就翻脸不认了。

    而且,他看了看余晚,道:“这些都是小事。”

    他不太能接受余和亮拿余晚和他谈条件的行为。他一直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尽早尘埃落定也没什么不好的。余和亮能提供的所谓彩礼,他并没放在心上,能给余晚的助力,他补上就好了。

    *

    魏燃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这位寸头哥搭着卫祁的肩,很不爽地问:“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卫祁抱着胸,自顾自笑了一会,隔了一会才回答道:“无可奉告。”

    “……”魏燃忍不住骂了一句,仰头望天,“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你们是玩得开心了,我好像那个瓜田里的猹,问完这个问那个,没一个肯告诉我的。”

    他低头看了看余晚,憋了半天道:“行洲这小子可不是好人,蔫坏,妹妹你可要注意点啊——”

    叶行洲打断他的话:“好了。你好不容易休次假,我没让他们告诉你。”一边说话,一边把二人推走了。

    余晚问:“休假?”

    “魏燃是从军的,这次我生日刚好赶上他探亲假。”叶行洲简单解释了一句,又补充道:“卫祁是做新媒体的,江映澄从事的是互联网行业,目前自己创业,已经A轮融资了。”

    这三个人的性格也有意思,一个直来直往,一个云遮雾绕,一个干脆不说,很符合各自的职业特性。

    这场生日宴总算要接近尾声。临走的宾客仍如来时一样,都过来要和叶行洲打声招呼,道声恭喜,再送点礼物。偶尔有几个以前有点交集的,拉着余晚叙旧,絮絮叨叨一些“没认出你”的话。

    他们所说或许是真诚的。一晃五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太多。以前众星捧月,人人奉承,后来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余诚斌曾跟她说名利如过眼云烟,她觉得自己都懂,可当名利真的如烟消如云散,她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而这些人的看法和态度,她相信自己是真的不在意了。

    看她神色淡淡,大概疲于应付,叶行洲低声提议:“去车里等我吧。”

    余晚没有拒绝。时间已经很晚,她生活习惯一直很好,期末周也很少熬夜,现在也很困了。

    范海乔小跑几步过来,送余晚上车。他领着她穿过人群,碰上来道别的周宜。周宜黑发红唇,气场十足,两个人的目光撞上,便打了句招呼。周宜点头回应,又笑了笑,对她说了一句:“你和行洲很合适。”

    这一场商业联姻,也说不上什么合不合适。余晚起先以为周宜也被蒙在鼓里,看见她身后跟着的何苗苗,又觉得没这么简单。

    她神色带着不解,周宜看在眼里,没有多做解释,潇洒地迈步离开了。

    何苗苗落后周宜几步。这整场下来,她都亦步亦趋跟着这位关系有点远的表姐走,看到了很多以前没看到的东西。她看着余晚,欲言又止道:“珠珠姐……”竟像是对她有些愧疚和物伤其类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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