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话太过直白,毫不留情,申时平听完,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管你是怎么想,我是真把你当妹妹的。”

    余晚没说话。

    申时平的个性和余诚斌不太像,大概更像他的母亲。或许是成长的环境不同,或许是还没有修炼到家,他没余诚斌那么拉得下脸,姿态虽然摆得低,言语间却能感觉到拧巴的自尊心。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不再纠结于什么原不原谅理不理解的。隔了一会,他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和叶行洲合作?”

    余晚:“……”

    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认真。申时平的话语笃定,明显并非猜测,而是陈述。和三叔比起来,她这个所谓哥哥,倒像是了解得更多。

    别人都当她是棋子,申时平却把她当做棋手。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认可?

    申时平笑了一声:“余和亮现在还在傻乐,三叔就算指到他脸上,说他们父子故意做局坑他股份,他恐怕还觉得是夸奖呢。他也不想想,叶家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以后诚建谁说了算,还能由他决定吗?”

    余晚听明白了。申时平也算脚踩两条船,消息渠道不少,早从余和亮那里猜出事情真相,却一直没告诉过三叔。

    余二余三搏斗,他似乎也乐见其成。他又是否在其中动过手脚,坐享渔翁之利呢?

    这个人平时不声不响,心思倒是很深,要不是囿于身份无法上台博弈,还不知道诚建这盘棋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妹妹,你应该知道拉叶家入局的后果,”申时平直直地看着她,脸带微笑,像一条盯住猎物的毒蛇,“诚建要是真让叶行洲捏在手里,早晚会变成盛建的附庸。爸爸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你甘心就这么拱手送给外人吗?”

    *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这是余诚斌为了培养女儿的时间观念而购置,已经在这栋房子放了近十年。

    余晚无言看着申时平半晌。他有着瘦削的窄脸,浓密整齐的眉毛,长而直的鼻梁。他和余诚斌的血缘关系毋庸置疑,尽管余晚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余诚斌……究竟都给她留下了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道:“所以呢?”

    *

    年后众人返工,诚建已经多出了一个高层。这人戴着简单的黑框眼镜,脸上时刻挂着笑容,看上去亲切好相处,城府却深得像无底洞,称得上一句滴水不漏。

    “范总助!”

    余和亮大步走了过来,一手勾住他肩膀:“今天什么安排?下班跟咱哥几个去喝一杯?”

    范海乔推了推眼镜,声线温和:“小余总客气了。我还要回盛茂处理一些交接的事情。”

    “哦哦,”余和亮和他身后几个人对视一眼,又道,“今天老头子的话你不要放心上啊,他老人家对事不对人。我们诚建也不是什么小作坊,你说是不是?这个流程问题一定要手拿把掐,一点都马虎不得呀。”

    范海乔笑了笑:“当然了,我来就是做这个的。”

    他打开停在身前的黑色轿车,向余和亮示意一下,坐了进去。

    一辆银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民政局的门口,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

    男方长风衣配高领毛衣,看上去成熟英俊,女方衬衫配半身长裙,颈间一条珍珠项链,显得清冷优雅。在初春稍显料峭的寒风中,他们无疑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只是走了短短几步路,就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当然,大部分人是先注意到了车。

    余晚走在叶行洲身旁,显得有些沉默。过完年已经很久没见面,叶行洲说有比较重要的事要先处理,她也就一直没提。但是……他们真的不要签婚前协议的吗?

    叶行洲侧身看过来,见她似乎有心事,脸上不露声色,手却悄悄伸过来将她牵住。

    许久不见,叶行洲好像黑了一些。但他皮肤底子好,没有对比也看不太出来。余晚看他半晌,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电话铃声打断。

    叶行洲拿出手机看了眼,道:“是海乔。”

    余晚点了点头。两个人停下脚步,叶行洲接通电话,匆匆说了几句。

    “……好,我等下过去,”在电话的末尾,范海乔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叶行洲唇角勾起,看了余晚一眼,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多谢你的祝福。”

    他挂断电话,向余晚解释了一句:“海乔刚进诚建,事情很多,找我过去聊一聊。”

    叶行洲最近是忙得脚不沾地,大概也有范海乔去了诚建的原因。用着趁手的助理不好找,然而可以信任的得力属下又不够多,两害相权取其轻,除了范海乔也并无其他人选。

    余晚听在耳中,也不由有些担心:“二叔那边……”

    “权力交接总会阵痛,”叶行洲并不避讳,“这些事我和海乔暂时还能处理,你不用担心。”

    他们站在民政局的门口,刻着婚姻登记处红色幕墙近在眼前。余晚拉紧他的手,突然道:“我们还没有聊过婚后的事情。”

    不习惯?畏惧改变?她还这么年轻,要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有害怕有犹豫,都是正常反应。

    叶行洲想了想,承诺道:“除了已婚身份,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余晚抬头看他:“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婚了,诚建的股权如何分配?”

    离婚?婚前焦虑到了这个地步吗?还没踏入民政局的大门,就在考虑离婚的事情了。

    叶行洲不禁失笑,然而看着女孩认真严肃的表情,只能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那些都是婚前财产,包括那份从你三叔手中购买的股权在内,虽然是走的赠予途径,但我就算反悔,也至多能拿回50%,你完全可以用等额的现金来抵。”

    这和她咨询律师得到的结论相同。余晚点了点头,又道:“二叔可能会推申时平出来打擂台,你让海乔哥当心一些。”

    “申时平……”叶行洲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他,以后不要邀请他来我们的婚礼。”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照理说这两个人应该没什么交集,余晚不由得问:“你跟他打过交道?”

    叶行洲看着她笑了笑,只道:“他让你不开心。”

    *

    两个人再次回到车中已是半个小时之后,除了多出两本红色证件,倒也并无什么特别。

    叶行洲伸手从前面拿了个文件袋过来,又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他把文件袋递给余晚:“家里送的一些礼物,你先看看。”

    文件袋很有分量,余晚拿出来看了看,一向冷静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车、房、珠宝,加在一起价值不菲,作为彩礼都堪称丰厚。

    这里面,大部分来源于奶奶,小部分来源于叶行洲的母亲。叶志轩只送了一套a市的房产,位置离a大很近,看样子竟是刚购置不久。他虽然只送了一件,却是所有礼物中最贵的一件,也不知叶行洲是怎么薅到这么粗的羊毛的。

    相比起来,二叔三叔所送的东西,就有点太小儿科了。

    叶行洲慢条斯理地折着纸,那双手如玉如瓷,如一件精心雕琢的工艺品。他安静的时候,总会让余晚生出一些莫名的情绪。

    余晚侧着头,凑近了去看他,半长的头发部分落在他膝上。叶行洲难得的被吓了一跳,用手去刮她脸颊:“怎么了?想问这些离婚后要怎么分割?”

    余晚一边躲一边道:“我在想,最好不要离婚。”

    叶行洲笑:“这还差不多。”

    话止于此,两个人都默契地没再继续。关于未来,还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谁也没法做出承诺。

    余晚对a市那套房子很感兴趣,在网上搜了搜具体的位置。叶行洲看见,温声道:“开学就住进去吧,离a大很近,都已经安排人收拾好了。”

    余晚想了想:“住宿舍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有人说说话,不会冷清。”

    叶行洲故意叹了口气:“装也要装个样子的,你还是没修炼到家。我们结了婚,你还一个人住宿舍的话,别人不会怀疑吗?”

    余晚觉得有些不妙:“你的意思是,你也会住?”

    叶行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窗外,转而道:“卫祁组了个局,说要庆祝你我新婚。我等下还要去一趟公司,要不先把你送他们那边?”

    他能逃避,她就不能逃避了?

    余晚也看向自己这一侧的窗外,道:“不熟,不去。”

    她语气理所当然。叶行洲“哦”了一声,语带无奈:“他们还特意叫了宜姐和你那个小朋友何苗苗,你要是不去的话……”

    余晚:“……好了,知道了。”

    *

    叶行洲也没想到,只是两个小时不见,余晚就醉成了这个样子。

    他眸中风暴酝酿,在场的人无一不在假装自己不存在。只有周宜淡定地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原来她这么不能喝酒。”

    红酒,两杯。

    这小姑娘,该不会从来没喝过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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