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不早。男人从餐桌旁站起身,将碗筷拿到洗水池边。

    余晚不太会洗碗,两副碗筷看上去也只是随手的活,叶行洲只是简单冲了下,就放到了洗碗机里。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她犹豫了一下,从桌上抽出一张棉柔巾,把餐桌收拾了一下。

    叶行洲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这里我来处理,你先去休息吧,本来就累了。”

    余晚:“我还好。”

    她做事生疏,但还算细致。两个人分工合作,效率很高,短时间内倒是难言的默契和合拍。

    叶行洲回头看她忙碌身影,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余晚走进厨房,看着他熟练地清洗碗筷,动作干脆利落,十分养眼,只是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做这些事,颇有点暴殄天物的感觉。

    她看了一会,直到叶行洲问:“怎么了?”

    他没回头,却看出她有话要和他说。

    说来奇怪,他总是这么了解自己。

    两个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却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所想。他总能读懂她的未尽之语,她有时也不太明白其中的原理。

    她只能告诉自己,大概这就是叶行洲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原因吧。

    余晚被他一问,失笑片刻,才开口道:“我想和你聊聊之后的安排。”

    叶行洲推上洗碗机的柜门,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回过身正对着她,斜靠在柜台边。

    “今天跟海乔聊了聊,余高斌为人谨慎,身边栽培了不少人,都跟他同气连枝,一时之间不太好下手,”他擦干手上的水珠,声音低沉地开口,“你之前说申时平找过你,他是个什么态度?”

    余晚:“他么?”她想了想,才道:“他既然不能自立门户,当然还是要选一头靠。我想他是个聪明人,手里有一分股权,还是希望诚建能往高处走。”

    她识人很准。叶行洲了然:“我会让海乔和他谈谈。”

    他看她神色倦倦,伸手过来,抚过她的眉角。

    他原本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余晚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和以往的暖热不同,带着微湿微凉的触感。他今天的态度也与以往不同,说的跟做的并不一致,在那条线上来回游移,让她捉摸不透。

    余晚没什么感情经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快刀斩乱麻,亲自问个清楚比较好。

    感情的事情,不能总是逃避。拖着拖着,可能会搞砸很多事情。

    叶行洲见她动作,脸上也有几分意外。在他们二人的相处中,余晚总是看似被动的那一方。她的确配合,少有问题,相处起来得体又包容,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太过火,仗着她在这方面没经验,做了不少让自己心虚的事情。

    今天她难得主动几次,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叶行洲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余晚抬眼道:“行洲哥哥。”

    这是年少时在大人指引下的称呼,叶行洲已经多年没有听见。自从余诚斌逝世,余晚私下称呼他从来都是用的“叶行洲”三个字。

    他不讨厌这种叫法,在外人看来,余晚从来都是个挑不出错的乖乖女,能让她叫出全名,其实表示她懒得在自己面前装乖,言语间撕掉那些你来我往的伪装,才是真实的那个她。

    但她又叫回这个累赘又亲近的称呼,让他仿佛回到十几岁的时候。

    清秀文气的小姑娘穿着校服,跟在那个圆滑热络的新贵身后,在父亲的催促下,才看着自己,客气地喊了一声“行洲哥哥”。

    那个时候,叶志轩常常因为他的叛逆而气得头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曾经有意无意说过几次要给他挑个听话一些的妻子。

    叶行洲对这种无厘头的包办想法嗤之以鼻,也因此和叶志轩对呛过多次。但他毕竟有点心理准备,看到一个似乎完美符合叶志轩要求的小姑娘出现,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注定分不开了。

    被她这么一喊,他也有点没头绪,目光专注地等待着她的下文,一时之间,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诚建这个烂摊子,即使能变废为宝,也是靠你,不是靠我,”余晚对此看得清楚,她目前的能力和影响力还极其有限,重担几乎全在叶行洲身上,“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说句谢谢。”

    叶行洲要投资,有千万种方式,不是非得在诚建这棵树上吊死。他选择入局,哪怕二人双赢,也是于她有恩,这个情她需要承。

    要说叶行洲是为了她做这一切,她当然不信。但总和自己有点原因,或许是出自余叶两家多年的交情,或许是他看她身陷泥沼于心不忍。

    行洲哥哥,一直是很好的人。

    她想到即将要说的话,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起来。

    “我们虽然结婚了,但毕竟不是那样……彼此相爱的结婚,”她艰难地开口,“如果你遇到了喜欢的人,请不要把我当成阻碍。”

    譬如周宜……或者会出现的其他人。

    过了这段必需的时间,她可以随时以一个合理的方式离开。

    叶行洲的手张开,用指背轻抚着她的脸颊。他目光沉沉,不知何时已带上不虞的气息,似乎不大喜欢她的话。

    哪里说错了?

    他直截了当地问:“要是一直遇不到喜欢的人,那要怎么办?一直蹉跎到老?”

    这倒是个漏洞。叶行洲不愧是想做律师的人,果然缜密。

    余晚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那我们定个期限?三年?五年?”

    叶行洲从喉咙里轻笑了一声,别过脸去。

    怎么了,不满意?

    余晚想了想,发觉的确有点不对。

    叶行洲付出颇多,现在事情还没办妥,她就在考虑后路,划清关系,这可不是人情往来的道理。

    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来着。

    可是这么大的人情她要怎么去还?真要让她以身相许?这种平账的方式不是更不道德吗?谁占了便宜还说不准呢。

    余晚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苦恼。

    叶行洲缓了口气,见她脸上呈现真实的茫然,不像有意气他,才放缓语气开了口:“我既然承诺过,就不会反悔。你现在年纪太小,先专心读书,等你毕业了,再考虑婚姻的存续问题吧。”

    他倒像是很有主意的样子,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些事情,不是一点预案都没有的。

    余晚放了些心。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哪里小了?成年也好几年了,法律规定女性二十岁以上就能结婚,她对自己的情况有清晰的认知,也是做好了心理建设才踏入民政局的。不能因为喊了一句“哥哥”,叶行洲就真拿她当小孩子看了。

    她沉默了下,才问:“那我们今晚要怎么睡?”

    叶行洲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睡?家里房间不是很多吗?”

    余晚:“客房的床都没铺啊,我都看了一遍。”

    叶行洲:“……这样吗?”

    这房子用途明确,装修完了之后,他也只是偶尔过来看看,从没在这里真正过夜。年前让人来收拾了一下,只说可能会住进来,好像是没叮嘱要连客房都准备好。

    这确实是他的问题。

    她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真正想问的是这个。

    叶行洲忍俊不禁,看她摸不清状况的样子实在可爱,捏了下她的脸颊肉。

    余晚:“……怎么了,这个问题不重要吗?”

    叶行洲清了清嗓子,收回了手,若无其事道:“这有什么重要的,大不了我打地铺。”

    余晚:“地铺?”

    *

    既然有床垫、被子、被套、床单,为什么不直接把客卧的床铺上,而要在主卧打地铺?

    余晚忍着没吭声,帮着叶行洲整理了他的铺盖,心里很是愧疚。主要不是愧疚他睡地铺这回事,而是愧疚于自己的私心。

    她还真的……不想让他去客卧。就当自己也没注意到这点吧。

    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二人洗漱完毕,关了灯躺到各自的床上。

    来到陌生的环境,又和叶行洲以夫妻的身份共处一室,余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感觉今晚或许是个难眠之夜。

    今天真应该再多喝点酒的,兴许困意能够支撑到她入睡。

    她闭上眼睛,听见黑暗中传来叶行洲翻身的声音。隔了一会,她听见他轻声喊:“珠珠。”

    余晚应了一声,往他的方向侧身。

    “我在这里,会影响你睡觉吗?”

    当然会。

    余晚答:“不会。”

    “那就好。”叶行洲的声音十分平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离开家里,会觉得不习惯吗?”

    余晚沉默了会,才答:“嗯。”

    叶行洲道:“之前在奶奶家住的那晚,你就没睡好。是不是择席啊,珠珠?”

    那天睡得不好,确实不全是茶的缘故。余晚是个认床的人,换了环境很难睡着,叶行洲怎么连这也能看出来。

    她撑起头往下面看去,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

    她道:“是有点,不过,总会习惯的。”

    床也是,叶行洲也是。都会习惯的。

    叶行洲道:“睡吧。”

    隔了很久后,他听见床上传来平稳匀停的呼吸声。

    他翻了个身,心想,地铺可真冷啊,明天一定得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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