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洲不是第一次来道观。

    记忆中,奶奶常常带他去临通的乾道院。观中的老主持姓秦,道号去尘,和奶奶私交很好,为人和善温柔,身上的青色道袍带着淡淡的降真香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奶奶不是虔诚的信徒,也从来没尝试让他了解过什么。他每次跟着去道观,也只是爬爬山,吃点素斋,在殿外等待奶奶参拜。

    唯有一次,奶奶拉着他去见秦道长。秦道长鬓边已有丝丝白发,脸上的皱纹淡淡,眉眼仍然很有神采。奶奶对她说:“这就是我那个孙子。”

    秦道长认真地看了他好一会,才摸了摸他的头道:“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叶行洲看着面前这条长长的青石板路和不远处的黄瓦飞檐,看着路旁参天的乔木和错落有致的芭蕉,耳边响起了周宜的声音。

    “你不觉得这里太过安静了吗?”

    云雾缭绕,微雨朦胧。本该出现的清脆鸟鸣与树叶扇动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四周安静得仿佛时间都静止。

    周宜出现在他斜前方,离得并不算远,此刻回过头来,那双青灰色的眸子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

    叶行洲从梦里惊醒。

    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这是他亲自挑选的,余晚位于a市的住处。

    叶行洲翻身下床,脸合进掌中深呼吸了一会,动作又突然顿住。

    他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

    诡异的梦境仿佛还在眼前。他警惕心起,凝神听了一会,站起身来,慢慢地向门口靠近。

    这套房子安全系数很高,他让专业人士上门评估过。理论上说,应该不会有陌生人能闯入。

    他手放在把手,静静听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什么,直接拉开了门。

    这套房子的主人站在客厅里,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

    余晚确信自己只是去取包而已。

    进去之前她猜测包被她一进门就放到了厨房,接水之后就忘了取。但是打开门之后,她没有在厨房找到,而是在沙发上。

    这么显眼的位置,她出门前不会不注意到。

    叶行洲拿了过来?

    叶行洲对此的回答是:“本来打算下午给你送过来。”

    两个人坐在教室后排。这门课选的人不多,上课的教室不大,一举一动都很显眼,是以叶行洲也很入乡随俗地压低了声音。

    余晚的笔在手中转了一圈,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

    她需要包里的文具和作业本。如果叶行洲在她上课前说要送过来,她有理由拒绝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是不是也会顺势坐下旁听?

    无论如何,这节课两个人都要这样坐在一起?

    她把目光移回讲台。

    这门课是她辅修的计算机专业课程,叶行洲似乎有认真在听,又似乎没有。他拿了余晚的草稿纸,在上面勾勒一些文字和图案,的确信守承诺,没有分毫打扰她的意思。

    只是他听着听着,就手撑着头闭上了眼睛。

    余晚感觉到他久未动作,下意识转头去看,却看见这样一幕。讲台上老师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课,还没注意到这边,她凑近些上前,心里狐疑:他真的有这么困?

    既然累了,为什么不留在那边补觉,而要在课堂上打盹?

    她余光落到草稿纸上,不由一愣。

    纸上的涂鸦和文字都很混乱,有部分还是刚才教授在讲的内容。他画的思维导图清晰明了,看上去竟有认真在听。

    不过真正让她在意的是,他似乎画了一枚……玉蝉。

    *

    叶行洲:“这门课很有意思。”

    余晚点了点头:“应用类的课程都很有意思。”

    用于解决问题的学科,学起来都很有成就感。

    余晚注意到叶行洲出门的时候把涂鸦的那张草稿纸折叠成块,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管他在上面画了什么,都没有要展示给她看的意思。

    叶行洲问:“接下来有课吗?”

    下课时人流量很大,出口处密密麻麻都是人。两个人步伐很慢,叶行洲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前。

    余晚仰头他一眼,说了一句什么。

    周围实在太吵,叶行洲没能听清。他俯身下来,神情专注地听她再次开口:“你想做什么?”

    叶行洲本来是没什么打算的。他过来一趟的目的非常单纯,只是想先见她一面。

    但是余晚这么问,他倒真有了个想法:“今天天气这么好,出去转转?”

    余晚在a市生活这么久,除却必要的社交,的确很少出门。一则她事情太多,二则没什么必要,情绪不太稳定的时候,在a大的人工湖旁坐一坐,也就好转了。

    连陈熙那么一个宅人,都说她是苦行僧。

    叶行洲来这一趟一定是有原因的。他耐心地等自己这么久,不会是无所求。剥离开情感的干扰,她能很理智地做出判断。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吗?

    她没有多做犹豫,就点头应下。

    叶行洲摸了摸她的头,露出一个笑来。余晚不大自在地向前看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和她刚一对视,就像被烫到一样移开了目光,迅速消失在了人流中。

    ……怎么了?

    叶行洲把这一切收在眼中,忍不住道:“怎么又来一个?”

    余晚:“什么?”

    叶行洲反问道:“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上专业课的时候经常遇到,”余晚没有否认,“还算是比较熟悉的同学了。”

    她本专业的同学很少在辅修课程上碰到,这个同学算是其中有几分交情的。说起来上学期因为叶行洲而翘了一次课,就是找他问的情况。

    以前碰面都是他主动打的招呼,怎么今天视若无睹了?

    走在二人前面的小姑娘紧咬住嘴唇,掩饰下脸上的笑意。

    挤个下课路也能听到八卦,果然是春天到了吗?

    身后的男声慢条斯理地道:“比较熟悉,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了?说明看见你跟我走在一起,心里受伤了。”

    ——戏很多的一位。兴许人家就是没注意或者没认出来呢?谈个恋爱不要总把对象当成人人抢夺的香饽饽好吧?

    那女声倒是一点没被他影响,直接否认:“你想多了,普通同学而已。”

    男声道:“是你想得太少。珠珠啊,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走的。”

    这男声声音虽然低沉好听,说出来的话却很让人费解。他说的话一会像是吃醋,一会又像是单纯的提醒,好像两个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可是刚才两个人还相约出去玩。一男一女一起出去,不是谈上了也是暧昧期吧?

    女声听上去冷淡几分:“不劳你费心。”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可小姑娘就走在他们前面,为了听八卦还刻意放缓了脚步,因此能将二人对话听个清楚。

    男声:“我不费心怎么行,这半天不到,已经有两位追求者了。虽然我不介意,可是多影响你学习。”

    男声循循善诱:“要不你还是把婚戒戴上?”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

    她实在忍不住了,要回头去看二人究竟何方神圣。可她的目光甫一投过去,就仿佛被定住似的,隔了几秒才僵硬地转了回来。

    面对她探询的目光,青年面带微笑地视若无睹,他那双桃花眼流光溢彩,五官轮廓精致而英挺,只带着笑意专注地看向揽着的女孩。

    而那女孩似有所觉地抬头和她对视,气质如同浅淡的春色,如水般波澜不兴,脸上显出几分不带恶意的无奈,用手肘轻击了下青年的胸膛,以示提醒。

    ……她能理解男方为什么结了婚还要吃飞醋了。小姑娘的脸刷的从耳根红到眼尾:代了!

    不过,这个青年好像有点眼熟啊?

    *

    天空中的尖叫声呼啸而过,余晚略带忧虑地抬头看。

    云霄飞车……

    叶行洲问:“想玩吗?”

    余晚道:“没玩过这么刺激的。”

    不是假期也不是周末,游乐场里人不算多,叶行洲买的速通卡没用上。每个项目的入口都给出了预计的排队时长,刚才路过云霄飞车,也只要十来分钟,大概恰好是一趟的时长。

    换句话说,排了就能玩上。

    余晚上中学前也去过几次邻市的游乐园,不过当时年纪小,只能玩些难度指数低的。这个项目打眼一看就是全场最刺激的,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叶行洲听出她的犹疑,鼓励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玩过之后你会觉得其他项目索然无味了。”

    余晚:“经常玩?”

    叶行洲没否认:“年轻的时候追求刺激。”他笑了笑:“我还玩过蹦极。”

    以前他年少轻狂,总想着挑战自己,有时候甚至会主动做一些有危险系数的事。不过近年来惜命多了,计划里容不得半点差错。

    余晚被他这一句话勾得蠢蠢欲动,玩别的项目真觉得有点索然无味。她从激流勇进的车上下来,任由叶行洲帮她取下身上穿的雨衣,突然开口道:“去玩云霄飞车吧。”

    叶行洲却道:“我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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