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条件。

    余晚心里松了口气,又止不住一阵失落。叶行洲如果有话要说,直接说就好,何必如此迂回,如此委婉呢?

    激流勇进有抓拍的照片,几个出来的人围在展示屏翻看。穿着雨衣很难拍出好看的照片,不少人看了看就走了,只剩下一个小男孩指着其中一张:“我要这张。”

    工作人员熟练道:“可以的哟,188一张,打印好还加塑封的哟。”

    小男孩身后的中年女性啧啧道:“这是抢钱呢。”她拿出手机来打开相机,却被工作人员制止:“您好,这边是不允许拍照的哟。”

    中年女性:“……谁要拍你了!我拍我儿子不行?”

    她语气很重,小男孩以为吵起来了,抹了抹眼睛开始干嚎。

    工作人员双手合十,熟练但麻木地劝解:“这也是公司规定呢,我们只是提醒一下,请不要介意。”

    余晚对照片没什么兴趣,叶行洲却拉了她过去,仔细挑选起来。

    要说叶行洲不愧是连蹦极都玩过的人,激流勇进难度系数虽然不高,但抓拍点选在向下俯冲阶段,大家都是闭着眼睛张着嘴,或者目光呆滞头发乱飞,唯他一人从容淡定,嘴角带笑,飘扬的发丝也都成配角,帅得像单独开了美颜。

    至于余晚自己,因为听到大家尖叫的声音,抓拍到的几张也都是带笑的。只是笑和笑毕竟不一样,叶行洲的笑是云淡风轻的笑,余晚的笑是受到感染的笑,显得要更开心一些。

    叶行洲:“这么笑起来多好。”

    他挑了几张,爽快地付钱买下。

    她平时很少笑吗?余晚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自己没法否认。她性格没那么压抑,遇到开心的事当然也会笑,可是人生中开心的事毕竟太少,她不会一直快乐。

    等着照片的间隙,刚才的小男孩却不乐意了,冲中年女人喊:“为什么他可以买我不可以?!”

    中年女人骂他:“人家有钱你丫有钱吗?”

    小男孩:“我不是刚收了那么多压岁钱吗!”

    中年女人:“所以这不是带你来玩了吗!你以为那钱有多少呢?玩一趟就烧没了,你要是不吃那个套餐,就够买俩照片的了。”

    小男孩说不过她,又开始哇哇哭起来。

    中年女人:“别哭了。”

    当然没用。小孩哭得更凶了。

    中年女人很没办法地开始哄,脸上全是被生活折磨的疲惫。她蹲下身来,握住男孩的肩膀,絮絮叨叨地道:“你知道我多忙吗?请个假陪你玩,之后又不知道要多加几天班。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能不能不要吵了?”

    游乐场已经算是阴霾最少欢乐最多的地方,听到这么沉重现实的话,零星的几人纷纷自觉地避开。

    大家来玩都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何必聊起这些令人伤心的话题呢?

    “有时候也觉得人生挺没意思的,”余晚背靠着柜台,平平淡淡地道,“生活,学习,工作,日复一日的。”

    叶行洲也道:“是啊。所以得给自己找点开心的事。”

    就像母亲会在孩子生日这天请假一起来游乐园,就像他不打招呼地出现在a市来见余晚。

    余晚看了他一会,突然问:“后来你为什么没有学法?”

    她说得突兀,饶是叶行洲也不由得反应片刻。

    余晚:“你以前问我想做什么,还记得吗?当时你说,你以后想学法律。”

    叶行洲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照片塑封好了,他接过店员递过来的照片,带着余晚往云霄飞车的方向走。

    那是叶行洲某个阶段的突发奇想,知道的人并不算多。他那会处于“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叛逆期末,自觉天底下没人能理解他,因此没告诉过几个人。时隔多年,连他自己都觉得早已尘封的事情,没想到余晚却还记得。

    叶行洲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余晚:“你为什么学了经管?”

    余晚发现,他很擅长用新的问题应付旧的问题。若没点警惕心,很容易就被带跑了。

    她也反问道:“经管不好吗?”

    经管是a大的王牌专业,虽然在互联网的冲击下没以前那么瞩目了,但余威仍在,也算是校内转院的热门去处。

    经管当然没什么不好,但叶行洲想问的是:“你喜欢它吗?”

    余晚沉默了一会。

    他们又走到了刚才的位置。云霄飞车在头顶翻转,带来一阵尖叫和呼啸声。

    “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余晚仰头,透过防护网往上看,“这门专业说到底只是一个工具,我不需要喜欢它,只要学会了,然后去用就行。”

    叶行洲复述一遍:“工具。”

    他也跟着抬头看,心里片刻茫然,连本来要说的话都梗在嘴边。

    然而飞车已经过去,头顶很安静,只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啸叫。

    余晚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她仰头太久,短暂失去了平衡,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本来略显僵硬的氛围,被这小小的插曲所打破。

    余晚不大自然地收回了手。

    叶行洲已经恢复如常,低声笑道:“合法夫妻,这么谨慎做什么。”

    他语带调笑,话未说尽,字句中隐含的亲近和暧昧已是许久未见。

    明明才只是三月份,为什么天气这么好,阳光这么刺眼?晒得余晚有些脸红了。

    余晚忍下心中悸动,只道:“不敢高攀。”

    叶行洲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她在责怪自己的疏离。

    他心中柔软,满眼温柔,若此刻余晚抬头去看,大概也会惊讶、惊叹。可是她没有抬头,他也不能说出口。

    良久,他才道:“你值得最好的。”

    *

    她的问题又被叶行洲打岔打过去了。余晚意识到这点。

    但她本来也没那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只是对叶行洲过去人生的一种探寻。他想说她就听,不想说的话,就当她没问吧。

    直到坐上云霄飞车,做好安全措施,等待飞车启动的时候,余晚才想起来之前的对话。

    她问:“你之前说的条件是什么?”

    叶行洲一直在检查她的安全卡扣,明显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他问:“紧张吗?”

    “紧张,”余晚承认一句,又问,“你说坐云霄飞车的条件是什么?”

    飞车已经开始移动。带着明显的机器运转声,飞车沿着轨道以一个陡峭的角度缓缓上行。和普通的过山车不同,云霄飞车的这一段上坡更长更陡,让人觉得时间过得颇为漫长。

    等待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

    余晚紧握着安全扶手,一直没有听到回答。她不免分心,侧过头去看叶行洲的脸色,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脸上没什么紧张感。

    叶行洲道:“以后不开心的时候,不要闷在心里。”

    他重又看向前方,淡淡补充道:“就是这个。”

    飞车在最高点刻意停顿片刻,突然向下冲去。

    余晚感到啼笑皆非。叶行洲的条件是这么简单?像是小孩子在玩过家家,他是认真的,亦或只是在逗她玩?

    失重的感觉如此强烈,那一瞬间她大脑几乎停转,唯有呼啸的风声和周围的尖叫声还真实存在。

    但是。

    在混沌的思绪中,她突然清晰地抓到了一点。

    叶家,徐家,周家。

    周宜,昆明,还有……玉蝉。

    长久以来,叶行洲都在非常谨慎地处理这件事情,而她被自己的感情一叶障目,竟然忽略了这么多明显的线索。

    年前去奶奶家的时候,叶行洲还带着她偷偷去地下室撬锁;那之后他态度大变,明显是把自己排斥在这整件事之外,是因为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吗?他究竟在偷偷做着什么?

    云贵高原的紫外线当然强烈,如果他和周宜去了云南,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同时晒黑了。

    余晚只觉得长久悬在自己心口的一把闸刀终于轻轻落下,可心脏又止不住地钝痛。

    如果她猜测为真,叶行洲大概是在乎着她的,可他和周宜究竟在昆明看到了什么,能让他的态度有这么大的变化?

    *

    叶行洲没有听见余晚的声音。

    云霄飞车和很多极限运动一样,是为了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而设计的。高空中的失重感会让人感到害怕和恐惧,也会造成心理上的压力,而尖叫、嘶吼,可以一定程度上将这种压力宣泄出去。

    不叫出声来,岂不是将这种压力积蓄在心里了吗?

    飞车终于缓缓停下。叶行洲第一时间去查看余晚的反应,却见她眼眶红红,手离开安全扶手想要揉一揉眼睛,动作却僵在半空。

    是嫌手脏了。

    叶行洲忍不住笑。

    从下车点到存包柜还有一截路。余晚用袖角揉了揉眼睛,听见叶行洲问:“怎么哭了?”

    “什么?”余晚眨了眨眼睛,“你说这个?撞到飞虫了。”

    叶行洲:“两只眼睛都撞到了?”

    “是的。”

    余晚神色自然,声线平稳。如果忽略眼眶中含着水意的双眸,和明显沙哑的声音,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的珠珠在飞快地成长。

    叶行洲冒出这个念头来,欣慰的心情刚涌上心头,却见余晚跌进自己怀中,轻声道:“腿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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