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侵略性太强,余晚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叶行洲没有挣扎,反而勾起嘴角笑。他不笑的时候冷脸成熟,笑起来少年气更重,偏长的头发乖顺垂下,显出几分陌生来。

    余晚心里发软,有些别扭:“你笑什么。”

    叶行洲很配合地收起笑容,一只手仍搂在她腰间,没乱动,只有若有若无的存在感。

    他语气无辜:“看到你开心,才会这样的。”

    余晚道:“……不要骗我。”

    叶行洲曾经许诺过,她提出的所有要求他都会尽力做到。那时她让他不要喝那么多酒,他后来果真没在她面前喝过什么。

    她在想,叶行洲对自己的包容和好感终究是有限度的,只是这好感从何而来,这限度又到底在哪里呢?

    叶行洲“嗯”了一声,道:“答应你。”

    他嘴唇张合,说出的话没什么玩笑之意,没把她的话当成儿戏,认真做出承诺。

    余晚仍没有放下手。叶行洲一直被捂着眼,竟也耐心得很,没有分毫的不耐烦。

    她鬼使神差般,伸出两根手指,在他下唇轻触。

    叶行洲没有多余的动作。余晚看不见他的眼睛,判断不出他的情绪,只见到双指下他唇线紧抿,喉结滚动。

    她还坐在他的腿上……

    有时,说出来的话会骗人,眼睛会迷惑人,本能的反应却很难掩饰。

    余晚问:“诚建那边怎么样了?”

    动作这么旖旎,言语却这么正经。叶行洲嘴角勾了勾,抓住她放在自己唇上的手,亲了亲她的指尖。

    他道:“海乔争取了一批人,申时平还没表态。你堂哥找过我几次,我没理。”

    他说的这些,范海乔都在进展总结里提过,甚至细节更多。

    但余晚总得找点别的话题,不然她不知道今晚要怎么度过。

    叶行洲想了想,又道:“诚建目前股价还算稳定,只要不闹得太大,短期内应无大碍。现在两边僵持,可以腾出手来做些别的事情。”

    他的管理经验的确丰富,不知道是在叶志轩身边耳濡目染还是这几年自己磨炼。余晚放下捂在他眼上的手,听他条理清晰地讲着接下来一两个月的计划,一时间有些愣神。

    她的游离被叶行洲察觉。

    他在她腰间的手轻轻用力,把她带到自己身前。二人鼻尖相触,余晚听见他很轻地说:“不要走神。”

    ……

    余晚模模糊糊地想着,也许今晚不应该留下来的。

    叶行洲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响起,细碎的吻缠绵地落在她颈间,引起她新的战栗。

    他拉着她的手又往下伸。余晚想要推他,却没力气。她身子发软,是被亲的更是被羞的,叶行洲怎么是个这样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已是子夜,叶行洲才抱她起身,送她进浴室清洗。

    余晚把他推了出去,关上门。

    细密的水流从高处落下,洗去她身上的薄汗。除了腿有些发软,手有些发酸,嘴唇有些肿……其实叶行洲没做什么别的事。

    但毕竟还是哪里不一样了。

    余晚站在镜子前,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水珠。她脸颊绯红,双眸含情,乍一看到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想承认这是她。

    她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打开门走了出来。

    卧室的灯开了,房间里却没人。

    叶行洲不在。他去哪了?

    无法面对自己被本能和欲望控制,还是因为刚才不让他进浴室生气了?

    余晚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心里堵得慌。不是因为不适,如果她不舒服,她可以随时开口拒绝,可是她没有。

    可是头晕脑胀之后,她不免生出一点懊恼。

    刚才的叶行洲不再说话,只闷声做事。她被迫迎合,虽然做得不算太过火,但并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也并不清楚这是否代表着什么。

    她想听他的解释,他却在此时避开。

    这让她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觉。

    出去找他?没什么必要。他好好一个人,乐意去哪是他的自由。哪怕他闹了一番,自己又去睡了客卧,也跟她没关系。

    余晚这么想着,却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过来。

    叶行洲端着一杯水站在门口,脸上辨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原来是去接了水。

    余晚的确很渴。洗澡的时候听到水声,就已经非常想喝水了。

    叶行洲将杯子递到她嘴边,神色自然地想要给她喂水,余晚却不大习惯,自己把杯子接了过来。

    手碰到杯壁,她才发现是杯温水。

    他还挺贴心的。

    余晚一口气喝了很多,放下杯子,杯中水已经见底。

    叶行洲一边道:“慢点喝。”一边拭去她嘴角的水迹。他大概是吃饱喝足,眼睛里不再是那么浓重,连余晚都看得出的欲色,神情专注,真的只是简单地擦了擦。

    ……但是这有什么好擦的?

    余晚没觉得自己喝水有那么不小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灵动可爱,叶行洲忍不住笑,在她颊边轻啄一口。

    *

    清晨的阳光洒在床边,窗外的鸟雀叫得欢快。

    锁骨发的女人站在落地窗前,向外看天。

    天气晴朗,山高水远,云卷云舒,一切极为惬意悠闲。

    昆明的确是个很好的地方。就是紫外线太过强烈,窗帘稍微露一点缝,早上就被灼目的阳光刺醒。

    不过来了几次,周宜也渐渐适应了。

    套房外有人敲门。

    周宜走过去几步,在门边问:“什么事?”

    一个男声道:“大小姐,叶先生已经下了飞机,阿良正带他往那里去。”

    “知道了。”

    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心眼太实太过执拗呢?明明没必要这么早做决定的。

    不过,她也有些能理解。叶行洲不是心无挂碍的人了,他一定想尽早将这件事情解决。

    周宜手搭在门上,静静感受自己心跳的声音。

    保险柜中的玉蝉。

    荒山上的道观。

    以及……曾祖父日记中的只言片语。

    她离那个秘密,已经非常近了。

    *

    雨雾蒙蒙,路旁的树在飞速倒退。申时平看了窗外一眼,在隐约倒影中看见自己的脸。

    他咬了咬牙,面色极差地戴上了口罩。

    车远远地开到了城郊的墓园。申时平打开车门,自己撑开了伞,在雨雾中慢慢前行。

    绵绵的细雨被风吹得倾斜,他浑不在意,小半边口罩都被水意打湿。

    清明期间,墓园里很多新摆上的花和供品。只是今年下着雨,是没法烧纸钱了。

    雨声滴答,申时平停下脚步,突然向身后看去。

    一辆宾利停在那里。一个年轻女人从副驾驶位下车,匆匆撑开伞,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从后座下来的那个人似有所觉,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

    申时平无声嗤笑一声。反正戴着口罩离得又远,谁也看不见。

    他停在原地,直到两位女性撑着一把伞走近前,才露出一个笑容:“真是你啊,妹妹。”

    至于旁边那个脸庞青涩,举止拘谨的年轻女人,他理也没理。

    余晚偏头道:“思雨,我和他有几句话要说。”

    说话间,她已经撑开手中那把折叠伞,离开了詹思雨的庇护。

    詹思雨应了一声,退远了一些。

    申时平等她站定,才开口道:“叶行洲对你真是上心啊,扫个墓都要人陪。”

    余晚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薄外套,手里撑着伞,也许是气氛庄严,看上去显得比平日更加沉静。

    她听出他意有所指,却并不接话,只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申时平单手插兜,垂眼道:“我也没办法。你不肯加我微信,不肯接我电话,让别人转达我也不放心,只能找机会见你一面了。”

    见这一面,还是通过范海乔那个四眼仔实现。他对他主子忠心耿耿,油盐不进,显然早把这事告诉叶行洲,否则怎么余晚来扫个墓,都有眼线安插在旁边?

    他又远远看了詹思雨一眼,才又开口。

    申时平道:“年初叶行洲对诚建势在必得,谁都能看出来。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派个杂鱼出来挡了两个月的枪,本来对他满怀期待的高层都不吭声了。”

    余晚:“他的计划,我怎么知道?”

    申时平笑了笑:“妹妹不知道一鼓作气的道理吗?他拖得越久,余高斌他们能准备的就越多,胜算就越大。现在那位范助理表面上能拢住一批人,但他单打独斗,又能管得了多少?”

    他言语卸下了之前那种虚伪的伪装,有几分说教和轻蔑,余晚不太喜欢。不过,听得出是真有些急了。

    余晚看了他一会,才道:“你想让我催他?”

    “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个陌生男人,也不愿相信跟你有相同血脉的血亲,”申时平在口罩里扯了扯嘴角,“我的出生不是我自己决定的,没谁想当一个第三者的孩子,父亲去世之后,我只想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遗产。知道你和你母亲都厌恶我,我也一直尽力避开你们,很多场合都是能推则推,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我,说我像阴沟里的老鼠吗?”

    关于这一点,申时平似乎总有很多话想要说,一说起来,就有些刹不住了。

    他的确非常在意自己的出身。

    他顿了顿,有些难堪地止住话头,才继续道:“你选了叶行洲,我也没话说,他出身权贵,履历光鲜,接手诚建能服众。但一个陌生男人真的能成为你后半辈子的依靠吗?他现在的举动在你意料之中吗?你能全心全意信任他吗?”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紧盯着她,似乎想逼问出她的答案。

    *

    申时平的话术换汤不换药,但的确更直击人心了。

    余晚不得不承认她在那一瞬间有动摇。她和叶行洲的合作起初是纯粹的利益联盟,她能理清利弊,当然不需要担心。可后来逐渐掺进去了一些感情,一切就都变得复杂起来。

    她亲眼见证父母多年婚姻是多么脆弱,多么不堪一击,如何轰然倒塌。吴琼看中余诚斌,不顾外祖父的阻拦执意要嫁给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她现在一样将信任交托于他,满怀期待地以自己的一生作赌?

    吴琼赌输了。她的女儿凭什么会赢?

    细密的雨铺满了整个世界,带来湿润水意和朦胧的雾气。

    余晚压低了伞,挡住自己的思绪。

    她动作明显,申时平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也未再多说什么,只道:“他要是真心待你,我也没什么意见。如果他想吞并、拆分、拖垮诚建,希望你别忘了你还有个血脉相连的哥哥。”

    他意有所指:“不过你看男人的眼光,一直也不算太好。”

    说罢,他转身往墓园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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