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思雨很明白她是谁的助理。

    她撑着伞,跟在这对貌不合神也离的兄妹身后。詹思雨不知道他们平日里是不是也这么相处,但今天显然是少话,两个人都挺沉默,一前一后,好像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刚才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呢?

    *

    余晚本来是不想见范海乔的。他毕竟是叶行洲的人,哪怕二人有校友这层关系,相处起来也算融洽,但毕竟还是要避嫌。

    但见完申时平,她改了主意。

    诚建这栋新大楼是四年前刚交付使用的,余晚只来过寥寥几次。上一次过来,还是在会议室带着吴琼和律师,和余胜斌谈股权交易。

    电梯上行,在七楼停下。

    清明假期,整栋楼都显得很空旷。c市人对祭祖扫墓之类的事非常看重,看不到什么假期加班的人,这一层楼只有一间办公室的灯亮着。詹思雨帮她拉开磨砂玻璃门,这次没要余晚提醒,她识趣地留在了门外。

    几月不见,范海乔从一个助理变成叶行洲的代言人,身上气质隐约有变,看起来有些陌生。

    他从办公桌上一堆堆的纸质资料中抬起头,很快摸起放在一旁的黑框眼镜戴上,正了正色,站起来道:“余小姐。”还是非常客气殷勤。

    余晚喊了一声:“海乔哥。”

    两个人打过招呼,重新落座。范海乔开门见山:“见过申时平了?”

    “是,”余晚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水,“他看上去很着急。”

    范海乔笑了笑:“他是小余总父子唯一能争取的大股东了,最近压力应该很大吧。”他脸上有几分无奈:“他是非要见你不可,我这里事多又忙,推脱不掉,实在不好意思。”

    余晚来也只是问问情况,闻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绕着发丝。

    “在你看来,他和我二叔关系怎么样?”

    她这话一问,范海乔也若有所思起来,仔细想了想,才回答道:“余和亮有点看不起申时平,两个人不太对付。申时平以前又站队余三,经常被余和亮指名道姓地骂,不过余二好像没有特别针对过他。”

    一家子都姓余,说起来太麻烦,他干脆用了代称。

    申时平的情况和余晚最初所想完全不同。他明明在他和叶行洲刚订婚时就上门寻求合作,又明明和余和亮素有积怨,有什么理由不倒向自己这一方呢?

    真就如他所说,是不放心叶行洲?

    范海乔话还没有讲完。余晚既没有打断,他便接着道:“我之前曾经尝试和他谈过,他给出的答复是‘想要看看再做决定’,推脱了好几次。我和叶总提过这事,他说能保证申时平不站在对立面就可以,毕竟我们手里的股权足够,随时可以召开董事会把余二换下来。”

    换句话说,申时平对他们而言并非不可或缺。只要他不刻意站到对立面,叶行洲并不介意他的选择。

    范海乔和余和亮打交道最多,对他也最为熟悉。此人性格冲动,几次在他面前示威,但狠厉有余,心眼不足,其实很好对付。

    范海乔很清楚,这人不过是被推到台前当打手的角色,但他也顺着余和亮的目光,基本摸清了诚建股东和管理层的态度,省了他很多不必要的功夫。

    这事他做得很顺手,但余晚的问题,让他发现自己存在一个思维误区。

    余和亮讨厌申时平,两个人肉眼可见的关系极差。申时平不站队则已,可以当成是性格怯懦,不愿卷入争斗,可又为什么以此为筹码,非要亲自见余晚一面,谈起条件呢?

    他和余二的关系究竟如何?

    “以前申时平是三叔一边的。”余晚道,“你不认识我三叔,他是个很容易被别人煽动的人。以前我爸还在的时候,也给了他不少钱,他投资、买地、开店、炒股,什么都做过,什么都没成功,倒是养活了不少狐朋狗友。”

    远在范海乔过来之前,余胜斌就早拿着抛售股票的钱跑路了。不知道现在在做些什么,大概还没赔光,近几个月安静得可以。

    余晚道:“跟这样的人一个阵营,不论谁都会另找出路的。申时平……”她想起高二时那场闹剧,眸光冷了冷:“并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性格。”

    范海乔皱起眉,将话挑明:“你的意思是,他和余二私下里早已经合作?”

    “可以这么说。”余晚轻声道,“但我不理解的是,他为什么这么想和我谈条件?”

    她把纸杯递回桌上,范海乔注意到她一口也没喝。

    余晚很少说这么多话。范海乔几次见她和叶行洲相处,都是不声不响,寡言少语。她今日来找他当然是有事,但本来吩咐一句就能解决的事情,她能沉下心来解释这么多,也称得上坦诚,算得上对他的尊重了。

    范海乔领这个情,只道:“我会安排人查一查的。”

    话到这里,也不用再继续往下说了。范海乔送余晚出门,看了一眼跟过来的詹思雨,随口问道:“这次回来待多久?”

    余晚道:“回来扫个墓,后天就回学校了。”

    范海乔敲了敲脑袋:“瞧我这记性。c市人最看重清明扫墓,这两天我谈工作都找不到人。”

    余晚也问:“既然没什么事,怎么不回家一趟?”

    “赚点加班费。”范海乔脸上带笑,转而道:“说起来,叶总应该是十一点的飞机到c市,余小姐要一起去接机吗?”

    他停下脚步,按下电梯下行的按键。

    余晚:“……不了,我还有别的事。”

    *

    十一点的飞机。

    余晚打开手机对话框,看着和叶行洲的聊天消息。仍然是和之前别无二致的对话,只是隔几天会有一通语音。

    叶行洲一般会在晚上八九点钟发来一句“在吗”,若余晚有肯定的回复,他就会一通电话打过来。两个人聊得也不太多,但总比冰冷的文字要好——余晚某天突然生出一种在恋爱的感觉,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上一次通话的时间是一周前,叶行洲问她清明的安排。不过,他没提到自己,一应事情也都交给詹思雨,听起来不像是要回来的样子。

    范海乔说他是十一点的飞机。如果他回了c市,总要见自己一面的吧。为什么没说呢?

    余晚猜不出来。总不能是什么惊喜吧?

    余晚道:“去万盈山庄吧。”

    司机应了一声。

    宾利在别墅门口停下。余晚已经很久没来这里,院子里的桃花已经谢了,结出小小的青涩的果实。她下了车,詹思雨也跟着下来,她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余晚却意识到她有话要说。

    余晚问:“进来坐坐?”

    詹思雨迭声道:“余小姐太客气啦。”一边一脸忐忑地跟着进来了。

    门一打开,詹思雨嘴里夸奖的词就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这里日常有人打理,余晚依照记忆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仔细看了看生产日期,才递给了坐到沙发上的人。

    “清明还要让你加班,实在是不好意思。”余晚坐到她对面,“这几天我没什么别的事,后天是下午两点的高铁,你到时候来接我就行。”

    詹思雨双手接过饮料:“我是助理嘛,这怎么能算加班呢。不过,刚才那位先生说叶总是四点的飞机,余小姐不是说你有事吗?……哦哦,我明白了,是不想和那位先生一起接机吗?”

    听上去好像没太明白。

    余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和叶行洲的事是一团乱账,那之后还没开诚布公地谈过。她想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他没告诉我他要回来,所以应该不用我接机吧。”

    詹思雨拧开瓶盖,却因为动作太猛,把饮料弄洒了出来,忙不迭抽纸巾擦拭。

    詹思雨:“这话说反了,应该是叶总没告诉你,所以应该是不回来了才对。”

    余晚:“?”

    她帮着抽纸巾的动作一顿。

    詹思雨熟练又细致地擦着桌子,嘴里道:“叶总订的飞机应该是早上八点就出发了,据我所知,他没上那趟航班。所以那位先生应该是接不到人了。”

    余晚:“……是这样吗?”

    她本来想问“你怎么知道”,又想到詹思雨的确也是叶行洲的现任助理之一。相比较而言,范海乔只是前助理,一些行程细节肯定没那么了解的。

    詹思雨“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她,又突然有些无措。

    “叶总肯定也是想回来的,应该是……被一些事情绊住了吧,”她紧张兮兮地观察余晚的表情,“你们这么年轻,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请你不要伤心呀。”

    余晚:“……我没有伤心吧?”

    又不是以后就见不了了,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而已。

    詹思雨:“叶总只是嘴上不说,其实真的非常在意余小姐你。”

    余晚:“我明白。”当人手下,总得说点好话,之前范海乔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詹思雨却道:“不,你不明白的。”她又是欲言又止,干脆喝了一口饮料,旋上瓶盖,才补充道:“起码a市那套房子,他都是亲自设计改装,敲定每个细节的,当时寄了得有七八个包裹过去,我和阿姨光拆包裹就用了一整个下午,差点以为他要在a市长住了。”

    余晚:“这代表……他很在意生活品质?”

    詹思雨也被她这一句话问住,明显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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