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件事啊,”徐自珍拿了一把芭蕉扇慢慢地打着,脸上现出几分无奈,“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难为你们跑来跑去研究半天。”

    说到这她看向余晚,有些纳闷:“今天天热,珠珠怎么穿个高领衣服?”

    被这么一问,余晚的脸悄悄红了点。昨晚叶行洲非说她还欠他五个问题,掐住她的腰问她五次“有没有想我”,一声比一声更低沉。闹到最后,她身上不可避免地多出一些痕迹,她总不能说是蚊子咬的吧?

    叶行洲神色如常,已经替她答:“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见不了风。”

    “身体不舒服还带着她回来,”徐自珍瞥了他一眼,语带责备,“你有什么事,打个电话也就是了,非要绕这么远路,舟车劳顿的。”

    叶行洲但笑不语,不知又想到些什么,一手习惯性地在余晚脊背上轻抚。

    余晚:“好久没来看奶奶了,是我自己要跟着来的。”

    既然两个人话说开了,余晚想跟着他一起经历这些事情,不想再无知无觉地等在一旁了。

    徐自珍“哦”了一声,赞叹一句:“还是珠珠孝顺。这小子平时哪想得起来看奶奶。”

    “哎呀,”叶行洲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上次还说后悔没多生孩子,这要是再多几个孙子孙女,奶奶心里哪还有我的位置。”

    徐自珍看了他一会,从鼻子里笑了两声,显然有些无语。

    她开口道:“你小的时候最折腾人,一出生就身体不好。你妈妈生你的时候受了罪,大人小孩都在医院待着,我和你爷爷看完你妈妈去看你,小小的一个待在保温箱里,不哭也不闹,始终闭着眼睛。刚出月子,又遇上了流感,高烧不退,被送进nicu。”

    徐自珍抬起头回忆了一下,语气有些怅然:“不做父母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很多孩子看着好像轻轻松松就长大了,可他们总会生病,总会发生各种意外,亲自养一个小孩才知道要面对多少这样的时刻。投入的心血越多,遇到那种时刻就越难理智,有时候甚至求神拜佛,赌那么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希望孩子能健康平安地长大,哪怕付出再多也无所谓。”

    本来是祖孙俩的玩笑话,聊着聊着却有些沉重。

    余晚听在耳中,沉默着没有作声。她小的时候身体也不太好,每年的流感季都要生一场大病。曾经有一年尤为严重,吃下退烧药也不见效。她半夜睡梦中体温烧到将近四十,梦中一片昏沉无望,梦魇好像想把她拖进无底深渊。余诚斌晚上应酬回来发现她情况不好,立刻背上她去医院急诊。她伏在余诚斌宽阔的背上,听着吴琼焦急万分的关切和抱怨,才勉强挣出一分清明。

    被爱包围的时候,不觉得爱有什么。然而她回头去看,哪怕知道那些爱虚妄又脆弱,竟也心生眷恋。

    饶是祖孙二人聊着天,叶行洲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出神。他顺着她脊骨摸上去,在她肩上轻捏两下,唤回她的注意力:“奶奶的意思是她心疼你,以后不会催生的。”

    催生……奶奶哪里有提到这个,明明是他自己乱联想。

    这人真莫名其妙。余晚反应过来,几分羞恼,针锋相对道:“奶奶的意思是,她有你一个孙子就受够了。”

    徐自珍哈哈大笑:“还是珠珠懂我。”

    徐自珍说了半天,倒不是要勾起余晚的伤心事。赵妈送过来一本厚厚的相册,徐自珍接了过来,翻了一会,指着其中一张,递了过来。

    整本相册都泛着些岁月痕迹。叶行洲小时候翻过奶奶的相册,知道这只是其中一本。奶奶是个很有条理的人,照片都是分门别类地放,这本相册里都是风景游客照,提不起叶行洲太多兴趣,也已经没什么印象。

    徐自珍指着的那张,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棵很粗的、起码需要数十人合抱的大树,拍得不甚清晰,很容易被忽略。

    树干前方凭空悬着一个金属制的铭牌——不,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树干上绑着几圈细细的红绳,而那铭牌正挂在红绳上。

    至于铭牌上写了什么,却看不清楚了。

    “我小时候在昆明生活过一段时间,当时全国都在打仗,医疗资源不足,小孩子多病多灾,都是常事。那里有些地方,会用这种方式给小孩祈福,铭牌上刻上生辰八字,选一个有缘的、最好百年以上的大树,这样孩子就算认了干娘,年年祭拜,大树会护佑孩子,从此之后顺风顺水了。”

    徐自珍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个时候你身体实在不好,真让人心揪着难受。你爸妈你爷爷都一向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我也没跟他们提过,每次都是自己独行。其实也就是个念想,我当然也知道不一定有什么用,但你顺顺当当活到现在,一年去一次昆明又费什么事呢?”

    *

    吃完午饭,徐自珍就去午休了。赵妈过来收拾碗筷,一边整理一边和善道:“楼上房间都是现成的,少爷和少夫人可以上去休息一下。”

    二人已经领证,赵妈的称呼也从“余小姐”变成“少夫人”。余晚很不适应这种称呼,叶行洲倒是接受良好,笑吟吟地伸过手来:“少夫人,请。”

    “……”余晚只迟疑了下,便把手搭了上去。

    明明有两间客卧,叶行洲却没去另外一间。他随手将门关好,在余晚带着几分警惕的目光中语调自然地道:“奶奶说的话,你信么?”

    余晚也便陷入思索,道:“有照片。”

    老照片都打印着拍摄时间。不是说不能作假,但这张照片和相册里同时期其他照片的清晰度、拍摄风格、印刷细节都近乎一致,作假成本很高。仅从直觉来看,这张照片是真实的。

    那么粗的树,也只有西南的热带雨林里常见。奶奶说那里瘴气重,菌子多,人容易迷失方向。她当年入山怕出不来,是找了当地人带路,那个年轻的小女孩就是当年带路人的后代。什么环路,她是一概不知,顺便骂了叶行洲一顿,说他嫌自己命大,跟着周宜胡闹。

    好歹叶行洲没把自己被蛇咬一口的事说出来,不然可能要被老太太举着拐棍敲脑袋。

    余晚还是有些担心叶行洲的伤口。虽然只留下一点伤疤,但到底是毒物,听起来实在危险。她目光往叶行洲腰上投过去,下巴却突然一僵。

    男人强迫她和自己对视:“珠珠,非礼勿视啊。”

    余晚觉得叶行洲骨子里肯定有点恶劣在的。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是个好人?翩翩君子只是他的外在表象,得寸进尺才适合概括他这个人。年少时桀骜不驯的叶行洲没有消失,他只是学会了隐藏,在亲近的人面前,一不小心就会变回去的。

    “你真熟练,”余晚感叹一句,抓住他那只手,“我听说你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有点故事?”

    叶行洲愣住片刻,也不知是因为她的举动,还是因为这一句话。

    余晚“咦”了一声:“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吗?”她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食色性也,只要你不违反风序良俗和法律规范,有点故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啊?毕竟我们应该算是商业联姻?”

    男人的脸色好像越来越黑了。这事不能提?

    余晚及时打住。她提这个,本来也只是给自己打个预防针。

    是的,给她自己打的预防针。不要有太多期望,失望亦会相应减少。在她完全深陷之前,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她是喜欢叶行洲的。她可以接受和他做真正的夫妻。但叶行洲所想所做,她本就无法掌控,即使现在对她再好又能如何?谁能保证叶行洲不是下一个余诚斌?

    她要在此之前,为自己筑好一道心墙。

    叶行洲问:“如果有故事,你要怎么做?”

    两个人一个坐在床沿,一个半蹲在床边。叶行洲目光沉沉,在求她的答案。

    余晚还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自以为很拎得清,因此下意识回答:“不会怎么做。你以前的事情跟我无关。”她说这话其实有点违心,但以退为进,她无意识地皱了皱脸,紧接着道:“但是以后就不一样了。要么就维持假夫妻的状态,要么……婚姻存续期间,彼此必须身心忠诚。”

    如果选择前者,这些没有边际的玩笑可不能乱开,人后暧昧的举动也不能再有了。

    男人脸色稍霁,脑子里只留住了最后一句话。他算是知道大起大落是什么意思了,一只手把余晚的手往自己腰上带,巴不得她乱摸一通,一边仍绷着张脸,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深沉地叹了口气:“何必说这么多呢?老婆。”

    余晚:“……”

    感觉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

    “留学期间没什么故事。”叶行洲仔细思考了一会,“那些人独自在外,失去家里的管制,聚在一起玩得很乱。太疯了,我一般会找些借口避开,可能是借口的问题?传着传着就邪门了。”

    余晚明白他口中的“那些人”是谁。家里资产丰厚,出国镀金的那批人。本来从小就缺乏关爱,出了国更是没人管,一不小心就会被带上歧路。

    叶行洲的确没有这方面传闻。在这一点上,也许他说的是真的?

    不过,“你都编了什么借口?”

    叶行洲目光闪烁了下:“没什么啊?就是身体不舒服,要赶due,家里有事之类的。”

    余晚:“……这能传成什么样?”

    叶行洲:“对啊,谁知道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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