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衣与尘失去了记忆,但好在他的记忆力很好,书里的内容记了个□□成,泪墨花作为前辈带头示范,他们也见到了一个全新的泪墨花。

    泪墨花摘掉了他那个黑漆漆的头蓬,整理好了他那一头卷发,灰色的卷发规矩被发冠束起,将苍白英俊的面容展示于众,额前几缕微卷的发垂落,柔和了轮廓,墨色眸子里潋滟着温柔。

    衣与尘和季林目瞪口呆地看着礼貌而不是热情接待游客的泪墨花,语态谦和,讲解易懂,引人入胜,还熟练地给游客们演示如何织布,这样的泪墨花和一见面就攻击他们的那个阴骘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此时,他们只想问一句:“这是谁?”

    接待完一波儿游客的间隙,衣与尘和季林终于找到了说话的间隙,季林围着泪墨花转了几圈,端详若久,开口道:“你是谁?”

    又紧接着说了一句:“我认识的那个泪墨花可不像是会织布的样子?”

    泪墨花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大惊小怪。凤仙的母亲是织女,父亲是铁匠,所以师尊成为盟主后大力扶持纺织业和冶炼行业,人们可以凭借织就的布匹和和打造的器具兑换种植凤仙的数量。”

    泪墨花继续道:“冶炼与铸剑有关,倒是没什么人反对。但是织布跟剑也没什么关系,一开始还有剑者反对,师尊将他们的剑折断,手砍断,吊在了城门外面,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内心不满,直到有剑者接二连三的在织布的时候突破,人们才意识到原来织布可以帮助练剑,现在剑者们一旦修为遇到了阻碍,他们就会选择织布。”

    衣与尘喃喃道:“这就是所谓的触类旁通吗……”

    季林突然正色道:“所以你能好好说话,你平时为什么非要那样说话?”

    泪墨花整理了一下衣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乐意。”

    他平日里说话都是怎么想就怎么说,因为他不想要在无聊的人际关系上费心,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值得让他费心,那就是——剑。

    这世上最无聊最没用的事情就是想方设法维持脆弱的人际关系,当你落魄无依是,你会发现,你苦心维持的人际链接比蛛丝还要脆弱。

    如鸟兽分食巨兽的尸体一样,人才是贪婪的禽兽,在将你搜刮殆尽后,还要践踏你一番,遍体鳞伤的你只能一人艰难求生,与其苦心维持脆弱的联结,不如维持自己的价值。

    而剑,才是他能存活至今的唯一依靠,也是他存在的价值。

    衣与尘突然道:“可是你刚才很热情,说话也很好听,是因为他们会给你钱吗?所以要对给钱的人说好听的话吗?”

    泪墨花点了点:“是的,为了我的剑,我需要钱,他们付了钱,就应该得到相应的对待。”

    衣与尘点了点头,喃喃道:“我明白了。”

    季林连忙说:“与尘,咱们平时跟人相处自然就行,不用特意说什么好听话,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但是工作就不同了,尤其是这种需要和人面对面相处的服务业,客人们之所以愿意付钱给你,是因为他们想要在你这里得到舒心,所以对他们你要态度好一些。”

    季林又继续说道:“当然了,平时与人相处说话也不要太刻薄,伤人恶语不应该对向身边关心我们的人,当然如果是谁欺负你了,你也不要忍着,一定要反击,不然会被人当成是面团子,加倍欺负你的。”

    衣与尘感慨道:“和人相处,好复杂……”

    泪墨花平静地开口:“不用在人际关系上浪费时间。”

    这么说着的泪墨花又重新披上了他的黑斗篷,而衣与尘和季林也开始上工了。

    托泪墨花的福,他模仿着泪墨花工作时的样子,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得到了一株凤仙花,以及一串沉甸甸的铜线,掌心的重量让他感到了人生的重量,或许人生就是在各种各样的经历中变得厚重。

    拿到钱的第一件事他想为季林准备一份礼物,回报他一直以来的关照,这时,他才发觉,他其实完全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位突然出现,热情开朗的季大哥。

    最后,他想了想,他决定将这串铜钱作为礼物回报季林,第一次赚得的钱,送给第一眼看到的人。

    季林收到这串铜钱时的表情是惊讶的,怔在原地很久,一直愣愣的看着那串铜钱,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总之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开心。

    良久他才郑重地对他说“与尘,这是我除了浮萍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这是很高的评价了,他知道季林有多珍惜浮萍,也知道他又多喜欢那个送他浮萍的人……他也会遇到这么让他喜欢的人吗?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那只蝴蝶……

    他穿梭于过往行人间,有的人步履轻快,有的人步履沉重,但他们都有一个前行的方向,过往行人往来如鲫,突然间,万籁俱寂,天地无声,世间只有他一人,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过去,没有方向,茫然于世间……

    这时,他想起了凤仙,想起了这名众所信仰的剑神,他就那么消失了……

    他发疯一般找寻凤仙留下来的踪迹,

    凤仙的故居,凤仙待过的监狱,凤仙留下的剑痕……

    一趟趟下来,衣与尘感觉,虽然没有真正见过凤仙,但他已经认识凤仙好久了,这位战无不胜的剑神留下后人不破的神话后就消失了踪迹,有人说他成为了真正的神,有人说他死了,凤仙,究竟在哪里呢?

    凤仙啊,你究竟何在!

    沉思之际,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传来。

    “师尊说,他要见你。”

    泪墨花依旧冷酷,一言不发,他也沉默地跟随,穿过条条曲折回廊。

    终于,于花团锦簇中,他见到了剑盟盟主,凤青玉。

    一道红色的身影跪坐在一个巨大的雕像之前,雕像巍峨壮观,却没有雕刻面容,华服迤地,珠帘掩面,背对于人。

    泪墨花在一旁恭敬地等待,乖顺谦卑的姿态不复往日孤傲。

    “君之剑,确为浮黎。”

    低沉小声,却令人难以忽视。

    衣与尘不觉感到有些紧张,他谨慎的开口道:“这把剑是我在天水村遇见,我也不知道剑的来历。”

    凤青玉缓缓开口:“浮黎双剑,一把在乔山,为凤仙持有,一把在神遗一族那里,也就是君口中的天水村。”

    衣与尘不禁问道:“盟主知道另一把浮黎现在在哪里吗?”

    空气忽然凝滞,珠帘微颤,凤青玉的声音更加低沉。

    “它插在一名妄自称神的狂徒的胸口。”

    衣与尘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但他还是要问:“是太白玄吗?”

    凤青玉摘下一朵凤仙,将花举得很高很高,良久才继续开口:“自诩为神的伪神,合该受到神罚。”

    淡然的语气,少了刚才的愤怒,就好像只是平静宣判罪者的末路。

    凤青玉就那样看着那朵举在高处的凤仙,他的眼里只有凤仙。

    “君之事,我已了解,墨花,便与君一同,望君心安。”

    低沉的声音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泪墨花恭敬从命。

    离开凤青玉所在之地,太阿宫,他感觉如释重负,这一行,倒不是没有收获,他对另一把神剑有所了解,他手上这把神剑的前任主人应该是衣青玄,至于太白玄胸口的那把神剑的前任主人应该就是那名消失的剑神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浮黎神剑,他能感觉到它的力量,也从中感觉到了亲切与温暖,他就在自己手上,可是太白玄的那把浮黎却是插在他的胸口?为什么?

    季林感慨道:“你小子,平时衣服桀骜不驯的样子,在自己师父面前倒是老实的跟个小绵羊一样。”

    泪墨花沉吟道:“……太平静了。”

    季林拍了拍泪墨花的肩膀,爽朗道:“你小子就别多想了,不管怎样结果好才是真的好!”

    衣与尘停下了思考,加入到了对话:“季大哥说的对,墨花,接下来就请你多多关照了。墨花,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季林随意道:“说道你那个师尊啊,他怎么脸上还挂个帘啊?是长得很见不得人吗?”

    泪墨花直接回到道:“不知道。”

    “真的假的!你是他的徒弟诶!”季林惊讶地看向泪墨花。

    泪墨花不自在地开口道:“我没见过师尊摘下过那个……帘子。”

    衣与尘大胆猜测:“是不是其实那个帘子就是盟主身体的一部分……”

    季林点头附和:“也有可能,是与身体链接的法器……”

    泪墨花:“……”

    太阳缓缓落下,天际依旧绚烂,东升西落,不一样的方向划分夕阳与晨曦,夕阳与晨曦的尽头却是同一颗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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