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与尘摸了摸自己头上围了一层又一层纱巾,不解地问道:“季大哥。我们一定要捂得这么严实吗?”

    季林正色道:“必须的!有一次我的船顺水而流,流到了帝国地界,就因为没有遮住脸,被一群女人追着骂不知廉耻,甚至还上了通缉令。”

    泪墨花淡淡道:“皇朝男子外出一律不得露面。”

    季林满腔悲愤道:“露脸就是不知廉耻,要被关进道士庙里改造。”

    衣与尘看了看街上流动的人群,大都大方地露出了她们的面孔。

    疑惑道:“可是这里有很多人都露出了自己的脸。”

    季林一脸惶恐地说:“这里是皇朝,女子为尊的,与尘,你可千万不要嫁到这里来啊!”

    衣与尘疑问道:“嫁?”

    “出嫁从妻,妻为夫纲,嫁出去的儿郎泼出去的水,此后妻子的家就是郎君的家了。”

    一道清丽女声传来,解答了衣与尘内心的疑问,衣与尘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来人一点朱砂,烨然若神,正是银月帝国储君——微生长离。

    衣与尘喃喃道:“其他地方好像不是这样……”

    微生长离柔声道:“这里是皇朝,嫁给我,将一切交给我,从此你不需要继续操劳,不需要舞刀弄剑,不需要勤学苦练,你心心念念的愁我也会为你报,我会成为你的天,而你只需要想着我,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听起来好像很好,但这样自己就好像是寄生虫一样,哪天寄生的宿主厌烦他了,他又要怎么办?他只能小心翼翼的讨好宿主,不惹对方厌烦,他讨厌这种有求于人的感觉。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有手有脚,我还有浮黎神剑,我有什么事情自己可以做到,我会亲手报仇,亲手找回丢失的一切。”

    “说的好啊!不愧是我们的独立男性!”

    季林爽朗地大笑起来,赞许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微生长离淡淡道:“再坚强的人内心都有柔软之处,再软弱的人内心都有一点坚强,这无论性别,只是帝国的女子负责主外,男子负责主内,她们都是认真生活的最可爱的人。”

    衣与尘反驳道:“可是也有想要主外的男性,这样不是扼杀了他们的自由吗?”

    微生长离答道:“人是社会的生物,社会的存在有其分工,有人负责冲锋陷阵,有人负责后勤补给,这一切都是为了社会能够运行,人类能够生存,各种职位本质上其实并不存在高低,在你看来,那些料理家庭事务,全身心负责支持爱人的男子没有价值吗?”

    衣与尘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这个社会需要形形色色的人,可并没有规定谁就要是什么固定的模样,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微生长离笑了:“一个人想要做的事情,想要成为什么人,这些究竟真的出于本人的意志,还是社会的意志呢?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社会,人的理想也随之不同,思想与文化取决于生产发展一切物质因素,在反作用于物质,所以历史是曲折前进的,人无法摆脱其影响,所以,是社会取决于人会成长成怎样的人。出生在银月帝国的那个瞬间,就决定了人一生的角色。”

    她只是平静地说着,让人感觉不到话里的感情,眉间朱砂点映,那烨然若神的人仿佛是庙里的神像,无情无欲……

    衣与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有记忆,这些复杂的东西他不懂,他只是觉得,社会的集体不应该磨灭个人的自我……至少他不会因为社会的需要就去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就像他不会因为社会缺乏劳动力,他就急匆匆地拉一个陌生人,结婚,生子一样,这样的他和人偶,和家畜又有什么区别?

    孩子们玩过家家的人偶不就是这样吗,孩子们让人偶结婚,人偶就无声的有了恋人,棚子里的家畜也是这样的,为了主人的利益,□□繁殖,那它们自己呢?

    人之所以为人,为万物灵长,一定有人类的独到之处。

    他虽然没有记忆,但他有自己的辨别力,这比拥有常识还要宝贵。

    看了看街道,熙熙攘攘,做买卖的人,工作的士兵……好像全都是女人。

    “街道上好像全都是女人在工作……”

    泪墨花淡淡道:“帝国的职位只提供给女人和宦臣。”

    衣与尘不解道:“宦臣是?”

    “就是……”

    季林在他的耳边小声讲解,衣与尘感到一阵恍惚。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说这里是异世界了……”

    微生长离微微一笑,灿若牡丹:“在帝国,你们才是异端,太阳于月亮本无分别,在没有太阳的夜晚,月亮就成为了太阳。”

    微生长离继续道:“帝国的男性子民以成为宦臣为荣,孤的老师,帝国宰相清风碧落白天清也是宦臣,在这里去势是一种荣耀。孤的承诺时刻有效,你何时改变主意,便来找孤吧。”

    说完,便离开了,这一次,她没有再幻化成蝶。

    衣与尘喃喃道:“她又走了……”

    季林感慨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风一样的人啊!”

    泪墨花淡淡道:“你要嫁给她吗?”

    衣与尘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他只是对着她离开的方向轻声问道:“一片空白的人有资格说爱吗?”

    而且,他不懂她,一点也不懂……

    或许只有风听到了他的疑问,但风却没有带来他想要的答案。

    季林安慰道:“我们一起经过了这么多,你早就不是什么空白一片了!”

    衣与尘喃喃道:“可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也没想过成亲的事,对她的事也不怎么了解,更背负着血海深仇……”

    季林继续道:“那就等你报仇了之后,咱们再好好想想关于成亲的事,婚姻是人生大事,是一辈子的承诺,可马虎不得!”

    衣与尘对爱情产生了疑问:“爱情到底是什么?是像故事里的鲛人那样愿意为对方放弃生命吗?还是……”

    季林耐心道:“你牵着她的时候,不会像自己左手牵右手一样没什么感觉,心脏要爆炸了一样……”

    心脏爆炸了,人应该也不能活了吧……

    “听起来好像很危险。”

    泪墨花淡淡道:“每次对决,我的心都会剧烈跳动。”

    衣与尘综合了一下两人的回答,得出了答案。

    “我悟了,爱情就是对决,爆炸,与死亡。”

    “说得很好,说的很对,原来本小姐已经是死人一个了啊!哈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语传来,一双灵动的碧眼笑得弯弯,像是碧水荡起清波,波动到了脸颊,凝成笑意的漩涡。

    季林惊讶道:“你是……明月夜的徒弟!白琼妃!”

    白琼妃语笑嫣然,笑意流转间,尽显灵动可爱。

    “这里也有知道师父的人啊!不愧是师父!好厉害!好棒棒啊!”

    泪墨花冷冷道:“死人在说话。”

    白琼妃瞥了一眼一旁的泪墨花,嘲讽道:“本小姐当是谁在吠!原来是一朵残花在哀嚎,怎么,今天你的师尊拿正眼看你了吗?”

    衣与尘无奈道:“墨花,冷静一下。”

    “你是那个要嫁给微生长离的小白脸啊!怎么,微生长离的软饭好吃吗?”

    不劝架还好,一劝架战火就燃烧到了自己身上。

    “冷静。”

    这回换泪墨花让他冷静了。

    季林吐槽道:“花哥,这丫头说话比你还难听啊!”

    白琼妃骄矜地扬了扬头:“承蒙夸奖,本小姐不仅说话比他难听,而且他的师尊还更欣赏我一些。”

    泪墨花反驳道:“胡说八道!”

    白琼妃扑哧一笑,不屑道:“怎么!不是凤青玉亲口说过吗?琼妃剑下霜寒落,一剑霜寒四季凋。不服气啊,凤青玉有亲口夸过你吗?”

    见泪墨花一直默不作声,白琼妃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对了,你的手,不会是因为当初大比输给我,不服气,才砍断了自己的手安上一把墨剑,想着什么人剑合一,好提高自己的实力……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的这么蠢吧!”

    泪墨花顿了顿道:“弱者才会寻求他人的认可。”

    白琼妃从上到下打量着泪墨花,嘲讽道::“你口中的弱者是指你现在这幅模样吗!哈哈哈哈哈!”

    季林惊讶道:“你真的是明月夜的徒弟吗?”

    白琼妃沉吟道:“本小姐倒是希望自己不是他的徒弟?不!是徒弟也没什么不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本小姐既要做他的徒弟,也要做他的妻子。”

    泪墨花反驳道:“明月神君谦谦君子怎么会有你这般大逆不道的徒弟!”

    “我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衣与尘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他感觉自己的头好痛……

    季林拍了拍衣与尘的肩膀,正色道:“正好,你不是想要了解关于明月夜的事吗?这是明月夜唯一的徒弟,应该很少有人比她更了解明月夜了。”

    白琼妃得意一笑,自信道:“你们想要了解师父什么事!天底下没有人比本小姐更了解师父了哦~”

    “我想要了解明月神君和太白玄的事情。”

    白琼妃皱了皱眉,不开心地说道:“他们啊!他们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儿时当了一年同学罢了,他太白玄不过是师父漫长岁月里的一粒沙,本小姐才是师父珍重的对象,你怎么不问问本小姐和师父的关系啊?净问一些没用的!”

    泪墨花冷冷道:“这里不是牧天云宗,没人惯着你。”

    白琼妃不屑道:“这里不是牧天云宗,但这里是银月帝国,银月帝国为尊。警卫!这里有男的当街顶撞本小姐!”

    泪墨花愤怒道:“卑鄙!”

    “呵呵呵呵,这叫做随机应变,你这个榆木脑袋!”

    依旧是银铃般的笑语,却是这般令人生恶,

    衣与尘反思道:“过去的我应该不是这种让人讨厌的人吧……”

    季林默默道:“其实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很安静的一个人在船上待着……”

    泪墨花垂着头没有说什么,只是看起来莫名颓凉。

    午后恹恹的阳光,晒不烫寒凉的心,只将锒铛入狱的三人照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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