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于黑暗之间,不曾见过光明,亦不敢奢望光明,夕阳是白昼与暗夜的分割线,夕阳过后,黑夜渐沉,那是他的世界。

    就像夜来这种花一样,夜晚是他的舞台,夜晚他会散发危险浓郁的花香吸引猎物,既然他只能在黑暗中生存,那么他就要像夜来一样在黑暗中独立自由的存活。

    夕夜来,是他对自己的警告,也是鼓励,在黑暗中前行,总是需要那么一点信念。

    他们的相遇在一个傍晚的黄昏,他是下一任神君的有力候选,她是最年轻的府主,他们本应相敬如宾,各司其职,却在黄昏交接刹那开始侵入彼此的生活。

    作为执掌宗门律令的府主,明昭需要对整个宗门的纪律负责,身负其职,事必躬亲,宗门内部纪律分明,有违反者定当量刑公正,罪责刑相一致,一片清正祥和,就在此时一道嚣张肆意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祥和。

    “败犬就要有败犬的样子,夜来允你下跪亲吻我的脚面!”

    只见一人,众星捧月,龙章凤姿,雍容华贵,墨发漆瞳,一点泪痣更显肆意飞扬,此人正是下一任宗主的有力候选——夕夜来。

    察觉到了明昭的视线,夕夜来微微转身,看向了清丽温婉,执法凛然,纤纤身姿,铁血手腕的明昭,作为牧天云宗一员,人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自然是久闻大名,不过他可不怕她,遵守规则的人最简单,于是他轻快地眨了眨眼,肆意一笑。

    “府主大人,先说好,我们这可是符合流程的正规对决。”

    明昭一步一步淡然走向夕月的面前,弯腰,将跪在地上的那人扶起,随后,凛然正视夕夜来。“同门对决,点到为止,何必折辱对方?”

    夕夜来闻言,看向那瑟缩躲在明昭背后的那人,面露苦恼。

    “我亲爱的同门啊,告诉我们尊敬的府主大人,夜来有折辱你吗?”

    那人往后瑟缩了一下,试图逃离夕夜来的视线,抖如筛糠。

    “没,没,有。”

    明昭感觉到了身后人的不安,回过身安抚地拍了拍那人,看向夕夜来。

    “折辱同门,还对同门进行威逼恐吓,你可承认?”

    夕夜来骄傲的头颅垂落,飞扬的眉眼耷拉,眼角那一点泪痣更显忧伤。

    “府主大人,人家当事人都否定的事,你为何凭空污人清白?”

    明昭还未来得及回话,之间刚才还故作委屈的那人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般开口道:“莫非府主大人你喜欢夜来未果,因爱生恨,想要滥用私权,将夜来囚禁,独占,虽然夜来知道自己很有魅力,风靡万千,但这可使不得啊,莫要府主大人一世清明毁在夜来身上,夜来可是会伤心的~”

    说完顿了顿,纤长的手指绕了绕柔顺光亮的发,眼波流转,面露红霞,声音突然变小。

    “而且府主大人还并未向夜来正式介绍自己,未免太过轻浮。”

    虽故作羞涩之态,夕夜来的眼睛却始终直勾勾地盯着明昭,像是一只伺机窥伺的猛兽。

    明昭虽是眉眼温婉,却目若寒波,抿成直线的唇看起来颇为严肃。

    “我是明昭,天梁府主,掌律令,执公法,平人心。”

    “啊,原来是府主大人亲临,是夜来失礼了,还请府主大人不要生夜来的气呀~”

    一边说着,一边翩然行礼,看似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眼里却全是挑衅。

    明昭漠然不闻,只是手捏法诀,施展绘影留声,将一切真实呈现于众人。

    一人神采飞扬,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一出现便吸引周遭所有人的视线,众星捧月,莫过如是,正是正在与她对峙的当事人夕夜来。

    那么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又在何处,明昭逐一扫过画面众人,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对方,那人望着不远处的那片鲜花赞声,目光嫉恨,咬牙切齿道:“不知哪来的野种!”

    虽然声音低微,但夕夜来和他身边的人还是在沸腾中听到了这微弱恶语,夕夜来最坚定的拥护者宣威当即想要冲过去教训对方。

    宣威曾是与夕夜来同样的神君候选,直到他被夕夜来打败,为其折服,此后便成为了夕夜来最坚定的拥磊,只见夕夜来轻轻一摆手,沸腾瞬间平息,玄微也平复了眉间怒火,而口出恶语者也随后心虚地低下了头,生怕与人对视,紧张地反复揉戳衣袖。

    可天不从人愿,他逐渐感觉有人正在向他靠近,芳英之香愈加浓厚,额头渗出汗珠,他知道,这股香是夜来花的香气,更是夕夜来身上的香气,他这才发觉方才沸腾的人烟已息。

    入耳所闻,只有,咚!咚!!咚!!自己这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以及渐进的脚步声,汗珠落地破碎,人也停住了脚步,不知不觉间浓沁的夜来花香已经浸满他之周遭,让他难以呼吸,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此刻自己正是视线焦点,因为夕夜来正站在自己对面,此刻的他是什么心情,是紧张,是害怕,还有深深雀跃。

    “夜来已经来到了你的面前,为何不敢直视夜来?”

    话语中听不出一丝怒意,甚至还有些许温柔意味,可这却让他的恐惧到达顶峰。

    声音都带着战栗的颤抖:“夜来师兄盛颜,我,我,不敢直视。”宗门向来以实力为尊,他这才想起眼前人,这个曾经被所有人蔑视的存在,二十三便达到无相境的天才,整个宗门,不,整个世界都前所未见。

    这个野种作为现今最热门的神君候选,可以说几乎是所有门内弟子的师兄了,当下忍辱叫他一声师兄又如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天他会让夕夜来这个野种跪在他面前哭着叫他师兄,陆仞心中想到。

    正在这时,一双白的毫无温度的手捧起了他的脸,“师弟啊,师兄自然知道自己盛颜绝代,当世无双,但你我同门一场,说什么敢不敢的真是太伤感情,不过夜来愿意以德报怨,让你近距离欣赏你不敢直视的盛世华颜,你感动吗?”

    陆仞知道此刻一定有人很羡慕他,但殊不知此刻捧着他脸的双手下一秒摘下他的头颅都不奇怪,那双手毫无温度,就像一双死神的手,带来死亡与不详,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回答说“感动。”

    夕夜来听到他的回答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缱绻:“那你说,师兄对你好不好?”

    他能怎么回答呢?他想说来历不明死变态,离爷远点吗?那他怕是不想活了,他依旧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这一次,夕夜来终于放下了双手,解放了他的头颅,点点晶莹划过一点泪痣,仿佛带来不幸的彗星,他感觉,这不是结束,而是那个贱人折磨自己的开始,果不其然。

    “师弟啊,既然师兄对你这么好,那你为何,为何要在背地里侮辱师兄,说师兄是来历不明的野种呢?”

    故作哀伤的表情,眼里满是恶劣,众人起哄的声音,这些都让他感到眩晕恶心,心里的话不由脱口而出。

    “你不就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吗?这大家都知道,在这耍什么猴戏!”

    围观的群众一时默不作声,几个夕夜来支持者怒然发声。

    “诽谤师兄,天理不容!”

    有人发声,有人应声,一时间他已经是众人讨伐的对象,夕夜来缓缓抬起了左手,讨伐的声浪瞬间平息,收起浮夸演技,嘴角勾起残酷笑意。

    “看来师兄要好好教导一下你,什么是尊师重道了。”

    寒光一闪,割断一角衣袍,割袍断义,是宗门对决挑战的方式,象征着不念旧情,公平一决,应战,他会被夕夜来打得半死,不应战,夕夜来说不定刷什么阴招。

    都怪夕夜来,自己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他非要这么较真,弄得自己下不来台,等自己飞黄腾达一天,一定要让这个野种付出代价。

    就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夕夜来已经发起了攻击,他瞪大了眼睛,夕夜来他违反了规定,竟然对没有接下战帖的人出手,真是嚣张,他是当天梁府是摆设吗?

    随后就被对方玩弄的团团转,分筋错骨,痛不欲生,将他打了个半死还不够,还让自己跪下舔他的鞋,这个无耻贱人!

    观看完当时所留绘影,明昭当下已明了于心,她看向躲在自己身后颤颤发抖的弟子,眼一凛。“诽谤同门,寻衅挑事,思过涯下罚抄门规百遍。”

    随后又看向了从刚才起一直很安静的夕夜来,对方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散漫的鼓了鼓掌。

    “明察秋毫,明断是非,不愧是公正严明的天梁府主,有你在,像夜来这般安份守己的弟子们也可以安心了。”

    耳闻谄媚声,心如一杆秤,明昭神色不变。

    “对未答应决斗的同门提前出手,悔过房一天。”

    宗门的悔过房,就是所谓的小黑屋,没有一丝光亮,让犯戒者在黑暗中静思自己所犯罪过,从而悔悟。

    夕月来怔愣一下,然后以手扶额,摇了摇头。

    “明昭大人,夜来才刚刚夸过你耶,你好冷漠,好无情,你就没有想过夜来会怕黑吗?”

    怕黑?明昭打量了他一眼,此时的他花枝招展,嚣张浮夸,下手狠厉,怎么看也不想怕黑的样子?

    于是明昭便干脆利落离开了,留下的众人该领罚的领罚,该修炼的修炼,不久前的喧嚣重新恢复了寂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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