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玄出生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锁链,第二眼便是父亲嫌恶的眼神。

    他的父亲,太白城的城主,是一个执着家族血脉到疯狂的人,据说他们一族是神的后裔,金发金瞳便是证明,而一族的子嗣也确实自出生便天资非凡,因此太白城世代崇尚金色,他们一族也以金色秋牡丹作为族徽。

    然而神的血统日益稀薄,一代不如一代,他那城主父亲那头棕色的头发就是证明,他们家族,血统越纯正,天赋越强大,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越接近金色。

    城主为了可以延续他们一族的高贵血统,强娶了自己小妹,认为这样可以生出血统纯正,天赋强大的孩子,结果第一个孩子的头发和眼睛竟然是黑色的,不仅毫无天赋,还身体孱弱,天生心疾,他的心跳的很慢,慢得只维持最基本的跳动,因此一点剧烈的活动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他只能像一株安静的植物一样存活。是他眼中毫无价值的废人,也是货真价实的残缺品。于是随便取了玄作为孩子的名字,因为玄就是黑色的意思,代表着他是不受期待的孩子。

    城主的长子竟然是黑发黑瞳,在加上由于他是兄妹□□的产物,也有传言他是被诅咒的孩子,和他接触,会遭受不幸,因此人人对他避恐不及。

    但城主府的工作人员却因为工作不得不面对他,尽管他遭受城主的嫌恶,但他们仍然流着相同的血,视血统为一切的城主大人自然不容旁人对他的怠慢。

    他知道的,在私下里,府里的工作人员都是通过抓阄的方式来决定是那个倒霉蛋来负责他周边的工作,而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头都恨不得低到地里,看起来似乎比在他的城主父亲面前还要来得恭敬。

    实际上,他们不过是不想和他对上视线,毕竟流传着一旦和他对上视线,灾厄就会降临的这种说法。而他也对作弄他人没什么兴趣,旁人的畏惧与嫌恶他已经收到够多了,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身体不舒服就吃药然后休息休息,这样就够了吗?

    如果将财富,权势,修为……比作零,那么身体就是这些零前面的那个一,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那就一切都是白费,而太白玄就是那个一切都白费的倒霉蛋。

    他不仅毫无天赋,不能修炼,甚至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他的心病了,经常让他痛苦非常。

    其实心疾并不是什么难治的病症,按理说一般的心疾太白城的名医就可以治好,可他的病症却使众多名医束手无策,就连医仙都没办法,只能缓解症状,减轻他的痛苦,终究只是扬汤止沸。

    他是太白城主长子,他身份高贵,可他也是个天生的残次品,因为他是被诅咒的人。但他从未放弃任何改变的途径,既然他人救不了自己,那就自救,城主府中藏书万千,或许从中可以找到一丝希望,他想要找到医治自己的方法,这样他就可以拥有健康的身体,就可以修炼,然后变强,当他成为一个强者的时候,或许他的家人就会不再无视他。

    他怀抱希望地翻开每一本书,可最终总是绝望地将书合上。

    感到绝望的他闭上眼睛,好似对生的绝望,又好似对生的思考,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为什么他都得不到双亲的爱?为什么他的身体病弱不堪?为什么他总是孤独一人!是因为他是背德的产物,所以他生而有罪,注定饱受病痛折磨,注定为世人所厌弃,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坏孩子应有的惩罚,他之所以出生在这个世界,就是上天要他遭受惩罚,一生不幸。

    他生而有罪,生而受罚,仅此而已,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或许不过只是他以后凄惨人生的一个序幕,所以,他还得做好心理准备来迎接更凄惨的未来吗?

    想到这,他不由笑出声来,这苦中带有悲伤,带有嘲讽,带有不甘……唯独没有快乐。

    正在他对未来带着悲观的色彩已致绝望的时候,忽然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肩上,睁眼一看,原来是一只棕色带着橙色花点小鸟,应该是麻雀,小小的一只,轻盈灵巧,蹦蹦跳跳,这啄一口,那啄一口,透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真。

    仿佛是感受到自己在看他,蹦蹦跳跳朝着自己过来,还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温软的触感让他的手感觉麻酥酥的,这份感觉很快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他看着自己手边那天真烂漫的小生灵,生疏地露出了一个笑,喃喃道: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太白玄虽然是个病弱的孩子,但跟小麻雀比却已经称得上是庞然大物,这第一次让他感到原来自己也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的弱,与此同时一股责任感也油然而生,他决定要照顾好这只麻雀,如果以后它还会到自己这里来的话。

    第二天上午他在房里看书,他也不是只看一些医书,触类旁通,说不定可以在其他书里找到让自己变得健康的方法,变得健康了,别人也就不会那么躲避他了吧,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将他从自己的世界拉到现实,顺着叫声看过去,看到一只探头探脑的小麻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他迟疑地站了起来,小麻雀见状连忙朝他飞来,像昨天一样落在他的手上,也落在他的心上。

    尽管他没有华丽的羽毛,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一只最普通的麻雀,但这让一直孤独的他感到十分欢喜,以为自己终于有了朋友,他还为它取了名字,叫小月,尽管他只敢在心里偶尔叫叫这个名字。

    因为麻雀的身形与月亮相似,更因为太白是金星的别称,而金星是离月亮最近的星星,他希望可以像金星与月亮一样和小麻雀永远是最亲近的好朋友。

    而且他也知道他有被偷偷叫做乌鸦,现在,小乌鸦要和小麻雀做朋友!他真的可以这么幸福吗?

    他每一天都期盼小麻雀的到来,他为它准备了专用的餐具,精心为他准备食物和水,当他看到小麻雀一点一点喝下他所准备的水,一粒一粒吃下他所准备的米,不由露出幸福的笑容,摸着小麻雀温暖的羽毛,他想或许他的出生就是为了和小麻雀做朋友,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以往他都会看一些医学方面的书,现在他所看的都是关于鸟类的书,什么《鸟类的故事》什么《鸟类的习性》……合上书籍,轻抚睡在他腿上的麻雀,经过几日投喂,小麻雀已经变成了圆滚滚的大麻雀,睡着麻雀像是一个随着呼吸起伏的毛团子,看得他也有了一丝睡意,带着幸福入眠,他想,人生的意义或许就是看完书的温暖午后,和吃饱的小麻雀一同午睡。原来他也可以过得这般幸福!

    幸福的时光总是来得短暂,对普通人如此,对太白玄更是如此。小麻雀每天都会定时定点的来他这里,他理解,毕竟小麻雀有自己的天空,而他也有自己的事情,比如清洗小麻雀的餐具,搜罗可以供小麻雀玩耍的玩具,在小麻雀到来前准备好清水是食物,当然他也会想平日里那般看看书,只是这书看着看着就不由望向窗外,反复如此,他最后干脆也不看书了,坐到窗前静静等着小麻雀的到来。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小麻雀从天空飞落到他身旁的身姿,却不曾想看到的却是小麻雀和府中侍女嬉戏的场景,他的笑容凝滞在嘴边,他试图欺骗自己那不是他的小麻雀,可是那光亮的羽毛,那圆滚滚的身姿,如何不是他最爱的小麻雀。

    明明阳光撒落在的他身上,可他却如坠冰窟,他的心又开始疼了,他甚至没有勇气呼唤小麻雀的名字,甚至连呼吸的勇气都失去了,只是定定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刺眼,侍女感受到他的视线后连忙行了个礼便急匆匆带着他的小麻雀离开了,过了一会,小麻雀回来了,身上带着不属于他的香气回来了,那身上的香气坐实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一直以为小麻雀只和自己亲近,自己是小麻雀的唯一的人类朋友。

    他错了,他错得离谱,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嘲笑着他的异想天开,也是它是那般可爱,一定有许多朋友,它没必要放弃那一片丛林而只与自己这样阴沉病弱的人做朋友,他不会是谁的唯一,一个连人类同族都嫌恶的人,又怎能被异族所接受!

    他的双手缚住小麻雀,小麻雀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还以为是和往常一样,这个小小的人类朋友在和他玩耍,它像往常一样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那双苍白冰冷却总是温柔以对的手,可这次所感受到的却不是温柔,而是死亡,只见那双带给它无限温柔的手却来越紧,紧得它喘不过气,紧得它五脏俱损,紧得它失去生命…

    等他回过神来,手中的雀鸟已不复生命的律动,他久久不能放手,手中雀鸟的尸体已经变得冰冷僵硬,不复生前的温暖灵动,一滴,两滴……温暖湿润的泪水不断滴在冰冷的尸体,却温暖不了尸体,只留一片湿润。手上的冰冷,心口的疼痛,无一不在提醒他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他清楚的知道,小麻雀的死亡已成事实,他的心确实病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再次合上双眼,如果不曾遇上他,它或许还是那个自由自在到处飞的快乐麻雀,遇上他,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有一天他这个凶手也会步向死亡,他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或许他的出生就是为了死亡,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原来他终究不能获得幸福……

    他服下治疗心疾的药,强撑着将小麻雀埋葬在花园,花园很漂亮,吸引了不少小鸟,小麻雀应该会喜欢这个同伴多的所在。

    小麻雀死后,他的生活恢复到了从前,一个人静静地在房间看书,好像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偶尔不由望向窗子的方向,而他的窗前再也不见那只探头探脑圆滚滚的小麻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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