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白玄每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但事实上以他的年龄早就应该上学堂了,不过只去上了一天学,一般孩子是五岁上学,所以他五岁的时候也对上学充满期待。

    上学之后就会遇上很多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大家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语言,他说不定也可以向书上写的那样交到朋友。

    然而第一天上学,他就发现了,原来学校和城主府没什么不同,说着不要将身份带入学堂,但事实上学堂里的每一个人表面的恭敬下都带着嫌恶。

    “他就是城主府的乌鸦公子啊。”

    “哇,真的,和我们一样是黑发黑眸啊。”

    “城主好可怜啊。”

    “爹亲说和他对视会被诅咒”

    “理他远点,惹不起咱还躲不起。”

    “真晦气”“希望城主可以再有一个孩子。”

    “娘亲说要理城主府的乌鸦远一点”

    “咱们不和他玩”

    天真童言,稚嫩言语,狠狠锥入一颗饱含期待的心,将人情世故的冰冷刺入本应未经世事的骨髓。

    这类言论,他听得有够多了,没必要专门跑回趟到学堂里听,反正在自己房间也可以看书学习,看书有什么看不懂的,他是有心疾,可又不是有脑疾,甚至一些书上的内容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所以没必要折腾一趟去上什么学,他不舒服,其他人也不舒服。

    学堂里的其他学生一个个躲他躲的跟什么似的,除了在自己的房间里外面的世界哪里都一样,对他充满恶意,而他也没有一定要接受他人恶意的必要,被称作乌鸦又如何!乌鸦很聪明不是吗,或许将来的一天他这只乌鸦将会掠尽人间,想到这,他笑了笑,继续读起了手中的书,只是从此他便不再去学堂了。

    风和日丽的一天,适合待在房间的一天,似乎又是没什么变化的一天,太白玄吃完早饭,拿出今天准备要看的书,此时轻轻的叩门声却打乱了他的计划,内心微微讶异,刚才才吃完饭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找他,是的,他的一日三餐都是有府里的人员在门口递给他的,给他收拾屋子也都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双方都尽可能的避免与对方接触,这是不成默契的默契。

    太白玄打开门后,看着来人低下的头,面色淡然地问道:“什么事?”

    来人闻言将头又低了低:“城主说让您去上学。”

    这确实有够奇怪的,尽管他们是父子,实际上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连面都只见过一次,那就是他刚出生的时候。

    侍女瑟瑟发抖地抱着刚出生的他,他的父亲那热切期待的目光在注意到他的眼睛是黑色的,胎毛也是黑色的时候瞬间冷却,喃喃地自言自语“黑色,怎么会是黑色的……”

    仿佛不肯接受现实一般,不死心的定定看了看:“既然如此,那便名玄。”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甚至都没有看一眼一旁被锁链锁住刚刚为他生完孩子的妹妹。他的父亲,是一个十足冷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样的他怎么会突然关心自己上不上学,于是他说道:“我身体不适,不宜奔波。”

    听了他的回答后,这回侍从还抖了抖,好像他是什么凶狠的猛兽一样。

    “城主说,二公子五岁都已经开始上学了,大公子您已经八岁了,也是上学的年纪了。”

    他就说日理万机的城主大人怎么会突然关心他的废物孩子有没有上学,原来是因为让他满意的二儿子今年已经开始上学了,在这个修为越是高深,血统越是高贵,就越难留下后嗣的世界,城主这种强者竟然会有两个孩子,还是挺不可思议的。

    在他出生三年后,他的父亲终于满意的得到了发色和瞳色橙黄的孩子,他曾经远远看过一次自己的弟弟,小小的,橙黄色的头发和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还是挺接近金色的,他的父亲相必十分满意,不然也不会为其取名为旭。

    时间过得真快,当初小小一团,如今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得知了自己想要知晓的答案,这一次他不准备接着为难对方下去,他捂着心口,虚弱地咳了咳:“父亲如此关心孩儿的学业,玄儿好是欢喜,劳烦告知父亲,玄儿会好好上学,不辜负父亲的期待。”

    侍从恭敬行礼告退。回到房间的他也没有了看书的心情,服下药后便瘫倒在床,没想到自己就连想要静静待在房间这一小小愿望都不能实现,摸了摸自己的黑发,如果他不是太白城城主的大公子,那么他就不会因为这黑发黑瞳遭人嫌恶。

    但就算他生于平凡人家,他不能修炼,还有心疾缠身,怕是做奴隶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奴隶,在太白城不能修炼的人被世人认为是被神抛弃的人,每个人一出生就要进行天赋测定,一旦发现不能修炼,这些孩子就要被送到收容站,然后长大后成为奴隶,不能修炼的人毫无价值。

    是这个世界太过糟糕,还是自己太过弱小,亦或是两者皆有,才造就自己如今的境遇,虽是聪明好学,但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过短短八年,见识终究有限,他无论如何思考都想不出可以改变自己境遇得方法,正因如此,他只能读书,读更多的书,他也只能读书……

    翌日,换上校服,接过侍从准备的学习用具,迈出房门,坐上马车,进入学堂。从他刚从车上迈出腿,感受到他的到来,学堂前的众人无一不恭敬行礼,他这个太白城的大公子还真是有够受尊敬啊,尽管城主对他不是个好父亲,但对于太白城的百姓却是个有能力的好领导。

    进入学堂,虽然人们不需要再对他行礼,但因为他的黑发黑瞳的缘故,依旧无人敢于自己对视,明明他们自己也有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

    他的座位在最前面,因为他的身体不好,如果发生什么情况,老师可以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左右座位都是空着的,他知道的,没有人愿意坐在他的身边,对他维持表面的礼节是因为对城主的尊敬,没有人会冒着有可能被诅咒的风险交好一个不受城主喜爱的废物,就连老师都躲闪着他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自己一个人一排,感觉呼吸都顺畅了,挺好的,可心口仍然闷闷的,喘不过气来,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太白玄从口袋拿出药瓶,服下缓解心疾的药。

    上课的钟声响起,本应一人进入的老师却带着一个孩子一同进入学堂,黑色光亮的头发梳成马尾,紫色的流苏和着黑发随着少年的动作在空中摇曳,摇曳间还带着一阵淡淡的甜香,让人舒缓放松,不觉沉溺,心不觉跳动,恍惚间,少年已经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姓名,明月夜。

    原来他的名字里有月,但跟他没什么关系,尽管他一见他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由的亲切,温暖,好像他们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但怎么可能?

    眼不见心为净他直接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睡觉来迫使自己不要去看明月般的少年,纵是月光也不可能普照世间万物,他太白玄,就是月光照不到的那抹黑暗。

    虽然他身上的香气很好闻,但他也会和别人一样远离他,就这样低下头,不去期待,就不会失望,这样就好。

    闭上眼睛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灵敏,翻书声,私语声,教室是这般吵闹的地方吗?他还听见老师让新来的明月自己找个位置坐下,他清晰地听到对方的脚步声,而且还越来越近,他还感觉那芬芳的香气也愈加馥郁,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旁好像多了什么,忐忑地睁开眼,一睁开眼,对上一张笑脸,紫色的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亮,眼角的泪痣好似月亮旁边的金星,就好像他和他现在的距离,近在咫尺,原来他选择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一抹红霞悄悄染上他被头发遮住的耳尖。

    是他的笑容太晃眼,是他身上的香气太沁人,还是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他一节课都在想着他,他没有办法不在意他,尽管他知道,对方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只当他是一个普通同学,在知道他是谁后就会毫不留情地干脆离去,但他依然为他的微笑而开心。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微笑,也是第一次有人选择靠近他,他不由看向身旁的明月,仿佛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明月朝他微微一笑,他生涩的点头回应,整堂课他都沉浸在这个笑容里。

    如果一直不下课,他是不是会一直对他笑,真得好希望这堂课一直上下去。下课了,他察觉班上的人在朝着他这个方向看,准确来说,他们看的是他旁边新来的学生,明月夜。

    看来他们对明月很感兴趣,明月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皎洁美丽,人还温柔,受欢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碍于自己这个煞星在旁,他们不敢上前,是不是只要自己一直和明月在一起,他们就没有机会告知明月真相,他或许会有和明月成为朋友的可能,想到这,他胸口那颗向来懒的跳动的心脏都快了一拍,他这只乌鸦要将月亮偷走了。

    他鼓起勇气,轻轻扯了扯明月夜的衣角,努力的扯动自己的嘴角,露出腼腆的笑容:“你好,明月夜,我叫太白玄,你可以叫我太白,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可以叫你明月吗?”

    交朋友的第一步首先要通晓彼此的姓名,他这样做应该是正确的吧?才第一次见面,他一开口就要叫对方明月,这么亲密,明月会不会认为他很轻浮啊!

    而且不知道明月会不会讨厌黑色,虽然明月的头发也是黑色的,但他的眼睛是漂亮的紫色,他会不会嫌弃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心里忐忑,手心流着冷汗,面上强装镇定,眼看着明月即将开口,他的心仿若悬在了悬崖,不由紧张地抿了抿嘴,紧紧地盯视着对方,期待达到了最高峰,只见对方紫色的眼里荡起温柔的笑意,笑着对他说:“好啊,我喜欢这个称呼。明月,明月,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那以后我也叫你太白了。”

    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后,他才放心拿出缓解心疾的药服下,只是为什么明明服下了药,胸口还是那般难受,这难受却又和以往有些不同。

    胸口好像炸开了烟花,他的心疯狂跳动,他的脑空白一片,只剩下喜欢两字,他说他喜欢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喜欢这两个字,他原以为他人的喜欢是一种奢求,没想到竟然在这令他讨厌的学堂实现了他的奢求,原来他的人生也会发生好事。

    希望明月不会像小麻雀一样,一想到小麻雀,仿佛一盆冷水泼下,让他从狂热中恢复了冷静。这时,看到服下药的他,明月夜面露忧色:“你的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明月关切的话语,他怔愣了一下,没想到在第一次收获他人的喜欢后,这么快就收到了第一次来自他人的关切,如果这是梦,希望这场梦永远不会醒,他愿意沉溺在这名为明月的美梦。

    “我的心天生跳的比常人慢,所以有的时候会头晕胸闷,我已经习惯了,没什么的。”

    希望明月不会因为他身体不好而讨厌他,他细微的观察明月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唯恐对方生出一点厌恶。明月夜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有点不敢再睁眼继续看下去了,但或许呢?这一点期待迫使他下定决心来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只是明月接下来的反应让他大吃一惊。

    “我的娘亲是一名医者,她的医术是名医倚清秋先生所传授,因此我对医术也有点了解,太白,可以让我为你把下脉吗?”

    他呆呆地伸出了手,任由对方为他把脉。他感受到似乎有什么在他的身体内游走,舒缓四肢百骸,温暖而又舒适,他不由闭上了双眼。朦胧之间,他好像听到了谁的声音,温柔又动听:“太白,醒醒。”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双晶莹紫眸,里面有不解,有疑惑,就是没有嫌恶。

    “我刚才探查了一下你的身体,你的心确实跳的比一般人慢,至于原因,很奇怪,与其说是心疾,不如说是你的心和身体有些微的排斥,就好像这颗心曾经不属于你。难道,太白,你曾经做过换心的手术吗?”他只吃过药,并没有做过相关手术,他如实摇了摇头。只见明月叹了口气,随后好像在安抚他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去见我的娘亲,她或许有办法,再不行,我还可以带你去找清秋先生,先生一定会有办法的,就算先生也没有办法,我将来会成为天下间最优秀的大夫,我也会把你治好!”

    有你这份心,就算要他病一辈子他也已经不在乎了,但他还是笑着说:“明月,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医者的!”

    明月正色道“那你现在就是第一个由我全负责的患者了,请放心,今后我会对你的病情负责,如果以后你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一定要告知我,我一定会全力帮助你。”

    从此,他成为了明月的患者,也成为了明月的朋友。

    因为他身体虚弱,在上学的时间里明月会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关心他的情况,好像生病也没什么不好。

    有一天,明月似乎格外开心,就连走路都比平时轻快了许多,这让他很好奇,他想要知道,是什么让明月这么开心。

    “明月,你今天好像很开心,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明月兴奋地说:“我寄信和清秋先生说了你的情况,清秋先生对你的情况十分重视,过几日他就会来到太白城,到时候你可以来我家让先生为你诊治吗?”

    清秋先生,倚清秋,他当然知道,享誉天下的名医,明月母亲的师傅,也是明月崇拜的人……

    “可以,可以得到名医清秋先生的诊室当然很好,只是明月你说过我是你的患者,让其他的大夫诊室我可以吗?”

    明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你是我的第一位患者,虽然很想要亲自治好你,但只要可以看到你恢复健康,医者就算不是我也可以。”

    明月现在这么重视他,有一部分是因为医者的责任,如果被其他人治好,明月是不是不会对他这么关心了?就算要治好,他也想要由明月亲自治好他。不过,没关系,倚清秋曾经为他诊治过,他治不好他的,明月也会知道,倚清秋其实没那么厉害。

    他并没有告诉明月倚清秋曾经医治过他,因为他要让明月亲眼看到,倚清秋治不好的那个瞬间。

    在遇到明月之前,他的梦是想要恢复健康,只是遇到明月后,他的梦就变成了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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