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他第一次来到明月的家,第一见到明月的母亲,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倚清秋。明月家的前面是一条紫藤回廊,一片流动的淡紫瀑布,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始,亦不见其终,只有一穗一穗美丽垂落,空气中也流动着美丽的浅紫的芬芳,流进他的新田,他伫立着,与明月一同沉浸在这片紫色的梦幻汪洋。

    拥有温柔美丽的紫眸的明月,看着美丽芬芳的紫藤花廊他想,或许世界上没有一处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明月的居所了,明月的母亲也会有着这美丽的紫眸吗?

    他以为他先见到的会是明月的母亲,却没料到待他穿过这回廊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抹高挑瘦削的影,他记得他,他是倚清秋。

    他心中泛起疑问的涟漪,只因那人比起医者,更像是一个缠绵病榻的患者,他的衣服是白的,他的头发出奇的白,他的的脸色也苍白的出奇,苍白得仿佛毫无一丝温度,他的全身都是白的,整个人像一尊精雕细刻清冷无温的冰雕。

    再见到倚清秋的瞬间,身旁的明月激动的跑到了对方的身边“先生,你是在院子里等我们吗?”

    对方轻轻点了下头,十足的冷漠。

    一旁的太白玄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手里还留有明月的温度,明月松开了他的手,都是因为倚清秋。

    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落下一份阴翳,让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明月跑了过来拉住他的手,乖巧地说道:“先生,他就是我在信中提起的朋友太白玄,请先生诊视。”

    对方又是轻轻点了点头,苍白冰冷的手搭在他的脉搏,他感觉到有什么在他的体内探查,虽然与明月的探查有点不同,却并不令人排斥,片刻,他才收回了他的手,一旁的明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似在安抚。

    明月的声音中透着紧张:“先生,情况怎么样?”

    倚清秋定定地看着他,说出了新的出人意料的答案。

    “你的心,并不完全属于你。”

    太白玄一时有些无法理解,不完全属于他是怎么回事,这颗心虽然有所缺陷,却实实在在的从他出生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之前明月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以为只是比喻,但大名鼎鼎的医仙医清秋都这么说了,这个一脸冷漠的医仙看起来可不像是会作比喻的人……明月随即问道:“先生,您的意思是太白的心不是他的心吗?”

    倚清秋虽然在回答明月的问题,可视线依旧牢牢盯着太白玄的心口:“是也不是,他的心在他出生之前便已存在,然后进入太白玄母亲的身体里,在其怀孕后与太白玄融合,成为了他的心脏,他的心疾便是来自身体出于对自身的保护而产生的排斥。”

    他终于明白了这一直以来折磨他的心疾究竟是何种来由,这让他看见了一丝曙光,健康的曙光,他连忙问道:“要怎样才可以治好我的心疾?”

    倚清秋爽快的给出了回答:“不用治,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的心会与你的身体愈加契合,当你的心和你的身体不再产生排斥反应的时候,你的心疾自然不药而愈,在此之前任何药物都只能帮助你缓解这过程的痛苦。”没想到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也不算是原点,至少他知道了心疾的原因,也知道了在他长大的某一天他的心疾会痊愈,只是这一天会在什么时候来临,他想知道,迫切的想知道。

    “先生,还需要多长时间我的心才不会与我的身体产生排斥?”

    倚清秋淡淡道:“这需要看你自身的情况。”

    或许是因为对他病情的挂怀,即便他不做什么,明月也十分关心他的情况,他第一次不讨厌自己这一无是处的身体,说起来,自从认识明月,他真的经历了很多第一次,有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喜欢,第一次有人对他微笑,第一次有人对他关心,第一次他不讨厌自己的身体,第一次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名字,也是他第一次交到了朋友,原来,他也可以这么幸福。

    可幸福的时光却总是短暂,没过多久,太白城就与皇朝开战,然后谈和,而谈和的条件之一就是互换质子,当然太白城这方作为质子的人员便是他这个废物大公子,作为质子,就意味着要离开太白城,离开他的明月,而这也再次点燃了他的仇恨之火,他恨父亲的专横,更恨自己的无力。

    弱者只能任由摆布,如提线傀儡,可傀儡无知无觉,人却有七情六欲,他是人,货真价实的人,他怎能安然做个傀儡,第一次,他变得冲动,跑去找了他那个冷酷的城主父亲,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要留在太白城!”

    可他血缘上的父亲却置若罔闻,冷硬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他的血缘至亲,而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将大公子带回房内,这几日严加看管。”

    留下这句话后,对方继续批阅他的文件,而他却因心绪过度波动而晕倒在地。躺在床上,望着熟悉的天花板,他想,果然,所谓的血缘亲情只是一种笑话,血亲是上苍所选,而不是自己所选,他的亲人他会自己决定。

    因为城主的命令,他现在不能出房门一步,周遭也被人严加看守,这意味着,在离开太白城前,他甚至不能见明月一面,想到这他的胸口又开始发闷了。

    或许可以写封信让人送到明月的手中,可对方真的会把信送到明月手上吗?

    而且让人送信就好像他和明月之间隔着什么一样,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要怎样才能与明月联络,等他到了皇朝,想必便无法和明月联系了吧……不知道他会在皇朝当质子多久,想来时间会很长,长的会让人忘记他的存在,或者一方撕毁合约,他便是开战前的第一个牺牲者,如果是曾经的他,对于自身的死亡会有不甘,而如今,比起不甘更是多了一份留恋,一份对月的留恋。

    他实在是太弱了,弱的决定不了自己的一切,弱的只能成为他人的傀儡。曾将他的房间是他的安乐窝,如今他的房间却成了他的囚牢,连平日最喜欢的看书也看不进去了,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这期间,他也知道了自己这个废物大公子竟然换取了皇朝天资卓越的二皇子,皇朝知道他是个废物吗?应该知道的,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但他对自己这方面还是挺有自信的,明知道自己是个废物还换,就因为自己是嫡长子吗?皇朝真是比他从书上看到的还要封建荒诞啊!而这便是自己接下来的归宿吗……

    日升日落,时间点点流逝,他留在太白城的日子越来越短,他的心也越来越焦躁,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他只能不甘而又无力的躺在床上,静静倒数着离开的时间。

    忽然,一束光照亮了昏暗的房间,紧接着,熟悉的脚步声想起,来着竟是他朝夕相盼的人,他以为是梦,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疼痛告诉了他——这不是梦,他连忙起身,却因动作太过仓促而跌落在地,明月急忙将他扶起。

    他趁机紧紧抓住明月,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明月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现在这不就见到了,以后也还会再见面的。”

    紧抓的手依旧没有放松,他的眼紧紧盯着眼前的明月,似要将对方的一切刻在心上。

    “可是我就要离开太白城了……”

    明月的身体微微一顿,用着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但你还会回来,不是吗?”

    是的,有你在,他当然会拼尽他仅剩不多的一切,包括他的这条残命,他也要回来,他抱住了明月。

    “可是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也许会很多年,明月,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很害怕到时候你结交了新的朋友,然后忘了我。”

    明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语气更加温柔,温柔得就好像滴了水。

    “你也是我来到太白城的第一个朋友,太白,无论过了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你,我们拉钩,骗你是小狗!”做完这一切后,太白玄却将明月的手一把拉过,狠狠咬下,唇上染着猩红的鲜血,笑容却灿烂如朝阳。

    “这样才是盖章!”

    明月不顾手上的伤口,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笃定地说“我等你。”

    明月:“太白,我们还真是有缘,我们同班,还是同桌,而且相处很好还是朋友,就连姓名也对应得来,你看,我叫明月夜,你叫太白玄,明月,太白,月亮,星星,夜与玄,都有天空的意思。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明月,你知道吗,他的名字在崇尚光明的太白城中是不详的禁忌,他是个被厌恶的存在,我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名字,更讨厌这个世界,但因为你,他开始有一点喜欢这个世界,这个有你的世界,也喜欢起了自己,如今也喜欢上了这个与你相配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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