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灵瞳的拥有者,明月夜的母亲,她名昭,却半生与光明绝缘,或许从遇见那个人的开始,她便失去光明。

    她将孩子取名为明月夜,她知晓夕夜来认为自己就是黑暗本身,而月也在夜色中得以散发光辉,让漆黑的夜晚也拥有了光明,她爱他,也爱这个在彼此的爱意下诞生的孩子,她希望他的人生中也可以拥有光明,她也希望他们的孩子可以拥有一个光辉的人生。

    死与生的恍惚中她闻到苦涩的味道,死后的世界原来是这般苦涩,她想要睁开眼看一看这个苦涩的世界,只见一人发如雪,面苍白,一身白衣,清瘦如竹,他站在那里,光影下透着几分遗世独立的样子,着实不像一个活人,而且是去紫晶灵瞳后的她已经不能视物,明昭确信她来到了死后的世界。

    注意到明昭醒来,白衣人朝她走来,手上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带上了几分生活的气息“既然醒了,先把药喝了。”

    清冷低沉的声音,却足够让明昭认清她还活着的事实。

    “我还活着……”

    喃喃低语,分不清情绪。

    “蓝桥云深,不留死人。”

    听到熟悉的四个字,明昭震惊地看向眼前人。

    “蓝桥云深,你是倚清秋。”

    热气笼罩着倚清秋的面容,更显其人淡泊缥缈,不立俗世,不染凡尘。

    “是,也是你一直在寻找的人。”

    明昭苦笑道:“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再寻找你了。”

    倚清秋将药递到明昭面前,淡淡道:“那就喝药。”

    将要接过,一口喝下,药的味道很苦,并没有因为是医仙所制就减少半分苦涩,可这都比不上她内心的疑问。

    “失去紫晶灵瞳的我为何还活在这世间?”

    倚清秋的面上依旧没有波动,声音清淡低沉。

    “你得以存活,原因在己。”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明昭继续问道:“先生医术通神,名不虚传,明昭多谢先生搭救之恩,恕昭愚笨,可否请先生细说何为原因在己?”

    倚清秋自然的结果明昭手中空挡的药碗,金色的眼眸低垂,像是在检查病人有没有将要喝完。

    “命元的亏损只有用命元才能弥补,是你腹中的孩子在用自己的命元反哺于你,也因此你的功体也得以保留五成。”

    清淡的嗓音却诉说了令人惊异的缘由,明昭此时心神俱震,下意识的摸了摸腹部胎儿所在的位置,喃喃道:“孩子,我有孩子了……”

    明昭是母亲的孩子,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一名母亲,拥有自己的孩子,可她虽是侥幸因为孩子的缘故可以多活些时日,可当孩子出生后,她还会活着吗?

    她还会有机会可以亲自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吗?一时间,明昭恢复了冷静,问出关键:“先生,我还能活多久?”

    倚清秋:“大概十五年。”

    十五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时间。

    “再冒昧一问,先生是如何让我重见光明?”

    “逸风清曾经带来一具拥有紫晶灵瞳的尸体,他希望我可以用一个死人换取一个活人,于是我将那具尸体练成了十粒丹药,予他七粒,留下的三粒,你已服下。”

    说罢,便离开了,白衣飘扬,不惹一粒尘埃。

    蓝桥深处有枫林,离开后的倚清秋亲手将一株枫树的幼苗栽进了泥土,此时的他额前碎发垂落,苍白的面沾染了泥土,手亦是污浊不堪,白衣依旧飘扬,却是尘埃满身,不复谪仙风采,却又添了几分人间烟火。做好这一切,他没有去擦脸上的赃物,就只是坐在刚刚栽好的枫树的旁边,缓缓合上双眼,容色依旧苍白,透着一股哀婉的冰冷,任时间在静默中流逝。

    “清风朗朗,红枫凄凄,有此一人,碧血丹青,神魂俱灭,适我愿兮。”

    蓦然睁开双眼,金眸寂然,无悲无喜,抖落尘埃,擦去泥污,依旧是那不染尘埃的天外仙,纤尘不染。

    天外仙人惹凡尘,何人识得天外仙?风声悸动叶飘零,徒留红叶雪里看。

    除了每日定期送来餐食,汤药,其余时间皆不见倚清秋人影,观察数日,其人更是冷漠,她若不开口,他一定不出声,而她开了口,他也不一定出声,其冷漠程度不下于当初拥有紫晶灵瞳的她,不过一旦涉及的健康方面的话题,他却是知无不言,尽管看上去不近人情,但他却是一个好大夫,倚清秋是名副其实的医仙,她或许不应该因为逸风清的事情怀疑于他,事情也已经结束。

    在蓝桥云深的日子,明昭的生活就只是静静呆在屋子里修养,倚清秋也不是多话的人,除去关于治疗方面的话题外他们别无所谈,可以说这世间没有比蓝桥云深更适合修养的所在,这里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安静雅致的环境,只是她却开始夕夜来了。

    她还活着,他也活着,却不能相见,而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如同夜来在痴痴地等她团聚,而她此刻也在痴痴地思念着他,失去是苦,可失而复得后的再次失去确实更苦,她自私的不想让他更苦,她自私的不想让他面对她死亡的事实,所以她必须远离……

    窗外大雪飘扬,凛冬已至,明昭轻轻摸了摸圆滚滚的腹部,再过不久,她就会见到她的孩子了,他们的孩子,不知道孩子会长的什么样子,是像她多一点,还是像他多一点?

    只是不管像谁,她都希望这还未出世的孩子将来不要过得像他们一样,她希望他可以拥有一个光明美好的人生,不知是因为紫晶灵瞳离体的原因,还是因为怀孕,她感觉现在的她好像变得感情丰富了,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但是这种感觉她并不讨厌,甚至是有点怀念,她终究不是真正的修罗,这样的她才更有活着的真实。

    感概中的明昭注意到窗外有一雪白在移动,是白色的雪,还是白色的人,分不清是雪还是人,或许天下间本就无人识得这身白衣,纵使呆在蓝桥云深数月有余,她仍然看不透这个一身雪白的人,未曾谋面时,她只知道对方是闻名天下的神医;得他救治时,她对她有过怀疑,因为这一切都太过巧合;而在与他相处时,看似冷情的医者对待患者却是亲力亲为,这使得她已经不想在怀疑他了,不管白衣下的他真实为何,她只知道,她欠了他一条命。

    寒风簌簌,大雪飘扬,天地一片昏暗,一声啼哭划破天际,月出天清,看着婴儿刚出生红扑扑的小脸,明昭内心一片敞亮,这个孩子,以后就是她活着的动力,是她生活的中心。

    从倚清秋的手中接过孩子,她甚至不敢摸一摸孩子那红扑扑的小脸,因为他是那么的小,那么的柔软,那么的脆弱,他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这一刻她突然好想夕夜来,她多想他也能亲眼看一看他们的孩子,可惜,这个孩子注定只能有一个母亲,而她会给孩子双倍的爱,连同他那份一起……凑近看,她发现孩子和她一样有一双紫色的眼睛,像她,左眼角的下方有一颗泪痣,像他。

    明昭不禁落下泪来,她决定给这个孩子起名为明月夜,月是夜晚的光明,明月在夜色中散发清辉,照亮了漆黑的夜,她希望在她离开之后夕夜来可以过上光明的生活,她也希望这个由他们的爱意孕育而生的孩子可以拥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

    在孩子满月后,她也不好再继续叨扰倚清秋,她准备带孩子离开蓝桥云森,她向倚清秋表明自己的想法,对方接过风中飘下的一片红叶。

    “你欲往何方?”

    明昭:“太白城。”

    倚清秋:“七年之后再去可好?”

    明昭:“先生此言何意?”

    倚清秋:“明月的体内拥有两种不同的力量,这两种力量相克,需要时间调和。”

    “娘亲,为什么先生对他们那么冷漠,却总是有那么多不同的人来找先生,无论先生如何冷漠,他们都热情以对。”

    明昭:“因为他们需要先生的医治。”明月“因为他们需要先生的医治,因为他们需要先生,那娘亲对我这么好,也是因为娘亲需要我?”

    明昭:“你是娘亲的小明月,娘亲不能没有你。”

    明月“那明月要一直成为娘亲需要的小明月。”

    原来因为被人需要就会被人亲切以对,所以先生对他比其他人温柔,也是因为先生需要他。

    他跑去问先生“先生,你需要小明月吗?”

    倚清秋将一株药草交给他。

    “需要。”

    果然,先生也是需要他的,他要一直做一个被需要的人,这样娘亲和先生就会永远喜欢他了。

    经年匆匆,枫落枫红,明昭也已非当年的明昭,现在的明昭已经医术有成,她与倚清秋之间也从初见的疏离淡漠变成如今的不是师徒胜似师徒。

    倚清秋在对病人进行探查之后,便将病人交给他,并问她。

    “何病?”

    “如何治?”

    听了她的回答后,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便自顾自的坐在一旁喝茶,观视,好像他不是一名诊治的医者,而是一名观赏戏剧的观众,然而明昭却丝毫不敢懈怠,如临战场,一是因为患者病情棘手,二是因为她相信倚清秋。

    患者看到是由她来诊治,顿生不满,然而这不满却在触及倚清秋的眼神时如泼了一盆冷水,不敢造次。

    就这样,医治过程虽然坎坷但还是顺利完成,她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额头竟然不禁沁出汗珠,她想要擦掉,正在此时,一块方巾递到她的身前,不用抬头,她便知道方巾的主人,洁白无瑕,一如其人,不是倚清秋还能是谁。

    “你现在还想要离开吗?”

    她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明月需要同龄的朋友,我希望他可以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童年,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倚清秋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在明昭离开后,倚清秋望向窗外枫红,片片红枫飞舞,倚清秋伸手接住了一片红叶,目光深远,一阵清风袭来,红叶飘零,落于泥土,待来年化作春泥滋养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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