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一直居住的蓝桥云深,来到陌生的太白城,明月夜的内心有对新事物的好奇与兴奋,可更多的是离别的悲伤。

    他曾以为他和娘亲会一直和先生一起,而他也会继承先生的衣钵,成为一代名医,飘散的思绪将明月夜带到蓝桥云深的那个午后。

    他随先生医治完今日的病人,他正准备如往常那般向先生请教他研读医术时所遇到的困惑之处,那天的先生与平时似乎有些许不同,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几分,回答完他的问题之后先生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医术如今已经有所成了。”

    向来要求严格的先生竟然夸了他,这是否意味着先生对他的认可,向来过目不忘的他却记不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只记得当时的激动喜悦,他一度以为是他一直以来的努力打动了先生,先生终于要正式收他为徒,说来也是奇怪,先生向来是不吝于传授他的医术,编写医书,参加医学研讨会,可却从未见他收谁为徒弟,看来以后他就是先生的首席大弟子了。明月夜一时心潮澎湃,向来端正的步伐都带上了几分雀跃,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份好心情分享给娘亲。

    回到家,却见一道身影正在正在收拾东西,看到他回来,女子停下了收拾的动作,走到他的身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明月,我们要离开这里搬到太白城,你也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

    明月的笑容凝滞,故作自然地开口道:“只是离开几天应该不用收拾什么东西吧,娘亲,我们是不是只是离开几天,然后很快就回来了。”

    他睁大眼睛,眼里满是期待,明昭感受到了明月不愿意离开,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拍打他的背。

    “娘亲,你说,我们是不是只是离开几天,然后就回来了,我还要拜先生为师呢,今天先生还拍了拍我的肩……”明月反应过来了什么,原来先生今日不同寻常的亲切,不是认同,而是别离。

    “清秋先生也认为我们应该离开这里,医者行医,本就不拘泥于一方,离开这里,我们才可以救治更多的人,况且清秋先生也并不是会一直留在蓝桥云深,你也需要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太白城繁华热闹,你会感兴趣的。”

    小小的身躯微微颤动,声音隐约带着哽咽,在他心里,在繁华热闹的地方也比不上这里的蓝桥红枫,可他知道无论是娘亲还是先生都是及其有原则的人,做下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但他还是不由希望,希望先生可以改变想法,希望先生可以留他在身边。

    是因为他学医的目的不是为了救人,所以先生才不愿意收他为徒,不愿意让他留在他的身边,他承认,他之所以学医只是想与娘亲,先生可以有共同的地方,可以和他们更加亲密。

    他一直之所以那么执着于拜倚清秋为师,也是因为他从没有见过他的父亲,在他心里,父亲的形象应该就是倚清秋的样子,可是他却不是自己的父亲,他们之间没有亲缘,没有丝毫羁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也是父亲的的一种形式。他以为,这一次或许先生终于愿意收他为徒了,这样,他便有了师父,也有了父亲……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一天是他第一次见到了和他同样大小的孩子,也是那一天他知道了原来他和其他的孩子不同,他们都有父亲,而他没有……

    那一天,天很蓝,阳光洒在身上也很暖,他靠在先生的身旁看书,先生一如既往一身白,身上是清淡的药香,带着一丝苦涩,他却很喜欢这个味道,因此他总爱黏在先生身边,而先生也从来不会拒绝他。

    同样也是那一天,那一天的病人很特别,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原来娘亲和先生没有骗他,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孩子,然后长大变成和娘亲,先生一样的大人,所以,娘亲和先生也有过和他一样大小的时候吗?那时候的他们会是什么样子呢?

    和孩子一起来的有一个美丽优雅的女人,应该是这个孩子的娘亲,还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虽然和先生不是一种类型,但他应该就是这个孩子的先生了,只是为什么那个孩子要叫他父亲?

    难道父亲是先生的另一种称呼?于是在先生医治完这个孩子后,他给先生倒茶的时候。

    “父亲,请用茶。”

    倚清秋接过小明月手中的茶,喝了一口。

    “我不是你的父亲。”

    先生怎么会不是他的父亲!先生一定是讨厌他了!一定是他做了让先生讨厌的事!是因为他趴在他背上睡着后流了口水弄脏了他的衣服吗?还是因为他把先生的药草当做花朵摘了下来,还是因为……

    越想越难受,眼泪止不住往外流,流成了两道奔流不息的瀑布,倚清秋僵硬地蹲在地上用手帕给哇哇大哭的明月夜擦眼泪,听到孩子哭声的明昭急忙赶来,一把将正在哭泣的小泪人抱了起来。

    “娘亲的小明月,怎么哭了”

    明昭这么一问,小明月一下子趴在明昭怀里哭的更厉害了,边哭边说:“先生讨厌明月了……”

    明昭探究地看向依旧蹲在地上的倚清秋,对方向来淡漠无波的脸上此刻充满了茫然,机械地张了张嘴。

    “我没有讨厌明月。”

    小明月从明昭怀里探出头,追问道:“那先生为什么不肯让我叫你父亲?”

    倚清秋也站了起来,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因为我不是你的父亲。”

    小明月又趴回了明昭怀里,闷闷地哭着说:“先生还说不讨厌明月,先生是大骗子!”

    此时,明昭已经厘清的事情的经过,她轻轻拍了拍小明月的后背,温柔地说道:“先生确实不讨厌小明月,甚至还十分喜欢。”

    明月抽动的身体微微一顿,明昭继续柔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有谁可以趴在先生的身上流着口水呼呼大睡?”

    此时小明月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依旧把脸藏在明昭怀里。

    “那先生为什么不让我叫他父亲?”

    明昭回答道:“因为你的父亲另有其人,先生确实不是你的父亲。”

    小明月探出头来,“那谁又是我的父亲?”

    明昭:“你的父亲叫夕夜来。”

    小明月:“那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明昭“因为他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小明月:“既然离得这么远,也见不到面,那让先生当明月的父亲不就好了!这样明月就有父亲了!先生你愿不愿意做明月的父亲?”

    倚清秋:“我不能成为你的父亲……”

    小明月大哭起来:“我讨厌夕夜来!都是因为他先生才不能做我的父亲!”

    明昭:“你们都是我爱的人,我不希望你讨厌他”

    小明月闷闷道:“既然娘亲爱他,那我可以少讨厌他一点。”

    与蓝桥云深的冷清不同,太白城热闹繁华,新奇的事物应有尽有,可是依旧不能吸引明月夜的兴趣,意兴阑珊却又不想要娘亲担心,只能装出一副有兴趣的样子,和娘亲一同探索这处即将成为他们家园的城池,期间也有听闻关于城主家乌鸦公子的传言,这些人明明自己也是黑发黑瞳,却歧视同样黑发黑瞳的人,真是不可理喻,离开了先生之后他就要与这样一群不可理喻人共居同一城吗?

    等等,难道他曾经救治过的人里或许也有这样不可理喻的人吗?如果救一个人的同时会伤害到另一个人,那是救,还是不救?

    如果是先生的话一定毫不犹豫救会得出答案吧,先生的答案一定是救,然后竭尽所能保护另一个人,先生虽然冷漠寡言,却有一颗温暖赤诚的心,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敬爱先生的原因之一。只是如果是他会做下什么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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