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烨的一番暴言,很快被陆父陆母严厉教训,二老对他甚为不齿。

    陆父义正严辞:“一家人之间有什么可隐瞒?财产开诚布公,既是本分,也是法定,你本专业还是读法律的,白上这么多年学。”

    陆母则更多是嘲弄的意思:“家产?你有什么家产?这都是预备状态下的夫妻共同财产!这么点东西还藏着掖着,人家月儿还未必看得上呢。”

    陆烨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但陆母倒是说的没错,他家那点东西,怎么也不够安霁月放在眼里的。

    陆父陆母清清贫贫,这么多年只靠工资过活,还时常资助几个学生,家里最宽裕的还是陆烨本人。

    听见陆母的最后一句,安霁月有些难为情地瞧了眼陆烨,却见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摇了摇头。她才放下心来。

    陆烨并没对父母和盘托出安霁月的真实情况。两位长辈尽管热情,却也十分知礼,进门至今把自家的分量抖得差不多,却半句也不问她。

    安霁月和陆烨同时暗想:开诚布公没问题,摸清陆家的资产也容易,但弄清安家的资产,可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的事了。

    陆父似乎是要重塑家风,生怕被不争气的儿子败坏掉形象,他正襟危坐,对安霁月认真道:

    “小安放心,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家里的情况半个字都不会对你隐瞒。这事我能做主,你不要有后顾之忧。”

    陆父这话诚恳严肃,但一向淡定的陆首席,此刻却微微有点招架不住。

    他一直想阻止父母谈得太深,当然不是惦记着自己那点存款,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不想给安霁月压力。

    虽说见家长是他为下一步推进工作而做的准备,但第一次见面就被这样理所当然地当作未来儿媳,安霁月能应付得来吗?

    他连忙给父母都续上茶,自己率先执杯,给安霁月介绍:

    “这是今年的明前茶,存到现在可能口感不那么好,但也比一般的茶叶要好上许多。你家那边爱喝金骏眉、柑普,也尝尝这边的绿茶,入口清淡,回香也不错。”

    时值中午,陆父陆母原本已经订好了不错的馆子,但天气不佳,加上担心两人一路劳累,干脆叫餐厅做好直接送上了门。

    安霁月为难地盯着自己碗里堆成小山的菜,觉得简直可以单开一桌盛宴。

    陆母倒也没有多夸张,只是拿公筷将每道菜式最好的一筷头夹进了安霁月的碗碟。凡是进了她碗里的菜,排骨是脱了骨的,海鲜是剥了壳、去了皮的,连素炒上海青也是绿油油的叶菜,精挑细拣了几轮。

    餐后,安霁月悄悄揉着小腹,来到厨房扯了扯正在洗碗的陆烨的袖子。

    “你从小,不会也是这么被惯着宠着吧?”

    陆烨无情地翻了个白眼。他哪有这种待遇?父母一向对他的态度就是:爱吃吃,不吃饿着。

    哪里会像今天这样,提前打听了安霁月的口味、家乡,还拜托了餐厅师傅加做了几道合她胃口的闽南菜。

    他撇了撇嘴,酸了她两句,又在她面前抬手:“帮我挽一下。”

    刚刚被安霁月一扯,他挽到肘上的衬衫袖子也落了一半,快要沾上洗碗的泡沫。

    安霁月轻快地替他挽好,拍拍平整,甚至喂了他一颗车厘子——那是刚刚被陆妈妈洗完后连盆塞进她怀里,要她拿着慢慢吃的。

    也挺温馨的嘛。

    她望了眼餐厅里正在擦桌子的陆爸爸,和正在火眼金睛地检查还有没有油渍的陆妈妈。

    好像就自己最悠闲。安霁月抱着一盆车厘子,有点惭愧。

    虽然是客,但叔叔阿姨对她尊重又关爱,也不用太讲究什么第一次上门不干活的习俗。她决定也帮忙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不过进展并不顺利。

    安霁月很快发现,她被莫名其妙地抬到了“准儿媳”的地位,但享受的却是“亲女儿”的待遇。

    说是“准儿媳”,是因为午后没过多久,有一群往届学生来拜访两位老师,陆父陆母在介绍安霁月时,毫不避嫌地称为“这是我们家的霁月”。

    年轻学生们眼神暧昧地在她和陆烨两人之前流转时,陆父陆母也默认微笑,不多解释,只使唤着自家儿子端茶倒水,而让安霁月安稳坐着。

    说是“亲女儿”,则是在学生们告辞不久后,安霁月无意间打了个哈欠,被陆母捕捉到后便开始劝她去睡一会儿。

    陆母体贴周到:“去睡吧,卧室我都准备好了,晚饭差不多时我再叫你。”

    安霁月吓得直摇头,现在可已经是下午三点的光景。她在自己家若是睡了一下午也会有负罪感,哪有到别人家作客时还光明正大地半晌睡觉的。

    而且还一直睡到晚餐时……吃了睡,睡了吃,她成什么啦。

    陆烨低眉顺眼地收拾着茶具,泠然的轮廓里没有任何表态和暗示。安霁月六神无主,继续听陆母不断宽慰自己。

    “月儿,别勉强自己。困了就去睡,在自己家里还有什么放不开的?我和你叔叔也每日都要午休的,不过是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晚了点而已。你就当我们刚吃完午饭,好不好?”

    安霁月最终还是被引进了为她准备好的客卧。蓝白花的床单干净平整,松软的枕头静静躺在床头,床上铺着手感丝滑的夏凉被,床头还放了一小瓶香薰。安霁月耸起小巧的鼻子嗅了嗅,是沁人心脾的薰衣草味道。

    “怕你没带,还给你多准备了一套棉睡衣。”陆母对她笑着说,“客房门口的卫生间,我和你叔叔平时都没用过的。你放松些去洗个澡,换个舒服的衣服,躺着休息就好。”

    门被轻轻带上。安霁月在床边坐下,鼻子有些酸疼。

    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被人当作“女儿”照顾过了。

    她抱着浴巾去浴室,出来后吹干头发,换上睡衣。松弛下来后的倦意席卷而来,安霁月半躺在床头,而后一点点慢慢滑进枕头里。

    她做了很久远的梦。梦里的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家庭健全,父母彼此恩爱,同时也都爱着她护着她。

    中学时她突发奇想要帮自己喜欢的小店继续开下去,爸爸妈妈没有阻止,爸爸亲自教她怎样梳理开店的商业模式,妈妈则一点点教她怎么看财务报表中的问题。

    刚上高中的安霁月对着复杂的报表发愁头疼,妈妈一点急脾气都没有,给她端来清甜可口的新鲜果汁,然后继续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解释给她听。

    春风细雨般的柔声中,安霁月的头疼慢慢减轻了,表格数字在她眼里慢慢变得清明了些。而她身边的妈妈好像也在一点点消失透明,安霁月尝试扭头,睁大眼睛去寻母亲的踪影,恍然叫着:

    “妈妈?”

    一片昏暗。迷迷糊糊中,有双柔软的手扶住了她的肩,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安霁月张开唇,听话地喝了一口。这不是果汁,而是温开水。

    不过,也是一样地温润解渴。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随后再次将沉沉的心思投入理不清的报表中去。

    月明星稀,细雨淋漓。

    安霁月再次醒来的时候,陆烨也恰好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男人颀长清俊的身影立在门边,被安霁月不确定地唤着:

    “陆烨?”

    “醒了?”

    陆烨按下了床头的夜灯,将手里温热的纯净水放到一边,扶她起来坐好。

    安霁月揉了揉眼,遮光帘将窗外的光线挡了个严实,整间客卧像是与世隔绝的休憩舱,供她一场好眠。

    “什么时间了?”她有些心虚地问。

    陆烨眼底藏着笑意:“快十点了。”

    安霁月呆了呆,继续小心翼翼地试探:“晚上,还是早上啊?”

    陆烨无语:“晚上。”

    陆烨又问:“饿不饿?我带你出去吃夜宵吧。”

    安霁月捂脸点头。丢死人了,她才不奢望一个睡到十点的人有资格被留饭。

    但陆烨很快补刀:“我爸妈本来给你留了饭,被我拿出去喂猫了。我跟他们说你肯定更想出去吃夜宵。”

    行吧。安霁月生无可恋,懒得计较。

    陆烨摸了摸她的头,起身准备出门,却被安霁月叫住:“等一下!”

    她手足无措地举着自己枕边硬邦邦的东西:“这是什么?”

    陆烨回身瞟了一眼,竭力压住唇角:“这都不认识?红包啊。”

    安霁月急了:“红包谁不认识,但是,这是不是有点多啊?”

    红包鼓鼓囊囊,艰难封口,稍稍一动就被撑开。里面厚厚一沓钞票,整齐地码成一小块砖。

    陆烨端着一本正经的样子:“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霁月,入乡随俗。”

    他才不会告诉安霁月,这是陆妈妈下午紧急又跑出去取了一大笔新钞加在里面的结果。见面礼早已准备好,但就送了杯水进去的功夫,陆妈妈就急慌慌地冲出门去,说必须要加上改口费。

    陆烨心有疑窦,但并不打算阻止母亲。将穷养儿子观念贯彻至今的陆父陆母很少如此大方,亏着他的,总得有人帮他挣回来才是。

    -

    安霁月和陆烨在周末下午赶回了s市,后备箱里装得满满当当,装卸都各花了接近一小时。

    陆烨觉得很圆满:“这些乱七八糟的,够吃很久。”

    安霁月斜了他一眼:“你一个天天出差的人,这些东西的确是够吃到地老天荒。”

    回去的路上由睡饱了的安霁月掌舵驾车,陆烨为了不让她分神,只得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她整日生活工作的行程虽然自由,却不空闲,因而也没有太注意到陆烨近来越来越少的出差安排。

    事实上,尽管陆烨已经有意砍掉了许多出差安排,他本身的日程表也远比普通同事密集许多。从家里回来的半个月里,他几乎都没有在s市呆满过两天。

    安霁月对此通常是十分理解的,但这样久了,情绪还是控制不住地低落。

    隔着视频通话,陆烨精准识别出了自己这位私享贵宾客户的不开心。她杏眼微垂,睫羽扑闪,樱桃般的唇瓣不自觉地嘟着,听他讲着自己明日还要飞往另一家企业调研的安排。

    陆烨抿了抿唇角,讲了些大而空的话安慰她。

    而另一边,他正在点击s市一家临江高级餐厅的预订确认邮件。

    互道晚安后,两人挂断了电话。陆烨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腰肌,走到自己摊开在行李架上的箱子前。箱子角落的丝绒盒里,他定制的求婚戒指正静静地安睡其中。

    那是陆烨亲手画的草图,主钻透明澄澈,某些角度能折射出极浅的黄色光芒,被切割成了颇有厚度的立体弯月牙弧,周围点缀了碎海蓝宝,宛如海升明月。

    他这么一个信奉眼前事实的人,竟也不受控地幻想起这枚戒指从她纤白的指尖穿过,一路向下,卡停在她指腹的画面。

    她一向能够镇定从容地接受各种情况的发生,但这次会不会不同呢?

    陆烨偏爱她明朗从容的笑,但也喜欢看她跳跃着惊喜火苗的眼睛。他这次的计划,一分一毫都没向她透露。

    不过,尽管天衣无缝至此,陆烨的一半安排还是被提前泄露了出来。

    次日傍晚,忙了一整日的安霁月盘腿坐在地毯上,将电脑移到一边,伸了个懒腰。

    s市正式进入雨季,时下时停的雨已经持续了一周多,安霁月除了去看望父亲,便窝在家里。此刻她饥肠辘辘,准备去冰箱里找点吃的。

    电话响起,安霁月打开了免提。

    “晚上好,这里是极目江阁餐厅,请问您是安小姐吗?”

    “我是。”

    “安小姐您好,你与陆先生今晚预订的菜式里,有一道菜用的食材刚刚送到,我们检查后觉得不太符合标准,想和您商议能否给两位做一下菜单调整?”

    安霁月怔了怔,直到对面连声叫她,才反应过来。她匆匆应付完电话,邮箱紧跟着叮了一声,餐厅已经高效尽责地将调整后的菜式发了过来。

    极目江阁,s市最顶级的餐厅,而陆烨预订的甚至是只为两人服务的顶层包厢。

    安霁月虽然打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父母从不刻意将她娇生惯养,比起餐厅,一家三口更愿意一起其乐融融地吃顿火锅。像极目江阁这样的地方,除非是朋友邀请或者打卡尝鲜,她平日很少涉足。

    而陆烨更不用提。尽管这样的餐厅对于他的经济实力而言已经算是休闲消遣,但奈何他有命挣没空花,一年到头各地跑的人,一半时间被客户商务宴请,另一半时间就是吃工厂食堂。

    而他们两人在一起时,更爱像大学时那样,发掘些潜力股小馆子。或者一起下厨,其乐无穷。

    他忽然订了这么一个地方,还没有提前告诉自己,是要做什么呢?

    安霁月忽然就感觉不到饿了。某些大胆的想法逐渐涌入脑海。

    没有征兆就是最有指向性的征兆,猝不及防才是惊喜的前提。会不会,是不是,有没有可能,某些事情要发生了呢。

    她心慌意乱,却不受控制地小跑进盥洗室,开始给自己梳妆打扮。

    整理头发的时候,安霁月忽然顿了顿手。她猛然觉察出不对劲:如果陆烨是预订人,极目江阁怎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安霁月慌慌忙忙地丢下卷发棒,根据陆烨前一晚提过的目的地查起航班信息来,发现疑似陆烨搭乘的那架航班延误许久,刚刚起飞半小时。

    水灵灵的眸子闪动着,安霁月漾开笑意,礼尚往来,她也要给陆烨一个惊喜。

    于是,妆发精致的女人从衣柜里取出了那件藕白水墨的旗袍,对镜整了整鬓发,眉目间不自觉透露出娇羞昵态。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断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而后乘电梯下楼,一路开车到机场到达厅,安坐在出口处。

    人来人往的机场,仍然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道笑吟吟的温婉窈影。

    她肤色嫩白,五官标致,明朗大方的眉眼粲然有神,似乎有什么发自内心的喜悦之事。脑后半盘的发髻温婉却不显老气,洁白如玉的发簪安稳绕于发间,身上的藕白旗袍像是量身而裁,将她的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凹凸有致又不会过于媚作。

    她欢欣鼓舞却不骄不躁地坐在那里,像是在等人,却丝毫不像其他来接的人那样满脸不耐烦地反复看腕表。

    航班接连落地,一波接着一波的旅客来了又走。

    端庄而坐的安霁月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她拿出手机,又一次确认了餐厅发来的预订成功的邮件,是今晚没错,不是她的幻觉。

    那,陆烨为什么还没来?

    难道他有别的安排,准备了其他的惊喜?

    安霁月怔了怔,退出邮箱,切换到航班监测的画面,瞬间眸心骤缩。

    那趟航班不知何时挂上了红色感叹号,状态已经更新成了失联,而滚动的通知栏播报着失联原因:疑似中途遭遇雷暴。

    怎么可能。

    她退出界面,重新进入,反复刷新了好几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

    一模一样的结果挂在那里,分毫未变。

    安霁月跌跌撞撞地冲向一位机场地勤,颤抖的手抓着对方的制服,才勉强站稳。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她举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问。

    地勤神情凝重:“半个小时前就该落地了,地面应该还在设法联系,您有亲友在这架飞机上吗?”

    安霁月脸色苍白,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将她的脚背砸出淤青。

    地勤赶忙安慰:“您别这么悲观,雷暴天气加上地磁暴影响,的确可能影响飞机通讯,但并不代表飞机出事啊。目前没有任何消息,没有消息也是另外一种好消息呢。”

    他替安霁月捡起手机,又伸手想要扶她坐回椅子里。这个身材纤薄的女孩子似乎是一个人来的,她不该独自面对这样的情境才对。

    安霁月挣脱了他,失魂落魄地信步而走,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到达厅,来到室外。

    瓢泼大雨登时将她浇得透湿。

    精心打理的头发黏在了她的额前和颈后,服帖的底妆斑驳开,一点点烟熏的眼影晕染成一大片。即使是细心涂抹过的嫣红唇色,也开始透着干白。

    不该如此的。她抹了一把脸。

    不该如此的,明明陆烨精挑细选了顶级餐厅订好位置,她也阴差阳错地得知了消息,盛装而来。

    他们今晚的故事应该梦幻唯美。她的妆应该被晶莹感动的泪珠弄花。她的裙应该被淌着情.欲.的香汗浸湿。

    他们应该在暴雨前的玻璃窗下纠缠而舞,而不是像此刻这样各自在暴雨中飞旋迷失。

    安霁月一步步地走到了机场边缘。雨势渐小,她在细密雨丝中眯起眼,远眺着盘旋许久的航班一架架降落。

    她低头打量着自己的一身狼狈,是该回去继续等,还是先回家去。如果继续去机场等,会不会就,真的等来了不好的消息呢?

    安霁月茫然地仰头,继续目送目迎着一架架飞机远航、落地,将自己站成了一座信号灯。

    伫立许久后,她的身后终于有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好吧,安霁月知道自己的行为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终于有地勤要来抓她回去了。

    下一秒,她几乎快要撑不住的身躯,陡然跌进了一个熟悉而宽大的怀抱。

    陆烨顶着外套,墨眸闪烁,正怒气冲冲地俯视着她。

    “安霁月,你发什么疯?”

    他一落地就给她打电话,电话对面却说自己是s市的机场地勤,而机主竟然刚刚跑出去淋雨了!

    天知道他有多焦急,廊桥刚搭好便第一个冲下飞机,箱子扔在到达厅的角落里,他独自奔出来四处寻她。

    地勤说她跑出去淋雨了,他还不信,陆烨从未见过安霁月自伤自害地做傻事。

    但眼前这个被淋得唇色惨白、花容失色,却又望着他目露惊喜、喜极而泣的女人,可不就是她么。

    “我以为,你会出事……”

    安霁月抽抽搭搭地抹着泪,如释重负地扑进陆烨怀里。陆烨此刻还在生气,怀抱硬如磐石,但她却抱着不松手。

    “傻瓜,你瞎猜什么?我不在那架飞机上,再说,那架失联的飞机已经恢复通讯,备降其他机场了。”

    陆烨紧紧抱住安霁月,觉察出她正在发抖,终究不忍再责备。他伸出手,刮了下她的鼻梁。

    “你啊,一向分明都那么镇静从容的,怎么这次没有沉住气等消息?”

    安霁月的脸颊稍稍恢复了血色,说不清是回温还是脸红。

    她有些理亏地小声嘟囔:“这种大事,当然要提前准备啊……怎么可能傻坐着等消息……到时候妆都没化,衣服也穿得很随便怎么办……”

    陆烨怔住,瞧见她忽然羞涩低头,心中了然,不禁在心中哀叹了一口气。

    多少还是有些气馁。但眼下,她别生病最重要。

    他将外套披在她头顶,揽住她的肩,准备往航站楼里走。

    刚迈开一步,陆烨忽然又停下站定。

    西裤口袋里凸起的四方角硌了下大腿。他没有犹豫,直接取出盒子,拉着安霁月转过身来。

    男人后退半步,没有迟疑,单膝跪地。

    额前的几丝碎发正滴着水,清冷的面容却神采飞扬。淋湿了的衬衫贴在身上,包裹着他前胸后背的肌线轮廓。

    陆烨在并不算太明晰的视线里直直地望进安霁月惊讶的棕眸里,认真而自信得像准备起跑的运动员。

    雨势忽然增强了许多,砸在身上,甚至有些许痛意。周围的一切景观都模糊幻化,像是被卷入来势汹汹的末日洪流。

    而陆烨却目光灼热,像是要暖热湿透了两人,两人的眼前都氤氲起湿热的白色水雾。

    “霁月。”

    “你看这雨下得像末日么。”

    “我原本订了顶级餐厅,准备了鲜花音乐。但刚刚我忽然意识到,如果下一秒,我们要被末日洪水淹没,我最追悔莫及的一件事,就是没有来得及求你嫁给我。”

    “因为,我想在末日前,将这枚戒指戴在你的手上,然后牵着你,坦然从容地对抗一切。”

    他的语速不慢,安霁月却在心里将每个字都自动慢放,而后一一铭刻在记忆里。

    她一点点刻录着,反应太慢,以至于陆烨都有些着急。

    他牵过她的手,在中指上摩挲,不复清冷的语调,而是温柔而深情的求问。

    陆烨的问话大声穿过雨幕:“你愿意嫁给我吗?”

    安霁月已经哽咽得出不了声,脸上泪和雨混杂而落,她点了点头。海升明月的戒指套上葱白指尖,缓缓落进她的指根。

    塔台,刚刚指挥一大批盘旋航班降落的管制员累得口干舌燥,终于等来了换班的同事。

    管制员如释重负地起身,却一不小心碰歪了辅助望远镜的角度。监视器的屏幕画面抖了半秒,最终软绵绵地停在机场外围的一角。

    画面里,一对年轻男女正冒着大雨站在机场边沿。年轻男士单膝下跪片刻后。终于起身,与身量纤纤的年轻女人相拥了几秒。随后,两人便披着外套,一起小跑着回到了航站大楼里。

    每一趟航班都背负着机场的离别和重逢,身为管制员已经见过太多,以至于他们经常互开玩笑,说大家今天当月老明天成法海。

    求婚,倒是很稀奇的事。

    “哎,”他推了推来刚刚坐好准备换班的同事,“今天积了不少功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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