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秋月剑丢了，多少有点耻辱的意味。
我观江大侠坐卧如常，但他的青梅竹马似乎是着急了，连夜骑马赶来岳阳城。这位林小姐也是武林名门之后，打扮得像个大家闺秀，可我看她行走间也是带着功夫的。
林小姐来了岳阳后，江大侠的住处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戒备森严的意味。江大侠倒是神色如常。
黑市上有人放出话来，江大侠从此退出武林便立刻归还秋月。可秋月已经成了武林的象征，我赌他不会退。
南疆传来讯息，叫我别管秋月剑的事情。父亲给我的口信是这么说的：江流湍急，浪高风急。
江湖向来比武斗狠，什么人会只要他退隐而不取他性命呢？
是日夜里，我正遥遥跟着他，忽然间他身子一拔，站立在岳阳城钟楼的檐角：“后面的朋友不要藏头露尾，不妨初来一叙。”
李医生看着眼前的病人，有点无语。
“乔先生，我想我上次应该已经跟您说过了，您不需要服药治疗了。”
“对啊，你是说过。”乔林耸了耸肩，“我没吃药了。”
“您如果单纯的只是需要心理介入，可以换其他医生的。”李医生顿了顿，“这方面我不够专业。”
“我觉得您相当专业啊。”乔林换了个姿势，“要是您现在忙，我可以下午再挂个号。”
“乔先生，您别跟我这儿当医闹行不行。”李医生做了一个双手投降的手势，“我已经跟您说过很多次了，您的这点问题根本不会有遗传的影响。至于您爱人的情况，那可以等她就医，我们再行判定。如果像您说的，她可以正常的工作和生活，我想那您除了遗传的问题，可能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我们不要孩子。”乔林顿了顿，“我要问你的是，我会不会造成他非常大的情绪波动？”
“我会不会成为他的病？”
乔林统共也没吃几天药，他停药以后又开始咖啡烟酒茶百无禁忌。工作逐渐忙了起来，有的项目缺钱暂停了，可有的项目又拉到了投资重启了。生活仿佛月亮的运行轨迹与潮汐，周而复始，但乔林始终住在办公室的小隔间里。
这晚刚刚结束一个会议，乔林独自打车回办公室。晚间从城外向城里开总是格外顺畅，暖黄的路灯光丝毫聚不起一丝热气，衬得乔林格外像一个……孤家寡人。他沉默地上车，沉默地下车，在楼下仰望了依旧灯火通明的办公楼几秒，而后毅然决然地走了进来。
他给叶恒江打了个电话，这次不再是关机，但长久的无人接听，更让乔林觉得难受。他叹了口气，还是打开了文档。人生不是小说，他可以预设小说人物的悲欢，可他现在对于自己的人生举棋不定。在乔林看来，叶恒江每次的情绪波动都和自己有关，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情绪也被叶恒江左右着。这时候，手机响，乔林接了电话。
对面是导演，要跟他讨论群演这片的开机事宜。
乔林听到群演两个字，心像被一根风筝线飘忽忽吊起来，听到横店两个字，心又哐啷啷直接坠到谷底。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被搞成心脏病：“那个导演，都听您的，您别问我了。”
“这不是你的本子吗？”
乔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毛头：“那我是编剧，你是导演啊，当然要听你的。”
“小乔啊，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哈。”导演是个急脾气，执行力一流，他乍一安慰乔林，乔林不适应得很，“你这还方便跟组么？”
“不是很想跟，时间安排发我邮箱吧，我到时候安排小喵喵去。”
挂了电话没多久，乔林又接了几个老熟人的问候电话。他一边跟人寒暄了几句，一边在心里暗忖：大家最近都不忙？
晚上乔林正划着手机打算预约李医生下一次的门诊，就接到了方准的电话：“你病了？”
“谁说的？哪儿跟哪儿啊？”
“圈子里盛传您病了，剧组都不跟了。您这是什么病啊，也给我说说？”
“我没说我病了啊？！”乔林感觉好大一口锅飞到了自己脑袋上。
“他们总得给你突然转性找个借口，你瞧你往常钱串子那样儿，人家可不就往你病了那方向想了么。我这几天不在北京，你没整幺蛾子吧？”
“别说的我跟你儿子一样。”乔林皱了皱眉头，“想偷懒都没得偷了。”他沉吟了几秒还是开了口：“什么事情都没有，放心吧，我过几天就去横店跟组。”
乔林带着萧淼淼按时进了组。
王兴华，中国大陆地区著名导演之一，前几年因为身体不好已经开始大幅减产，这次乔林的本子是他今年全年唯一的电影工作计划。乔林按照时间表到片场的时候，正看到王导叼着根烟骂人。
“欸欸欸，搭景的嘿，谁让你把架子搭在中间了。你不是演片场，你就真当自己的片场，假设咱拍的不是这个片子。”
“王导您意思是不是就当纪录片那么拍？”
王兴华一拍大腿：“对头，我们是搞创作，但是布景风格就按纪录片那么来！”
乔林拍了拍他肩膀：“你好好说话，别抽烟。”
“小乔来了，等会儿开机记得一起烧香。”
乔林没搭理他打太极，按着他的肩膀拿了他的烟丢在地下，踩熄了那刚刚燃了半根的香烟：“自己对自己没点数儿么？”
王兴华不以为忤，笑了笑：“我在片场忍不住，偶尔抽两根没事儿。”
“你满世界宣传我得了绝症的时候，怎么不说没事儿呢。”乔林塞了两包咖啡糖到王导的手上，“吃糖吧您。”
乔林之前没有见过主演，他这也是第一次看见王导选的人。女主角是个不算特别年轻的姑娘，横店资深武术替身，乔林在片场跟她也算是老相识了；倒是男主角，剧本设定是个年轻的大学生，王导这看着真的不知道从哪儿挖了一个大学生来。
第一场戏就让乔林大跌眼镜。
“嘿，学生，说你呢，你别演自己不会演。你就想自己怎么演好那个剧中剧就行。”
这个电影准备了两套剧本，对于经验丰富的演员来说，一套剧本足以。乔林原本计划男主找个学表演的学生来演，为了怕他入戏不方便，又单独准备了戏中戏的剧本。乔林也没想到导演找了个生瓜蛋子来，这一上午拍得他垂头丧气的，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拉着小朋友聊天。
乔林刚要开头就被王导拉走了：“来来来，乔编，边吃饭我们边说说明天改剧本的事儿。”乔林心知王导就是不想让他跟男主角聊天，点点头，跟着王导进了导演在片场办公的房间。“咱这是拍电影，不是拍纪录片，你第一天就把这个小朋友打击到这个程度是不是不太好啊？”王导给乔林递了瓶矿泉水：“讲太多他不会演，还不如就拍真实的反应，今天这场他给的反应我挺满意的。”
乔林过了半晌没说话：“哪儿挖来的？”
“群演头子给我推荐的，说去年还有个更帅的大学生，可惜那得等到暑假。我问过他，他说休假再加上请几天假，凑个十天没问题的。”
“你打算把他的戏份十天以内拍完？”
“他戏份又不多我怕什么，绝大多数只是讲述人的视角。我们的计划是先把他的戏份拍完，然后再慢慢拍其他人的戏份，反正别人都是常年住这里的。”
乔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从口袋里套了包烟出来：“我出去抽。”
他其实并没有去考证这个“更帅的大学生”到底是不是叶恒江，可他在这个时候难以自抑地想着叶恒江，这也并不是纯粹的思念，但是心头上难免就有叶恒江三个字在打转。他正在出神，没想到萧淼淼领了饭来喊他：“老大别抽烟啦，吃饭了。”他一惊就烫了手。
萧淼淼捧着乔林的手：“坏菜了，我去给你买药吧。”
“别别别。”乔林拿手握着一瓶冰镇的矿泉水，“多大点事儿啊，吃饭吃饭。”他本来其实被烫了一下就松了手，可跑了神的他又下意识地去接刚撒了手的烟头，在手心中间正正好好烫了一个水泡出来。他拿烟的是右手，下意识接的是左手，倒也不耽误他吃饭。
“小喵喵，我下午不去片场了，我找个车回酒店了。”乔林朝她比了比左手，“有事儿再给我打电话，我睡会儿。”
乔林仰面躺着，毫无睡意，手心一缕丝丝缕缕的疼，牵着他，让他静不下心。他想到自己在北京对着李医生胡搅蛮缠，无非只是希望医生说一句“他生病跟你没关系”。可怎么可能没关系呢，乔林换了个侧躺的姿势，谎言就是谎言，说一千遍也成不了真。乔林起身拉上了厚重的窗帘，躺回床上，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的位置。
乔林下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他看了看手机，没什么重要的消息，萧淼淼倒是有问他要不要带饭。乔林捧着手机回复了几个字，又躺了回去。乔林稍微有些低血压，他往往都是醒了再在床上拖几分钟再起床。和叶恒江在一起的时候，乔林不太赖床，因为叶教授永远精力充沛永远有固定的时间表，搞得他也不好意思再赖几分钟。他坐起来，半靠着床头，点燃了一支香烟。
南方的气温也并不算高，乔林穿了件厚冲锋衣还忍不住把手插到口袋里。估计是哪里剧组刚收工，乔林看到七八个年纪相当的小演员迎面向他走来，又越过了他走向更远处。乔林挑了家小店进去，店主都拿他当熟人了：“来了哦？”
“来了来了。”乔林笑呵呵地给选了个暖和的位置，“一碗菜肉馄饨。”
吃完饭才八点，乔林总不能就这么回房间躺着。横店镇中心是座不算高的山，乔林黑夜里能看到山黑黢黢的一点轮廓。
不如我就围着山走一圈。
乔林以往也没打量过这座山，他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却觉得这山好似纹丝不动连个侧脸都不想给他露。乔林快走了两步又猛地加速往前冲了十几米，侧过头看看，那山依然纹丝不动。有点累，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他竟然走了一个小时了，他离镇中心已经有点距离了，四下里黑黢黢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给叶恒江打电话，可那电话就是拨了出去，没想到一下子就通了。
乔林一瞬间有点懵，沉默了几秒，倒是叶恒江先出了声。
“小乔你怎么了？”
乔林战术性清了清嗓子：“我没事儿，就想给你打个电话，哈哈。”
“你在哪里，我听到了风声。”
“在横店拍戏呢。我晚上出来遛个弯儿。你出院了？”
“嗯，出院了。”叶恒江停了几秒，“我在医院的时候手机没开机。”
乔林吸了吸鼻子，还没说话，叶恒江倒抢先开了口：“你不要哭，我没事的。”
乔林伸手抹了抹脸颊：“冻的，今天浙江挺冷的。”
“我今天吃了晚饭看到一座山，我想如果我可以绕着山走一圈，我就去上海看看你。可是你知道吗？我走了一个多小时了，那山一点都没变。人家不是说横看成岭侧成峰吗，怎么到我这儿这山就纹丝不动啊？”
乔林的哭音根本盖不住，叶恒江静静地听着一直没说话。
“小叶，你说这是不是上天都在说，我就不该去看你。我就该远着你，这样你好好的，根本不会发病。对不起，我真的很粗心，我连你需要吃药都是你告诉我我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乔林后面只是崩溃地大哭，含混不清地说着对不起，叶恒江等他声音逐渐低下去才慢慢说：“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现在真的过不去，我不在上海，你别想太多。”
“别想太多？你明白吗，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一想到你变成现在这样可能就是因为认识了我，我就难过得想自杀。你明白吗？你根本不明白。你没有我也还有爸爸妈妈哥哥嫂子，你明白那种伤害了亲人的愧疚感吗？”
叶恒江等乔林喊了这一通才慢慢说道：“你还认识回去的路吗？”
“小叶，我还回得去吗？”
乔林在发泄叶恒江除了倾听也别无他法，他看乔林情绪稍微平和了一点：“你冷不冷？”可没想到这句话又引得乔林开始嚎啕大哭。
叶恒江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他只能等乔林慢慢地平复心情。乔林也不知道自己在道牙子上坐了多久，一辆车停在了自己的眼前。
“小叶，你帮我找了车么？”叶恒江在听筒那头低低地应了一声。乔林用冰凉的手背蹭了蹭自己灼热的眼睛：“小叶，不如我们就到这里吧。”
乔林等了叶恒江几秒钟，看他一直没回答，就当他默认了，挂了电话扬长而去。
我观江大侠坐卧如常，但他的青梅竹马似乎是着急了，连夜骑马赶来岳阳城。这位林小姐也是武林名门之后，打扮得像个大家闺秀，可我看她行走间也是带着功夫的。
林小姐来了岳阳后，江大侠的住处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戒备森严的意味。江大侠倒是神色如常。
黑市上有人放出话来，江大侠从此退出武林便立刻归还秋月。可秋月已经成了武林的象征，我赌他不会退。
南疆传来讯息，叫我别管秋月剑的事情。父亲给我的口信是这么说的：江流湍急，浪高风急。
江湖向来比武斗狠，什么人会只要他退隐而不取他性命呢？
是日夜里，我正遥遥跟着他，忽然间他身子一拔，站立在岳阳城钟楼的檐角：“后面的朋友不要藏头露尾，不妨初来一叙。”
李医生看着眼前的病人，有点无语。
“乔先生，我想我上次应该已经跟您说过了，您不需要服药治疗了。”
“对啊，你是说过。”乔林耸了耸肩，“我没吃药了。”
“您如果单纯的只是需要心理介入，可以换其他医生的。”李医生顿了顿，“这方面我不够专业。”
“我觉得您相当专业啊。”乔林换了个姿势，“要是您现在忙，我可以下午再挂个号。”
“乔先生，您别跟我这儿当医闹行不行。”李医生做了一个双手投降的手势，“我已经跟您说过很多次了，您的这点问题根本不会有遗传的影响。至于您爱人的情况，那可以等她就医，我们再行判定。如果像您说的，她可以正常的工作和生活，我想那您除了遗传的问题，可能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我们不要孩子。”乔林顿了顿，“我要问你的是，我会不会造成他非常大的情绪波动？”
“我会不会成为他的病？”
乔林统共也没吃几天药，他停药以后又开始咖啡烟酒茶百无禁忌。工作逐渐忙了起来，有的项目缺钱暂停了，可有的项目又拉到了投资重启了。生活仿佛月亮的运行轨迹与潮汐，周而复始，但乔林始终住在办公室的小隔间里。
这晚刚刚结束一个会议，乔林独自打车回办公室。晚间从城外向城里开总是格外顺畅，暖黄的路灯光丝毫聚不起一丝热气，衬得乔林格外像一个……孤家寡人。他沉默地上车，沉默地下车，在楼下仰望了依旧灯火通明的办公楼几秒，而后毅然决然地走了进来。
他给叶恒江打了个电话，这次不再是关机，但长久的无人接听，更让乔林觉得难受。他叹了口气，还是打开了文档。人生不是小说，他可以预设小说人物的悲欢，可他现在对于自己的人生举棋不定。在乔林看来，叶恒江每次的情绪波动都和自己有关，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情绪也被叶恒江左右着。这时候，手机响，乔林接了电话。
对面是导演，要跟他讨论群演这片的开机事宜。
乔林听到群演两个字，心像被一根风筝线飘忽忽吊起来，听到横店两个字，心又哐啷啷直接坠到谷底。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被搞成心脏病：“那个导演，都听您的，您别问我了。”
“这不是你的本子吗？”
乔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毛头：“那我是编剧，你是导演啊，当然要听你的。”
“小乔啊，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哈。”导演是个急脾气，执行力一流，他乍一安慰乔林，乔林不适应得很，“你这还方便跟组么？”
“不是很想跟，时间安排发我邮箱吧，我到时候安排小喵喵去。”
挂了电话没多久，乔林又接了几个老熟人的问候电话。他一边跟人寒暄了几句，一边在心里暗忖：大家最近都不忙？
晚上乔林正划着手机打算预约李医生下一次的门诊，就接到了方准的电话：“你病了？”
“谁说的？哪儿跟哪儿啊？”
“圈子里盛传您病了，剧组都不跟了。您这是什么病啊，也给我说说？”
“我没说我病了啊？！”乔林感觉好大一口锅飞到了自己脑袋上。
“他们总得给你突然转性找个借口，你瞧你往常钱串子那样儿，人家可不就往你病了那方向想了么。我这几天不在北京，你没整幺蛾子吧？”
“别说的我跟你儿子一样。”乔林皱了皱眉头，“想偷懒都没得偷了。”他沉吟了几秒还是开了口：“什么事情都没有，放心吧，我过几天就去横店跟组。”
乔林带着萧淼淼按时进了组。
王兴华，中国大陆地区著名导演之一，前几年因为身体不好已经开始大幅减产，这次乔林的本子是他今年全年唯一的电影工作计划。乔林按照时间表到片场的时候，正看到王导叼着根烟骂人。
“欸欸欸，搭景的嘿，谁让你把架子搭在中间了。你不是演片场，你就真当自己的片场，假设咱拍的不是这个片子。”
“王导您意思是不是就当纪录片那么拍？”
王兴华一拍大腿：“对头，我们是搞创作，但是布景风格就按纪录片那么来！”
乔林拍了拍他肩膀：“你好好说话，别抽烟。”
“小乔来了，等会儿开机记得一起烧香。”
乔林没搭理他打太极，按着他的肩膀拿了他的烟丢在地下，踩熄了那刚刚燃了半根的香烟：“自己对自己没点数儿么？”
王兴华不以为忤，笑了笑：“我在片场忍不住，偶尔抽两根没事儿。”
“你满世界宣传我得了绝症的时候，怎么不说没事儿呢。”乔林塞了两包咖啡糖到王导的手上，“吃糖吧您。”
乔林之前没有见过主演，他这也是第一次看见王导选的人。女主角是个不算特别年轻的姑娘，横店资深武术替身，乔林在片场跟她也算是老相识了；倒是男主角，剧本设定是个年轻的大学生，王导这看着真的不知道从哪儿挖了一个大学生来。
第一场戏就让乔林大跌眼镜。
“嘿，学生，说你呢，你别演自己不会演。你就想自己怎么演好那个剧中剧就行。”
这个电影准备了两套剧本，对于经验丰富的演员来说，一套剧本足以。乔林原本计划男主找个学表演的学生来演，为了怕他入戏不方便，又单独准备了戏中戏的剧本。乔林也没想到导演找了个生瓜蛋子来，这一上午拍得他垂头丧气的，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拉着小朋友聊天。
乔林刚要开头就被王导拉走了：“来来来，乔编，边吃饭我们边说说明天改剧本的事儿。”乔林心知王导就是不想让他跟男主角聊天，点点头，跟着王导进了导演在片场办公的房间。“咱这是拍电影，不是拍纪录片，你第一天就把这个小朋友打击到这个程度是不是不太好啊？”王导给乔林递了瓶矿泉水：“讲太多他不会演，还不如就拍真实的反应，今天这场他给的反应我挺满意的。”
乔林过了半晌没说话：“哪儿挖来的？”
“群演头子给我推荐的，说去年还有个更帅的大学生，可惜那得等到暑假。我问过他，他说休假再加上请几天假，凑个十天没问题的。”
“你打算把他的戏份十天以内拍完？”
“他戏份又不多我怕什么，绝大多数只是讲述人的视角。我们的计划是先把他的戏份拍完，然后再慢慢拍其他人的戏份，反正别人都是常年住这里的。”
乔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从口袋里套了包烟出来：“我出去抽。”
他其实并没有去考证这个“更帅的大学生”到底是不是叶恒江，可他在这个时候难以自抑地想着叶恒江，这也并不是纯粹的思念，但是心头上难免就有叶恒江三个字在打转。他正在出神，没想到萧淼淼领了饭来喊他：“老大别抽烟啦，吃饭了。”他一惊就烫了手。
萧淼淼捧着乔林的手：“坏菜了，我去给你买药吧。”
“别别别。”乔林拿手握着一瓶冰镇的矿泉水，“多大点事儿啊，吃饭吃饭。”他本来其实被烫了一下就松了手，可跑了神的他又下意识地去接刚撒了手的烟头，在手心中间正正好好烫了一个水泡出来。他拿烟的是右手，下意识接的是左手，倒也不耽误他吃饭。
“小喵喵，我下午不去片场了，我找个车回酒店了。”乔林朝她比了比左手，“有事儿再给我打电话，我睡会儿。”
乔林仰面躺着，毫无睡意，手心一缕丝丝缕缕的疼，牵着他，让他静不下心。他想到自己在北京对着李医生胡搅蛮缠，无非只是希望医生说一句“他生病跟你没关系”。可怎么可能没关系呢，乔林换了个侧躺的姿势，谎言就是谎言，说一千遍也成不了真。乔林起身拉上了厚重的窗帘，躺回床上，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的位置。
乔林下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他看了看手机，没什么重要的消息，萧淼淼倒是有问他要不要带饭。乔林捧着手机回复了几个字，又躺了回去。乔林稍微有些低血压，他往往都是醒了再在床上拖几分钟再起床。和叶恒江在一起的时候，乔林不太赖床，因为叶教授永远精力充沛永远有固定的时间表，搞得他也不好意思再赖几分钟。他坐起来，半靠着床头，点燃了一支香烟。
南方的气温也并不算高，乔林穿了件厚冲锋衣还忍不住把手插到口袋里。估计是哪里剧组刚收工，乔林看到七八个年纪相当的小演员迎面向他走来，又越过了他走向更远处。乔林挑了家小店进去，店主都拿他当熟人了：“来了哦？”
“来了来了。”乔林笑呵呵地给选了个暖和的位置，“一碗菜肉馄饨。”
吃完饭才八点，乔林总不能就这么回房间躺着。横店镇中心是座不算高的山，乔林黑夜里能看到山黑黢黢的一点轮廓。
不如我就围着山走一圈。
乔林以往也没打量过这座山，他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却觉得这山好似纹丝不动连个侧脸都不想给他露。乔林快走了两步又猛地加速往前冲了十几米，侧过头看看，那山依然纹丝不动。有点累，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他竟然走了一个小时了，他离镇中心已经有点距离了，四下里黑黢黢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给叶恒江打电话，可那电话就是拨了出去，没想到一下子就通了。
乔林一瞬间有点懵，沉默了几秒，倒是叶恒江先出了声。
“小乔你怎么了？”
乔林战术性清了清嗓子：“我没事儿，就想给你打个电话，哈哈。”
“你在哪里，我听到了风声。”
“在横店拍戏呢。我晚上出来遛个弯儿。你出院了？”
“嗯，出院了。”叶恒江停了几秒，“我在医院的时候手机没开机。”
乔林吸了吸鼻子，还没说话，叶恒江倒抢先开了口：“你不要哭，我没事的。”
乔林伸手抹了抹脸颊：“冻的，今天浙江挺冷的。”
“我今天吃了晚饭看到一座山，我想如果我可以绕着山走一圈，我就去上海看看你。可是你知道吗？我走了一个多小时了，那山一点都没变。人家不是说横看成岭侧成峰吗，怎么到我这儿这山就纹丝不动啊？”
乔林的哭音根本盖不住，叶恒江静静地听着一直没说话。
“小叶，你说这是不是上天都在说，我就不该去看你。我就该远着你，这样你好好的，根本不会发病。对不起，我真的很粗心，我连你需要吃药都是你告诉我我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乔林后面只是崩溃地大哭，含混不清地说着对不起，叶恒江等他声音逐渐低下去才慢慢说：“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现在真的过不去，我不在上海，你别想太多。”
“别想太多？你明白吗，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一想到你变成现在这样可能就是因为认识了我，我就难过得想自杀。你明白吗？你根本不明白。你没有我也还有爸爸妈妈哥哥嫂子，你明白那种伤害了亲人的愧疚感吗？”
叶恒江等乔林喊了这一通才慢慢说道：“你还认识回去的路吗？”
“小叶，我还回得去吗？”
乔林在发泄叶恒江除了倾听也别无他法，他看乔林情绪稍微平和了一点：“你冷不冷？”可没想到这句话又引得乔林开始嚎啕大哭。
叶恒江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他只能等乔林慢慢地平复心情。乔林也不知道自己在道牙子上坐了多久，一辆车停在了自己的眼前。
“小叶，你帮我找了车么？”叶恒江在听筒那头低低地应了一声。乔林用冰凉的手背蹭了蹭自己灼热的眼睛：“小叶，不如我们就到这里吧。”
乔林等了叶恒江几秒钟，看他一直没回答，就当他默认了，挂了电话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