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美琪笑起来:“他身上的公子哥儿习气很重啊?”

    曲疏月终于转头,和她慢慢走上台阶,不再看黑成一点的车影。

    她说:“那倒不是。他是有一套自己的行事风格,并且发自内心的,不觉得有任何的问题,身边人只有自我做出调整来适应他的份,把握不住他的模式和心态,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至少高中时期的陈涣之,是这死德行。

    现在的这个,外面看起来好了一些,不会那么明显的视人如无物,但内里究竟怎么样,曲疏月也不清楚。

    毕竟他们也才刚结婚,中间隔了漫长的九年,万事不知。

    辛美琪和她一起往上走:“反正你婚礼上,我看他们家那个架势,真是不得了。”

    曲疏月知道她指什么,大约是在走廊上撞见了几位贵客,平时见不到的面孔。她玩笑说:“所以他劣根性比一般人顽固啊。”

    辛美琪配合的大笑,一扭头,看见新来的客户经理,停了一辆马丁在行门口。

    洪钰拎上副驾的包,是爱马仕的bk20初雪小房子,雾面水泥灰短吻鳄皮。

    美琪又忽的叹气:“瞧瞧,上班根本就是洪小姐的乐子。”

    曲疏月也有所耳闻:“听说她在业务会上,公然跟程总顶嘴,一点面子都不顾的,把老程气得半死。”

    辛美琪哼了声:“人家一进来,北岭矿业五个亿的对公存款就跟着来了,她用给谁面子?”

    曲疏月笑了一下,没说话。

    她从不参与这些对同事定性的议论,只就事论事的摆事实。

    辛美琪还在感慨:“说什么高考、读研择校甚至考博,是人生的分水岭,那都是假话、空话。”

    曲疏月好笑道:“那什么才是真的分水岭?”

    “投胎。”

    “......钉钉打卡了没有?”

    “打了。”

    都知道曲疏月休婚假,在电梯里碰上,纷纷对她道声恭喜。

    刚被议论过的程总,笑着问曲疏月:“当时和他们集团吃饭,我就奇怪,陈工怎么主动送你呢,原来是未婚夫妻。小曲啊,你瞒得也真够死的,太把我们当外人了。”

    曲疏月也无奈,又不好多解释什么,说起来话就长了。

    她只能把错揽过来:“是,那天我不好意思说,没早点介绍。”

    “加上国庆假期,整整十天都没上班了,感觉怎么样?”

    曲疏月说个冷笑话:“争取把属于我的材料全写回来。”

    “......”

    她忙到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看见余莉娜的朋友圈。

    余大小姐拿回了自己的黑卡,住在京市郊区的一栋大别墅里,里面还有两个佣人伺候着。

    余父美其名曰是为了她专心考博,其实就是变本加厉的疼宝贝女儿,弥补前段时间的亏欠。

    依曲疏月看,她现在有钱有闲的,反而更不利于复习。

    才一个上午,已经发出了两条高质量的朋友圈,为京市的GDP贡献了巨大能量。

    曲疏月点了个赞,并在下面评论:“做完美容,又去吃高级餐厅,谁能舒服得过你?”

    余莉娜秒回:“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你要一起来吗?”

    她输了一句话:“不了,我怕得红眼病。”

    然后就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没看了。

    下午全行大会,方行长在上面传达最新精神,讲得慷慨激昂。

    底下人个个哈欠连天,除了坐在前排的那几个,后面小动作不断。

    辛美琪坐在曲疏月旁边,看她登了V/PN,问她翻墙去看什么?

    曲疏月把手机往那边挪一点:“这个博主,我觉得他有点意思。”

    辛美琪看了一眼界面,是一个很陌生的社交软件:“国外的App吧?”

    她点头:“嗯,叫vieugall,我在伦敦的时候注册的,用户很少。”

    再看一眼那个博主,他最近刚发的一条是:「我见她,犹如暗室逢灯。」

    辛美琪再往上翻了翻,又一条:「谁也不知道,她其实是很难讲话的一个人,但我知道。」

    她问:“这个用户你认识?”

    曲疏月说不认识:“我就是喜欢看这种文艺咖,吃爱而不得的苦。”

    辛美琪笑着嘁了一声:“你是自己淋过雨,就要把人家的伞扯烂吧?”

    “......”

    到五点半下了班,曲疏月还在办公室里研读文件,手机就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甲方爸爸”,刚才开会的时候,顺手改的。

    曲疏月“喂”了一句。

    里头传来陈涣之清冷的声调,一丝漫不经心:“下班了吗?”

    她翻了一页手上的纸张:“快了。”

    陈涣之听见毕剥声,调侃了句:“还在学习呢?”

    曲疏月轻而软的调子纠正他:“一般下班前,哪怕没事好做,也要装出忙的样子,你没摸过鱼啊?”

    就像坐在课堂上,一个不听讲还理直气壮的小学生。

    陈涣之压低了嗓音,冷不防的哼笑了一声,隐约间,仿佛有无可奈何的宠溺在。

    眼前这份翻烂了的整改材料,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什么,曲疏月忽然就看不进去了。

    陈涣之仍然是那副口气:“好,这位正在紧张摸鱼中的陈太太,你先生在楼下等你。”

    曲疏月嗫嚅着,红润的唇瓣张了张,什么话也说不出,暮色映照下,白绢般的一张脸粲然霞光。

    门边,计财部的郑主任叫了她几句,她才猝然回神:“怎么了?”

    郑主任说:“疏月,这个月的五险一金表我发给你了,明天核对一下吧。”

    “好的。”

    临走前,郑主任回头问了句:“怎么好好坐在这里,脸红起来了?”

    曲疏月娇媚而不自知的,摸了一下脸:“没、没有啊,天太热了可能。”

    下班时间一到,她拿上手机,收拾好包,出了办公室。

    行门口停了辆S500,陈涣之穿一件面料精良的衬衫,靠在车门边抽烟。

    松散的温莎结往上,是他饱满的喉结,棱角分明的脸廓。

    从他指尖散出的,几缕很淡的白色烟雾,漂浮在傍晚的昏黄里。

    一人一车,背后是洒金叠影的宽天厚地,这种构图方式,很像文艺复兴时期过于华丽的手笔。

    曲疏月走下来,陈涣之绅士而散漫的,为她打开车门。

    她双手捏紧了手提包,几分快撑不住的矜持:“谢谢。”

    陈涣之从另一侧上了车,他问:“直接回家?”

    曲疏月先跟他确定:“你今晚有饭局吗?”

    她是怕耽误陈涣之的时间。

    这几天在一起,他几乎是电话不断的,不是集团的事情,就是自己公司有状况。

    陈涣之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要有的话,恐怕也没时间来接你了。”

    他是一种类似于白描的语气。意思简洁,如果没空,来的会是司机,就这么简单,都不值得深思他的用意,更不要误会。

    曲疏月心知肚明的,点了一下头:“那我做点晚饭,我们去一趟超市吧。”

    “好。”

    陈涣之把车开到SDK,这里的地下一层有家会员制的超市,曲疏月是这儿的常客。

    记得余莉娜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还东张西望了一阵,说:“你们京城最高端的商超,装修这么简朴的吗?”

    曲疏月心想,她是江城人,说这个话IP完全正确,就没反驳。

    陈涣之大概从不亲自逛超市。

    这一点,从他生疏的推车姿势,和站在货品分区处迷茫的眼神就可见一斑。

    他双手把着推杆,一双明澄的眼睛望过来,也懒得开口。

    曲疏月把手里的几盒牛排放下,指了下另一侧:“再买点水果,那边。”

    她已经拿了很多东西,从肉桂粉、覆盆子酱、罗勒这些调味品,到鲜奶、鸡胸肉。

    早上曲疏月煎蛋的时候,打开冰箱一看,里面的东西种类太少。

    从读研开始,离开家独居了这么些年,她其实还挺乐在其中的。

    下了班,除非是有推不掉的应酬,一般都按时回家,不是很累的话,曲疏月会做一顿晚饭,聊以消遣。

    还没到果蔬区,连面前的货架都没绕过去,她就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

    先是胡峰大吃一惊:“什么水蜜桃要一百五一个?”

    余莉娜手里颠着个包装精美的桃子,给他念标签上面的字:“喏,平谷水蜜桃。”

    “你放下,放下!”胡峰连连压了两下手:“我开车带你去平谷现摘,比这新鲜,还比这便宜,这冤大头谁爱当谁当!”

    余莉娜直接放进了购物车:“你有毛病吧?大晚上的谁要和你去平谷?”

    她想了想,觉得不对劲,质问起胡峰:“你该不会是看我漂亮,要把我骗去荒山野岭,好对我做什么吧?”

    陈涣之和曲疏月并排走出来,看见胡峰用一种极其轻蔑的眼神,上下扫量了余莉娜一眼。

    他抱着臂,一手拈了拈下巴:“我说这位女同志,您对漂亮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那你呢?”

    “我什么?”

    余莉娜也不甘示弱:“你对自己的处境和长相啊,是不是也有误解?别忘了现在谁是债主!就算你家没有镜子,撒尿也不会?”

    曲疏月听了一阵,垂着睫毛,侧过脸笑了一下。

    这两个人的嘴皮子功夫,真叫不相上下,见了面就免不了一场逗哏。

    胡峰结巴着:“我、我......你、你讲不讲文明啊你?大庭广众尿啊尿的。”

    “你好文明!”余莉娜退后两步,站到了陈涣之的附近,她说:“你文明半夜把我往平谷引?说不定啊,你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坏蛋。”

    面对这样蛮不讲理的指控,胡峰一时百口莫辨,他说:“你问老陈,我是不是这样的人,他从小就和我认识。”

    陈涣之抬起眼皮,言之凿凿:“莉娜,把说不定去掉,他就是这样的人。”

    “......”

    胡峰伸出食指掸了掸他,咬牙切齿的,说完他又去看陈太太:“疏月,你说,我是什么人。”

    曲疏月并不想加入这场混战。她摆了摆手:“不要问我,我不和你一起长大。”

    “好好好,这么玩儿是吧?刚结婚就夫唱妇随哈!”胡峰快要气得元神出窍。

    没想到被他曲解成这个意思。曲疏月偃旗息鼓,别过头,没有再发声。

    陈涣之看她那个样子,也不想在这地方久留。

    他牵住曲疏月,一手推着购物车从胡峰身边擦撞过去,一脸的烦躁:“妈的,谁在狗叫。”

    “......”

    余莉娜追了上去:“月月,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

    曲疏月犹豫了一下,现在她住在陈涣之那里,又刚约定过不带人回家。

    她看向陈涣之,鸦翅般的睫毛眨动一下,像等他的答案。

    陈涣之拣了颗花椰菜:“我没意见,欢迎。”

    余莉娜挽了一下曲疏月,小声说:“你看人家多开明,没你讲的那么......”

    曲疏月刚要张嘴制止。

    但这话已经被陈涣之听了去,他凑过来:“她都是怎么跟你说我的?”

    余莉娜慌忙掩了一下唇:“啊——”

    陈涣之居高临下,说话时,甚至弯了一点腰,仔细看着她的眼睛。

    曲疏月的手伸到后面,在她后背上掐一把,面上微微笑着:“问你呢,说啊。”

    余莉娜吃痛的皱了下眉。

    她磕磕绊绊,开始搜肠刮肚的找一些说辞:“她跟我说,说你那个......很帅!是当时你们全校女生心中的男神。”

    又怕正主不信,余莉娜还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对,男神!”

    陈涣之扬起一侧的唇角,样子像是在笑,调子却古怪:“是吗?”

    曲疏月骑虎难下:“......是,当然是了。”

    他越逼越近,嗓音出奇的清冽性感,追问道:“那这个全校女生里面,也包括你吗?”

    没等曲疏月回答。

    后面赶上来的胡峰,大仇得报似的:“想什么呢?当然不包括了!人家疏月早就发过话了,你会被评成男神,那是因为没跟顾闻道一届。”

    陈涣之:“......”

    他意有所指的,从货架上拿了一瓶醋,疯狂cue曲疏月:“是吧?否则有老陈什么事儿啊!靠边站吧他。”

    曲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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