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

    究竟要怎样,才算是探得真正的答案?

    木棠看着电脑中密密麻麻的账目,一串又一串记录者木志恒之前管理的财务,却又在另一份文件中,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数据。

    太大的资金窟窿,父亲不可能不察觉。但这份财务数据太过机密,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接触到呢?

    木棠只觉得脑袋胀痛,她点开文件中的另一个视频,陡然睁大了双眼。

    那份在警察局中说是被损坏的监控视频,此刻完完整整地在她面前播放着。

    而视频里,那日进出木志恒办公室的人......

    是滕府承。

    即使穿着黑衣戴着帽子,木棠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男人。

    而在滕府承进去的几分钟后,木志恒赶到。他本想阻止滕府承,却在滕府承说了什么话之后,放下了准备拨打电话的手机。

    视频的最后,滕府承大摇大摆地走出,只留下木志恒一人呆呆地站在门口,良久之后才回到办公室中。

    “小棠,如果说,你母亲的死,是他们下的最后一步不容失误的棋呢?”

    李慧琴说的话在木棠的脑中循环,她似乎是明白了,嘴角勾起一抹悲戚的弧度。

    原来是这样。

    上一世,她以为田兰因为失去木志恒而懦弱的自杀,是滕府承精心设计下对于木志恒夫妻利用完就扔的残忍手段。

    她竟然还因此怨恨自己的父母,转而投去敌人的阵营......

    木棠只觉得自己的上一世悲哀得可怕。

    母亲良苦用心用火灾引来警察从而保全自己,反倒让自己以为是她想让自己陪她一起死。

    “那么,滕府承同意田美慧留我在天汇的原因是......”

    木棠看着眼前的文件,倒吸一口气。

    她想到上一世作为对田美慧接自己去天汇的感激,她曾经同意把田兰送给自己的唯一遗物,也就是这条藏着芯片的项链交给滕家。

    滕府承在源宁动作后的最后一个证据就这样被木棠亲手呈上,他自然也不介意留一个蠢到极致的小丫头在天汇,看着她懵懂无知地和别人争斗一些幼稚至极的事情。

    而这一世,他们还愿意留着木棠的原因......

    木棠的眼睛定格在电脑处。

    就在这里。

    木棠捂住脸,低头沉思了片刻,毅然决然地打开门走到了对面。

    敲了几下门,门被打开。

    虞城在看到木棠的时候,并不算惊讶。

    而他在少女开口之前,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

    木棠:???

    “里面说。”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门被指骨分明的手关上。

    木棠对上虞城的眼睛,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早已没了伪饰的讥笑,全然一片清明。

    “虞城。”

    木棠唤他的名字,才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说出这两个字,自己不安的心就会奇异般地安定下来。

    “当初在滕家为我办宴会的时候,是你故意把那些资料给我看的吧。”

    虞城并没有否认。

    虽然当时不是故意为之,但造成那样的原因的确也有自己的功劳。

    木棠:“你应该也猜到了。母亲藏着的芯片里,有你一直在找的证据。”

    “我可以给你,我要的不过是还我父亲一个公道。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木棠本以为虞城会一口答应,没想到气氛却在此刻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虞城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要知道,如果你确定这么做,最坏的后果会是什么。”

    “我再清楚不过了。”木棠轻笑。

    无非是滕家,借由“吃里扒外”或是“恩将仇报”的名义把自己驱除出天汇。

    只是对于木棠来说,坐以待毙,看着滕府承和田美慧像玩弄傻子一样把自己骗得团团转,会比上面的结局更糟糕一些吧。

    虞城如同鹰隼一般的眸子盯着木棠的倩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

    “那么,你的要求是什么?”

    “放过我的小姨,田美慧。”

    -

    “一个寒假过完,大家过得怎么样呀?”

    崔慎行望向一排又一排昏昏欲睡的学生,眼里闪过笑意。

    “看来还没有进入学习模式嘛。”

    木棠顺着崔慎行的目光看向身边睡得正香的奚尚云,用手肘顶了顶她的胳膊。

    “尚云,别睡了......”

    “奚尚云。”

    “啊......到!”

    奚尚云一个哆嗦站起身来,对上崔慎行的眼睛。

    “寒假里要求你们看的书目都看了吗?”

    “......都看了......吧。”

    “这样啊。”

    崔慎行点了点头,接着随便问了个书上的问题。

    “什么......顿?”

    “弥尔顿。”

    “弥尔什么?”

    崔慎行挑了挑眉,手上的书“啪”地一声摔在讲台上。

    “你到底有没有看《英国文学史》?”

    “看了......”奚尚云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点。”

    “噗嗤。”

    寂静的班级里,赵文熙的嘲笑声显得格外明显。

    因为木棠的事情,奚尚云和赵文熙结了不小的梁子。即使再大大咧咧,听到别人这么明显的嘲笑还是会很不爽。

    “喂,你笑什么呢!”

    “连弥尔顿的《失乐园》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读过《英国文学史》。”

    赵文熙一脸鄙视。

    “估计寒假都跟你爸爸公司那群小鲜肉去玩了吧。”

    此话一出,班级里更是迸发出不小的笑声,奚尚云脸上罕见地泛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同学这么说,那你一定看得很仔细喽?”

    木棠站起身,挡住赵文熙看向奚尚云的视线。

    “那你一定知道,失乐园里面讲的这样一句话吧。”

    木棠的视线对上赵文熙:“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人底线的人,比引诱亚当夏娃的毒蛇还要令人生厌。”

    赵文熙一愣:“我......我当然看过。”

    听到赵文熙的回答,木棠勾起一抹笑容。

    “不愧是赵同学,我现场编的句子都能在原书中看到过。”

    有几个人没憋住声音笑了出来,赵文熙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不过,这句话也是很有道理的吧。”木棠挂着甜美的微笑,“毕竟,这也是赵同学你误认为是经典著作中的句子啊。”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崔慎行适时地咳了咳嗽。

    “咳咳,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学,具体的学术探讨下课再说。”

    “我们来说一下这学期的学期安排......”

    下课铃响,木棠走到走廊外,意外地看到楼下的那一抹粉,停下了脚步。

    “桃花开了。”

    清亮的少年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木棠侧过头,看见挺拔高瘦的少年不知何时插袋站在她的身侧。

    不知是有意无意,替她挡住了西面迎来的有些冰凉的风。

    “是啊。”木棠望向那一株桃花树,“春天要来了。”

    陈清焰:“算一算,还过一个月,海棠花也要开了。”

    木棠愣了片刻,一时琢磨不出陈清焰是什么意思。

    “可学校里没有海棠......”

    “会有的。”

    陈清焰的声音里罕见地显现出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顽皮笑意。

    “相信我,都会有的。”

    他说,海棠会有的。

    他说,相信我,都会有的。

    “咳咳。”

    咳嗽声在身后响起,木棠和陈清焰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崔慎行。

    “崔老师,”陈清焰收起笑容,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您最近嗓子欠恙?”

    “有一点,有一点。”

    崔慎行干笑着,目光转移到木棠身上。

    “不过,我现在有事找你,木棠。”

    崔慎行,有事找自己?

    木棠怀着疑问的心态跟着崔慎行进了办公室,直到看到他办公桌上摆了两份熟悉的报道。

    “这个寒假,你给了我不少惊喜啊。”

    崔慎行抱臂,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少女。

    木棠本就生得好看,眼眸虽是可怜可爱之态,却也藏着让人不敢小觑的冷意。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的少女还不是这副模样。

    不知何时起,木棠似乎变了,却似乎始终没有变。

    木棠:“您看到了我写的报道?”

    “不只是我,整个文综学院都注意到了。”崔慎行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源宁调研的新闻出发点是少见的新颖犀利。替滕家写的北城宣传稿虽然笔锋没有前一篇那样犀利,但观察的细致与文笔的流畅,也都很好。”

    木棠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知道崔慎行在荣汇做学生时笔墨是何等的一流,从未想过他会这么毫不吝啬地夸自己。

    崔慎行:“木棠,你在写文章这方面,很有天赋。”

    几个字的定性,却让木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温暖。

    “......谢谢。”

    “过一个月文综学院将会组织师生去风野展开考察采访,是十分珍贵的学分抵充活动。我和文学院其余老师讨论过后,想要邀请你、陈清焰和谢云礼作为学生代表。”

    “木棠,你愿意吗?”

    木棠眨了眨眼睛:“只有三个学生名额吗?”

    崔慎行闻言挑眉:“你有推荐的?”

    “有。”

    木棠走出办公室,看到靠在墙角等了很久的少女。

    “张玲雀。”

    她叫出这个名字,张玲雀顺势望向木棠。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木棠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张玲雀手上又无缘无故多出来的疤痕。

    “你故意在等我?”

    “嗯......我有事和你说......”

    “是在源宁暴露我行踪的事吗?”

    张玲雀震惊地看着木棠,后者只是平静地像在说早饭吃了什么。

    “第二次了,张玲雀。”

    这是你第二次,背叛我了。

    张玲雀没有否认,只是呆呆看向脚边不知何时在石缝中长出来的杂草。

    “一开始我并不确定,只觉得你的言行有些奇怪。”木棠,“直到和你说了我在庆宁中学后,第二天就出现了追踪并监视我的人。”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对不起。”

    干涩的道歉未免太过廉价。

    木棠眼里闪过一丝讽刺,却又夹杂着如风般的轻叹。

    “他们找上你了吧,滕家或是司徒家,他们有的是办法威胁你帮他们做事。”

    “木棠,你知道吗?”张玲雀微微仰起头“,杂草能做的,只是想尽办法让自己不受蹂躏。”

    “但它想不到的是,尽管自己百般躲闪,还是不如一记响雷、一场大雨就把它许久的努力全部作废。”

    “张玲雀。”木棠皱眉,“你认为你是杂草一样的存在吗?”

    张玲雀迷惘地抬头,却撞入木棠认真的倩眸。

    “正是你认为自己不该拥有一切,才会任由外部势力蹂躏,而去推开靠近自己的事物。”

    “可你明明那样优秀,从风野考到荣汇,是要有多大的毅力与多聪明的才智。”木棠说道,“作为荣汇百分之一都不到能拿到助学金的学生,你本该顺势利用自己凭实力赢得的资源,而不是甘愿蹲在地上被那些官宦子弟霸凌。”

    “即使反抗,反抗得声嘶力竭,反抗得头破血流,也要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任他们宰割的羔羊。”

    张玲雀怔愣地听着木棠的话。

    许多年后,张玲雀回想起那一天时,还是觉得那时木棠大概是长出了天使的翅膀,又或是恶魔的犄角。

    但无论是什么,她的的确确在那时候发着连自己也不知道有多耀眼的光芒。

    “我知道了,谢谢你,木棠。”

    张玲雀微微挺起腰杆,将手里的东西快速地塞给木棠。

    “这个是我在和那人对接时偷偷拽下来的,对你应该有用。”

    木棠握住手里冰凉的小物件,似乎是一枚金属纽扣。

    “最后一个问题。”张玲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木棠,眼神希冀。

    “你会原谅我吗?”

    -

    “原谅你?”

    虞城轻笑,看着面前跪倒在地上不停颤抖的肥胖男人,眼神冰冷。

    “我爷爷待你不薄吧。”

    他轻蹲,戴着银戒的手触及到男人的脖颈,带起一股战栗。

    男人明显被吓了一跳,大气都不敢喘。

    “虞爷,求求您,我当时也是被人胁迫的,他们......他们用我的孩子威胁我,还说已经知道了我爸妈的地址,我......”

    虞城:“这么说,他们是以软肋威胁你?”

    男人听到虞城这么问,以为虞城有了恻隐之心,拼命点头。

    “对啊,虞爷!我跟了老爷子这么久,如果不是他们用我爸妈孩子威胁,我怎么可能把老爷子的忌口和药食告诉他们,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男人的声音悲怆而吵嚷,虞城松开男人的脖颈,静静地看着男人面色涨红地咳嗽。

    “软肋太多,就不知道自己真正该做什么。”

    虞城的一句话,就给男人判了死刑。

    男人想要辩解,却看到面容如天神般的男人低眸俯视他,如同看一件腐烂垃圾,是毫不掩盖的弃如敝履。

    “福音。”

    “在。”

    “按照虞家训规处置。”

    “是。”

    “不要,不要啊!”

    男人被人架出去的时候,如同濒死的田鸭,做着最后的挣扎。

    “虞城,你会后悔的!你最好祈祷你永远没有软肋!否则,你肯定比我还要惨!”

    男人凄厉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虞城恍若未闻。

    他从口袋中掏出香烟点上,放到嘴边的那一刻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果断地按灭。

    “虞先生,您最近太累了。”罗福音提醒道,“您该多休息一会儿。”

    虞城摩挲着颈间的红绳,突然说道。

    “荣汇的桃花该是开了。”

    罗福音愣了一会儿。

    “荣汇昨天刚开学,现在可以进去观赏了。”

    “才开学吗?”虞城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怎么感觉很久没见了。”

    “没见什......”

    罗福音说到一半暂停,第一次恨自己耳朵那么灵。

    虞城并没有因为罗福音的多嘴而斥责。

    相反的,他的眼中闪出几分扣人心魂的光来。

    “花啊,还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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