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娥环顾四周,只有深林古树,郁郁葱葱的枯木被月照的一半发亮,另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目前确实并未有什么异动,除了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儒雅小生。

    她道:“这位道友,相逢即是缘。不妨交个朋友,与吾一起同行可否?”

    见她唤他,百晓生停住了步子。他回头,发现司南娥还站在原地没走。

    为什么还不走。自己提醒的还是不到位吗。

    百晓生又凑到她跟前:“道友,汝可曾听说过黑骊山?”

    司南娥面无表情点点头。

    “道友,传闻中黑骊山妖魔横行,死伤无数,向来霸道。就连中原武林的氏族世家都不敢轻易踏入,汝一个小娇娘,为何不走?就不害怕丢了性命么?”

    “吾有要事要办。”

    “何等要……”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了阵阵撕心裂肺的鬼叫声,此起彼伏,叫的人胆战心惊。

    司南娥原本放松的神情立即警惕起来。

    两人唰唰向声来处转头看去。

    “完了,道友,快跑吧。”百晓生哭丧着脸,“汝听到了吗?有鬼在叫。”

    司南娥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道:“听到了。”

    “那可是鬼诶。道友,汝不害怕吗?”

    “怕?”司南娥挑眉,桃木剑蠢蠢欲动。

    只见她足尖轻勾,剑已出鞘,她握住剑柄,回头浅笑道,“汝若是害怕,可以躲在吾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司南娥只身一人闯进去了,百晓生哭丧着脸,背着木箱笼,拿着三字经,屁颠屁颠在后面追着她,这越追越深,黑骊山也越来越黑,百晓生原本就白皙的脸更白了,逐渐都有些看不清在前面的司南娥。

    司南娥御剑飞行,越行越快,她心中非常清楚,刚刚不是鬼在叫,那分明是女人!一群活人的叫声,只怕是……花冠饕鬄的进食行为。花冠饕鬄这个东西,夜间容易饿,一饿就吃人肉……福至心灵,司南娥悄悄施了个结界,将后面百晓生拦住。

    花冠饕鬄可不是凡人的力量能对付的。

    小书生,还是好好待在外面吧。

    司南娥继续向前。没一会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空中传来,随着诡异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已经能够判断花冠饕餮的位置。

    糜烂的、血腥的味道不断在空中交织,司南娥已经进入到了黑骊山中的不归林。

    不归林大面积所种都是荆棘作物,树冠呈现蒲团状,树枝上都有尖尖刺,人的皮肤一旦接触,就会划一个口子,并且剧毒会随之侵入五脏六腑。

    毒发身亡,七日即可。

    由此,江湖人称“不归之林”。

    司南娥就这么硬生生的闯入了不归林,映入眼帘的就是大片大片的尸体挂在荆棘林中,鲜血顺着树干汨汨而流,颜色红的发黑。

    她忍住作呕的本能。

    司南娥目光急切的寻找花冠饕餮,却始终不见踪迹。她握住剑的指节用力,逐渐泛白。

    连牙齿都气的打颤。

    这个花冠饕餮……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当着她面吃人!

    司南娥怔怔的走到那片血林,现场一片狼藉,仿佛都可以看见那个邪物是如何张开血盆大口,一次性吃掉那么多人的。

    不知怎么回事,眼前模糊,泪水从脸庞划过。

    那些尸体残骸,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前一秒还鲜活的人……若是能够早点赶来,就能够阻止这一切了,不是吗?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司南娥的心头,她不自主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吾……”

    “吾是无能无用之神……”

    整个不归林中只有诡异的白雾,没有人回应她,除了呼啸的山风。

    这里,除了她,都是一片死的沉寂。

    她一个人在遍地血迹的不归林站了很久。

    忽然,心头一动,司南娥感应到百晓生那边在硬闯结界。

    她心中暗道不好,若是结界松动了,那些黑骊山里的冤魂怨鬼又得缠上他了。

    可是,现在如果不追花冠饕餮,日后再寻就难了,司南娥正准备接着去寻,又转念一想,倘若自己就这么走了,那百晓生可怎么办,他武功一般,他是个活人,难道真的要弃他于不顾吗?

    一个活人,还是个男子。简直就是行走的阳气,这里阴气尸气极重,可由不得他任性!

    司南娥当下判断,先保住百晓生,日后再寻花冠饕餮,只要花冠饕餮再有动静,就绝无可能让它再有可逃之时。

    “唉。”

    长叹一声,桃木剑随即倒转,司南娥调头赶去保护百晓生。

    不过话说回来,他一个斯文儒雅的小书生,到底是为什么要进这黑骊山,还非要闯开结界,这岂不是很危险吗?

    越想越气,他这是拖了她的后腿!

    司南娥催的急,桃木剑跑的飞快,用不了一会儿,就在结界处看见了摔得七仰八叉的百晓生。

    从他衣着上混杂着黑色污泥看,想必是为突破结界吃了不少苦头,司南娥走上前去,百晓生一见她回来了,连忙摸爬滚打站起来。

    他眼中闪烁着亮亮的光芒,道:“道友,汝平安无事回来了。”

    百晓生在她身边转了好几个圈,确认她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

    “看来道友还真是武功高强,深入不归林却毫发无伤。”

    司南娥面无表情质问他:“汝为何要硬闯结界?”

    百晓生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吾担心汝,汝一个女子,吾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虽说吾的武功不济,但也实在是不忍看道友白白送死。”

    他说的很真诚,似乎没有一丝作伪。

    司南娥一下子噎住了,原本聚在心口的气也消散了大半。她没想到,看起来手无寸铁之力的柔弱书生,在关键时刻,倒还真能先顾着别人。

    这不归林,他要是真进去了,估计当场就归西了。

    她叹了口气,帮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也没说什么。

    黑骊山阴风阵阵,山上肉眼可见的活物也只有这两人,一不说话就显得很死气沉沉。

    见她一回来心情就不好,百晓生立马意识到了大概率是自己的问题。

    他特意将她拉入旁边一个较为安全的石壁之中,从书箱笼中拿出了一只红蜡烛,将它点燃。

    狭小的石壁之中,四周的环境清晰可见,不同于外面黑骊山的阴森可怖,石壁内竟是白色的天然巨石。

    看起来很干净。

    他愧疚道:“抱歉,道友,吾能感觉到,坏汝事了。还请道友见谅。”

    司南娥心惊,她抬头打量眼前的这个书生,唇红齿白,斯文俊雅。但是心思却格外细腻与准确。

    一下子就说中了她的心事。

    司南娥回避道:“无事,不是汝的错。”

    借着月光,百晓生不自在的咳了几下,他道:“道友,夜已深,这石壁之中看起来暂时可遮风挡雨。先休息吧。”

    没有理会他的话,司南娥亲自在石壁四周转了转,确认这周围并无危险。她这才稍稍放心。

    二人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百晓生盘坐在较为干净的地面上,盯着手上的那本三字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烛火摇曳,两人许久没说话,司南娥提前试探过百晓生这个人,于是安心睡着了,一阵夜风吹过,还是在这深山里,让人凉的不禁浑身打哆嗦。

    他的目光不禁转移到了司南娥的身上。

    百晓生想了想,还是从背后拿出了唯一一件被褥,轻手轻脚的给司南娥盖上了。

    姑娘家的,身子冻病了会很难受。

    司南娥睡得特别香甜,平日里脸都是白皙通透的,睡着了就会有两股红红的酡晕,像睡醉了般的香憨,看起来气色特别好。

    百晓生冷的有些睡不着,他盯着司南娥睡着的样子。

    自己心里也特别开心满足。

    百晓生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伤心或者哭泣,因为那样他自己的情绪也会被影响。可若是感觉到了别人自发的幸福,他能比别人十倍百倍的更加幸福。

    曾经有人这么跟他说过:汝真是一个善良得没边的傻孩子,不过傻孩子有傻福。汝这一生,会有许多许多福气包围。

    百晓生倒是没太在意这种话。

    忽然,一阵软糯的声音传入耳中。

    “道友,汝为何要混江湖?”

    百晓生抬头看去,她眼睛是睁开的,司南娥一眼不眨的盯着他。原来是醒了,这样看起来特别乖巧。

    他无奈道:“唉。这嘛……姑娘,每个人行走江湖,心中都是有秘密的……吾……”

    司南娥沉默了一会儿,她道:“好。不说也无妨,在这里很无聊。不如汝聊一聊如今的中原武林如何?”

    “中原武林?”百晓生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他笑道:“道友看起来很感兴趣?”

    司南娥点点头,示意他讲一讲。

    百晓生被她盯得都有些不自在了,他害羞的咳了咳,温声道:“如今天下中原武林天下八分,这八分分别是东南西北,以及花夜日凉。”

    司南娥十分懵懂的仰起头:“啊?”

    见她这个样子,百晓生觉得有些好玩,他笑道:“怪吾,是吾没有讲清楚。东南西北,分别指的是东临、南诏、西渚、北圣四个地界,花夜日凉分别指的是花谷、夜坟、日轮、凉川这四个地界。不过,中原腹地是在这八方地界最中间的地带,因此,中原人士还是较少的,由于地处中间,八方蠢蠢欲动,也有不少的武林矛盾。”

    司南娥点点头,曾经她下凡的时候,天下呈现三足鼎立之势力,分别是中原,齐夏与荆原。

    后来三股势力交战,打的不死不休,不少势力在鼎力之战中悄悄崛起。

    譬如花谷、日轮、凉川……这些她都是有听说的,只不过那时这些新势力刚刚崛起,还没稳固。

    竟不曾想,三百年过去了,这些都成立了自立门户的大势力。

    “那汝呢?”百晓生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士,气质什么的,都不像。只是司南娥分辨不出来他究竟是来自异族的哪一方。

    他道:“吾非中原人士。而是来自西渚,西渚人士。”

    西渚……司南娥瞬间唤醒了对这个地方的记忆,那时她路过西渚皇朝,恰巧遇见一个华服美冠的少年,她识不得,向前问路。

    那个少年礼貌又疏离,与她匆匆讲了几句,便着急忙慌的离开了。

    后来听说,那是西渚皇朝离家出走的大皇子西宫崇凰。

    而且,听说西渚皇朝还有个二皇子,名为西宫崇圣。

    估计是因为西渚有两个儿子,所以西渚王并没有怎么找寻离家出走的大儿子,而是对小儿子更加宠爱有加。

    这个地方……除了记忆中的片段,似乎其余的也没什么特别的。

    倒是那个大皇子,她印象非常深刻,长得异常俊美,一双狐狸眼十分冷淡,无波无澜。

    司南娥想起来了,便随口提了一句:“西渚这个地段,还真是出美男子,抛开西渚大皇子不谈,汝也是上好的白面书生。”

    谁知,百晓生的脸色忽变,他十分激动的追问道:“道友见过西渚皇朝的大皇子?何时何地?可曾还见过什么别的人?”

    司南娥被他的变化一下子搞得措手不及,她道:“未有,那都是三百年前的旧事了,恍惚之间,也记不清了。”

    “哦。”百晓生失落的攥紧了手中的三字经,他偏头望见了窗外的皎月。

    “怎么了?”司南娥关切问道。

    “无事。”百晓生看起来有些委屈,但很快的他故作轻松笑笑。

    “道友,那汝呢,汝从何来?是中原人士吗?”

    司南娥不确定这个时候转移话题好不好,不过瞥见了他有些微微泛红的眼角,她只得硬着头皮顺着他的话道:“吾是中原人士,不过也不全是。祖上是,不过吾的家族也很奇怪,见不得光的。剩下的,吾可不能多说。”

    百晓生点点头。

    两人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司南娥似乎能模糊的感觉到,百晓生现在很难过。

    她望向头上的石壁道:“吾这次来,是奉家族之命捉拿花冠饕鬄的。这个东西十分危险,汝可以根据手中的舆图找寻它的踪迹吗?”

    百晓生被她这么喊了一下,便也不发呆了。

    他道:“道友,吾可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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