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出了凤阳宫,华芷涵这才惊觉自己竟连呼吸都屏住了,额前被风吹得微凉,却是出了层细细的薄汗。她稳稳心神,暗自出了口长气。

    也不知怎得,今日和公主回话,竟比与父王说话还叫她紧张。往日公主虽也骄纵,说话时带上几分气性,她却是不怕的。可今日公主温声细语,倒叫她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连身上何时出了汗都不知道。

    身旁的侍女走上前来,有些担忧地望着她:“郡主……”

    华芷涵略喘一口气,再抬头时,已是皇族贵女该有的端庄仪态:“出宫吧。”

    马车刚刚驶到齐王府,便有管事从府中迎了出来,垂首低眉地站在旁侧:“王爷让郡主去一趟书房。”

    华芷涵跟着管事去了,刚一进门,就看见齐王站在书桌后,穿着一身便服,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照规矩,齐王练字的时候,任谁都是不能打扰的。因此,管事将华芷涵带到后便悄悄退了出去,华芷涵亦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等齐王搁了笔,华芷涵这才上前微微一福:“见过父王。”

    “起来吧。”齐王抬了抬手,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示意华芷涵站过来些:“你今日进宫,事情可都办妥了?”

    “办妥了。”华芷涵温声道:“不知陛下是怎样劝的公主,公主不仅同意不在前朝受礼,听到明合帝与朝臣起了争执,竟在绣娘一事上也愿意让步。还是我按父王说的好生劝了公主一通,公主这才让我回来问问父王的主意。”

    齐王听得此话,不由皱起了眉:“陛下果真劝动了公主?”

    “女儿也有些奇怪。”华芷涵想了想华珣的举动,口气中带出些疑惑:“依女儿对公主的了解,公主可不是会轻易被旁人说动的性子。上次女儿进宫的时候,公主还为前朝受礼一事愤愤不平,不过短短几日未见,公主竟似全不在意了。”

    “据我所知,陛下之前也曾劝过公主好几次,公主却都置之不理,甚至还与陛下大闹了几场……”齐王想了想明合帝的性子,断然否定道:“若公主真改了主意,估计也不是陛下劝回来的。”

    明合帝要是真能让华珣改了主意,何至于天天和他抱怨自己女儿不省心,明合帝是百说不厌,他耳朵都要听得长茧子了。

    既不是明合帝,只怕公主身边另有其人,倘叫那人劝得华珣改了骄纵冒进的性子,于自己着实是百害无一利。

    齐王思及此,便对着华芷涵叮嘱道:“你下次进宫,好好留意下公主身边的人,若公主身边果真有能劝住她的,万万不能留。”

    “是。”华芷涵极其温和地垂眸应道。

    当天晚上宫中便有人传话出来,说公主第二日要去绣娘居住的尚云宫看看衣服制得如何了,公主思量着郡主婚期将近,便邀郡主一同前去,若郡主有喜欢的料子,只管带回去添妆。

    听闻此言,华芷涵面上早已是飞红一片,只得忍羞谢过宫中的女官。齐王倒是极为高兴,又叮嘱了华芷涵许多明日该和华珣说的话。

    第二日一大早,华芷涵便被侍女叫了起来,细致妥帖地打理好一身的行头,这才套上马车向皇宫驶去。

    华芷涵到的时候,华珣还在梳妆。她回头看了看华芷涵的装扮,点头道:“你穿这样清丽的衣裳,着实好看。”

    华芷涵今日穿的是件天水蓝的裙子,上面用银线细细地描绘出花朵形状,一簇一簇地开在裙角,行走间被阳光一描,才露出些若隐若现的影子来。

    华芷涵掩唇笑道:“公主又在打趣臣女了。”

    说完,便见笼水捧着首饰匣子走上前来,华芷涵亲手接过,挑出一枚步摇往华珣头上簪去:“昨日臣女回家,父王与臣女说,叫公主不必担心,公主是天之骄女,不过是想制件衣服罢了,便是倾尽举国之力,亦是值得,父王定会在朝堂上多多为公主进言。何况如今内库由父王代掌,齐王府必竭尽全力,将公主的笈礼办得风光盛大,绝不让朝堂上那些酸儒将公主小瞧了去。”

    华珣偏一偏头,坠在耳侧的步摇炫出一片漫丽的光华,将她自己和身后华芷涵的面容的全都映照得不甚清晰。她目光悠远,视线虽凝聚在华芷涵身上,却似是透过华芷涵看到了屹立在她身后的齐王府。

    “好啊。”华珣嫣然一笑,荣光比步摇更甚:“那就多谢齐王叔了。”

    今日天气尚佳,华珣便携了华芷涵缓步朝尚云宫走去,等到了宫殿,华珣也不叫人通报,连笼烟等贴身侍女都不带,只叫了几个生面孔与她一起进去。

    “我今日就是来看看绣娘们做的如何了。若大张旗鼓地进去,让她们好一通收拾迎接,反倒是不美。”华珣这般解释着,对着华芷涵一笑:“走吧。”

    明明是极艳丽明媚的笑容,华芷涵却觉得心下一突。她有些勉强地扬起嘴角,将心头那丝不安掩盖下去,跟在华珣身后进了尚云宫的大门。

    明合帝后宫中妃嫔甚少,不少宫室都闲置下来,无甚用处。尚云宫地处偏僻,又无宫人居住,往日里除了宫女偶来打扫,几乎见不到人烟。就这样荒废了好些年岁,因着华珣招天下绣娘进京赶制月下云华裙,倒是前所未有地热闹了起来。

    尚云宫中随处可见宫女和绣娘们一起忙碌着。宫女手中捧着金丝银线,往来穿梭,绣娘们则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手中的绣样图案。华珣缓步从她们身后走过,并不发一言。

    华芷涵在旁侧觑着华珣颇有些冷淡的面容,心中总是捏着一把汗。

    “姑姑!您给咱们分的这是什么呀!”行到一处偏殿,忽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抱怨,那女子带着些口音,声量却很足:“宫里只供得起这样的布料吗?就是平常人家给闺女准备笄礼,也不会拿这种险些发霉的布料来充数啊!难不成是公主得罪了圣上……”

    “放肆!”那女子话音未落,便被另一人打断了:“公主与皇上也是你能议论的?不怕乱说话掉了脑袋!圣上为公主笈礼准备的自然是顶好的,你若看不上,只怕是你识不得好货!”

    “我不识货?”女子冷笑一声:“我虽出生乡野,没见过上贡的布匹丝线,可这布料是好是坏,是新品还是旧货,我就是远远瞧上一眼也就知道了。姑姑,既然皇上给公主的自然是好的,到我手上却成了这种次品,莫不是好货都被你们贪了去吧!”

    “你,你胡说什么!”那管事姑姑显然是恼了,声量当时便拔高了起来:“明明是你自己认不得东西,倒诬陷我贪墨,我必要回了齐王,将你赶出宫去!”

    “有没有贪墨,你自己清楚罢了!这布料上若有半点不是,掉脑袋的可是我!你要贪便贪,只是莫要带累了我。若明日分给我的还是这些东西,可别怪我闹出这尚云宫,你想找死,我可不想当垫背的!”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身影撕扯着从殿中走了出来,见殿外站了好些人,两人不由齐齐一怔。

    那绣娘见其中两位衣饰格外华贵,只当是宫中哪位主子,正欲俯身行礼。旁边的掌事姑姑却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方才的嚣张气焰早已不见了踪影,连声音都在打着颤。

    “拜……拜见公主……”

    绣娘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站着的,正是此次进宫要伺候的主子。

    绣娘紧跟着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埋下去:“绣娘卞卓茜,拜见公主。”

    华珣并没有去理那管事姑姑,反倒是对着卞卓茜笑了笑:“起来吧,随我到殿中来。”

    那管事姑姑还伏在地上不敢动,却被华珣身边跟着的宫女硬从地上拽了起来,搀着她也进了殿内。

    “本宫方才在殿外,依稀听到你们在说什么布料。”华珣对着卞卓茜,仍旧是和颜悦色的样子:“这毕竟是本宫的笈礼,本宫自然不希望出现什么差池,卓茜,你若觉得有什么不对,只管对本宫说。”

    卞卓茜抬头看了眼华珣,心知方才的话必然被华珣听了十之八九,倘若有所隐瞒,只怕会让华珣不悦。更何况,趁着此时将事情分说明白,也省得日后被人推出来做了替罪羊。

    思及此,卞卓茜索性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全给倒了出来。

    “不瞒公主,我第一日来时,便觉得他们分下来的布料有问题。”卞卓茜是个爽快人,说起话来也是直言直语:“那布料面上看起来倒还光鲜,可只消上手一模,便知道那是受了潮的陈布。我来时,听得有人说了,皇上对此事极为重视,给的布匹料子俱是最好的,我便觉得有些不对,既然皇上给的是最好的,怎得到我手上却成了这样?若只有一次也就罢了,可之后陆陆续续送来的东西,俱是这样一半好一半坏,有时坏的还更多些。我不晓得这其中的道理,只是怕到时候追究起来牵连到我头上,故而今日才去管事姑姑那里闹了一场。”

    华珣听了这话,也不多做言语,只将目光放在那管事姑姑身上,轻声问道:“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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