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华珣这样的小小要求,明合帝自然是无有不允的。

    中午在凤阳宫里用过午膳,下午明合帝便将圣旨颁了下去。又嘱咐郑立去将绣娘们居住的宫殿速速收拾出来,布料、针线等一应要用的物品也需尽快备齐,务必要在公主笄礼前绣制出公主满意的月下云华裙来。

    郑立一边应着,一边将恪靖公主在圣上心中的位置又略略摆高了些。这般盛宠不衰,可见圣上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

    宫内的忙碌暂且不提,宫外却因为这道圣旨起了轩然大波。

    翌日早朝,便有大臣进言,参恪靖公主骄纵奢靡,罔顾百姓。

    明合帝自是不悦。

    “绣娘所用银钱,均出自内库,朕为恪靖公主庆贺生辰,此乃朕的家事,众爱卿不议国事,却妄评朕的家事,意欲何为啊?”

    大臣们却不肯罢休:“恪靖公主此前便欲于前朝受朝臣参拜,如今又要耗费国库聚天下之力绣制礼服,所费甚于皇子,实在是阴阳颠倒,尊卑不分。”

    明合帝深觉头疼:“恪靖公主昨日便与朕说了,前朝受礼一事,不必再提。她的笄礼也是依例在后宫举办......”

    立刻便有朝臣尾随而上,朗声道:“既如此,公主更当依例着装,万不可过多耗费民力,方是皇室之福,百姓之幸。”

    如此这般,早朝自然是不欢而散。

    下了朝后,明合帝还不忘嘱咐郑立:“不过小事,不必让公主知道烦心。”

    郑立自然是应下不提。

    不过华珣自然有华珣自己的消息来源。

    “听父王说,今日早朝,那些大臣可是好不威风呢。”华芷涵接了侍女奉上来的茶,对着华珣妍笑晏晏。

    “哦,还有这等事?”华珣懒懒地支颐侧歪在榻上,仍由小宫女在一旁为自己锤着腿:“罢了,反正我也无心前朝,他们再如何威风,也是父皇与大哥需要操心的事。”

    说完,华珣便微微阖眼,似是对此事毫不关心。

    华芷涵见华珣如此反应,不由抿了抿唇,一时间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待她放下时,嘴角已经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来:“殿下说得正是呢,听闻陛下为着群臣反对绣娘进宫的事,生了好一场大气,殿下若是得空,不妨多劝劝陛下,没必要为这些小事伤了自己的身子。”

    待听得华芷涵提起明合帝的身体,华珣终于睁开眼睛,仔细打量起自己这位堂妹兼伴读来。

    身上着一件浅水红的褙子,领口处掐了金线,如云发髻间点缀着几块嵌着青玉的簪子,虽是清丽,却也不惹眼,唯有耳侧缀着一串长长的东珠流苏,彰显出几分亲王府小姐的气度来。

    最开始的时候,华珣能与前朝诸大臣勾结在一起,还要多亏了这位能顺利出入宫廷的亲王府小姐在其中穿针引线。

    自然,华珣并不会认为,这些全都是华芷涵自己拿的主意。

    能指使动华芷涵的,也唯有她的亲生父亲,齐亲王。

    华珣终于从榻上起身,坐直了身体道:“哦?父皇是因何生了大气?说来与我听听。”

    华芷涵立马将朝上之事细细地与华珣说了一遍。

    华芷涵生得容貌妍丽,说起话来也很是好听,恰如莺语嘤嘤,泉水叮咚,偏偏她又学得巧妙,语气口吻分毫不差,若是换了寻常人在此,只怕就要如听故事般被华芷涵迷住了。

    可惜华珣重活一世,早已不是当年拿朝堂之事当笑话听的小女子了。

    华芷涵堪堪止住话头,便见华珣手中把玩着一枚光滑圆润的玉佩,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

    华芷涵被盯得脸上微红,略略低下些头道:“殿下怎这般看着臣女,可是臣女说错了话?”

    “说错了话?”华珣将这几个字在唇齿间滚了一遍,忽然展颜,她本就生得容貌艳丽,骤然一笑,恰如满室生辉。

    “怎会?妹妹说得极好,只是朝堂之事,本宫贵为公主,尚不可知。你又是从何处得来?难道齐王叔每日下了朝,都会将朝堂上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与妹妹听?”华珣话到此处,顿了一顿,见华芷涵额上渐渐生出了细密的汗珠,方才继续道:“真是怪哉,妹妹身上既无官职,以后也不得于朝中出仕,齐王叔此举,倒是叫本宫不解了。”

    “是,父王下了朝,都是将朝中些许趣事说与臣女听,若是涉及军国大事,父王是万万不会提的。”华芷涵脸上的笑容颇有些勉强:“今日之事,也是事涉公主,父王才与臣女提了一提。”

    “原是齐王叔关怀与我,才有此事,倒是本宫多心了。”华珣先是点头,复又一叹:“只是本宫前日才应允了父皇,不可掺和朝中之事。罢了,既然此事因本宫而起,不如本宫这就去回了父皇,莫要让绣娘进宫了。不过一件裙子罢了,何必让父皇生气为难。”

    说完,华珣便要起身。华芷涵却急急唤道:“殿下!”

    “怎么?”华珣转头问道。

    华芷涵略略定一定心神,回想了一番父亲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一字一句学道:“公主殿下一片孝心,陛下怎会不知?可恨朝臣不能体会,反借此与陛下为难!公主已经退了一步,那些大臣却不识好歹,步步紧逼,使得陛下为难至此。若殿下愿与陛下分忧,万万不可再对这些朝臣退让,以免他们得寸进尺,再现今日早朝之事。”

    华珣没有言语,只是反复摩梭着手中的玉佩,沉默像是在殿中逐渐膨胀的怪兽,挤压得华芷涵几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在她觉得额前的碎发都已经被汗水浸湿后,华珣终于开了口:“那依你之见,本宫应当如何呢?”

    华芷涵微微舒出一口气,温声道:“我不过是闺阁女子,能有什么主意?殿下既有此问,不如等臣女回去问问家父,再为公主献计。”

    华珣点了点头,便打发华芷涵出宫了。

    今日虽是只见了华芷涵,华珣却仍是觉得疲惫。

    笼水伺候她卸下头上珠钗,换上家常便衣,便问华珣要不要摆膳。

    华珣点了点头道:“不要上那些油油的菜来,见了便腻得慌。”

    主要是刚借着华芷涵与她背后的老狐狸打了场机锋,着实是累得慌。

    小厨房得了华珣的意思,送上来的都是可口易克化的小菜。

    华珣一边吃着,一边琢磨着华芷涵的话。

    前世的时候,华芷涵也曾入宫对她说过一番话。

    当时她正为明合帝不肯让她在前朝受众臣参拜而恼怒,见到华芷涵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华芷涵倒也不生气,只是笑问一句是谁惹着了公主,若是公主信得过她,她定要为公主出气。

    那时的华珣气性极傲,便挑了眉问她:“若说是父皇惹着了本宫,你也有本事帮本宫出气吗?”

    “哎呀呀,公主莫要说笑了,您与陛下是亲父女,哪里会有隔夜仇?父王在府中也私下与臣女念叨呢,说依着陛下对公主的疼爱,不过是想在笄礼上受朝臣参拜,些许小事。哪里会有不允呢?都是朝臣作怪,拦着不肯,这才让陛下与公主起了嫌隙。若是公主能降伏了那群朝臣,也算是替陛下分忧呢。”

    她被华芷涵三言两语挑起了气性,又听得齐王叔愿意为她在朝中进言,于是越发不肯让步,在宫中与明合帝是三日一吵,五日一闹,明合帝实在是被闹得没了法子,又兼齐王在朝中联合了些许宗室与朝臣争执,这才允了华珣笄礼时在前朝受朝臣参拜。

    前世的华珣极为得意,觉得自己既有宗室支持,又有父皇宠爱,头一次与朝臣叫板便占了先机,可见自己却有几分过人之处。

    现下想来,这一仗中,真正得利的倒是另有其人。

    宗室一直为朝臣所忌讳,齐王叔在此之前,亦是如半个隐形人一般说不上什么话,如今却借着公主的名头公然与朝臣掰起了手腕,且未落下风,此事之后,更是隐隐成了朝中的另一派势力,就连齐王府的门庭也炙手可热了起来。

    更不要说此后凭着华珣的名义,与朝中支持大皇子的朝臣分庭抗礼。华珣毕竟是公主,不可能公然与朝臣结交,倒是便宜了齐亲王,华珣这一派,全然是借着华珣的名义,以齐亲王马首是瞻。

    思及此处,华珣不由冷笑,亏得她上一世为自己涉足前朝沾沾自喜,自鸣得意,现下想来,不过是做了齐亲王手中的一个吉祥物件罢了!

    今生她退了一步,齐亲王却还是不肯罢手,派了自己的女儿在她身边一股股地吹着风,若要说齐亲王是不忍明合帝为难,一心为明合帝分忧,华珣是万万不能信的。

    只怕是又要借着她的名头,在前朝招兵买马,兴风作浪呢。

    华珣将杯中温热的蜜酒一饮而尽,随手重重地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罢了,既然齐亲王早有此心,她只管接招便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章节目录

我演戏你还真信了(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鹿引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鹿引溪并收藏我演戏你还真信了(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