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望天,天已经全黑了。天上没有月亮,黑漆漆的,路也看不清,早知道我一定把我的明珠随身携带。无穷宫我的掌珠殿中处处布满了明珠,整座宫殿在夜晚中都是熠熠生辉的,我的世界永远明亮。

    踩到一块石头,差点摔倒,思绪回笼。

    都怪阿静,害得我俩在这鬼地方走夜路。

    在又一次差点摔了之后,阿静说:“姐,要不我们歇一歇吧。”

    “歇歇歇,今天歇,明天歇,我什么时候能够修出高强的灵力,什么时候能打回无穷宫。”我一定要回去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姐,你想着打回无穷宫啊。青竹说每天钓钓鱼,养养老鼠精,已经挺好的了。况且阿娘说让我们好好活着就行。”阿静很忧虑的样子,他一个还没我高的小子忧虑什么,他姐还没死呢。

    “我几时听过师父的话了。”我不管,反正我肯定会回无穷宫弄清楚当年的事情,要为我的师父洗刷污名。师父要是觉得我不听话就爬起来捶我吧。

    “姐姐,我和你一起。”

    “你是师父的好儿子,你得听话。我不是好徒弟,我随便……”破罐子破摔。

    我的话还没说完手就被阿静紧紧抓住,“姐姐,你是阿娘最好的徒弟,她最喜欢你了。”

    我想到那个会笑着将我举得高高的师父,压住翘起的嘴角,“要你说。”

    为了避开那些大妖的老窝,我特意选了一条偏僻的道路,这条路又乱又滑,我照着地图走都走错了路。难怪这世界上少有人能够到达阆风巅。走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清晨看见了山巅的那棵古树。祂是大荒年纪最大的活物,据说盘古大神还在它的树阴下打过盹。

    我终于明白了凡人所说的望山跑死马那句话。我明明看见了这棵树,可又拖着阿静走了一天才到。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悬崖峭壁爬到阆风巅。风呼呼的吹,好像要把脸上的面皮刮掉。即便我有灵力抵抗,也没多大的用,现在脸上都已经麻木了。绝境之间一棵苍天大树伫立在前方,绿油油的叶子让人想到无穷宫的那颗娘和父王一起种下的菩提树。宫人说,那是我出生那一年娘和父王亲手种下的。我离开的时候那棵树和我一样高,现在不知道有多高了,亦或者它还在吗?

    我和大树打了个招呼,以后我们就是祂的邻居了。

    大树没有表示反对。

    大树旁是一道坚固的结界,我能看透结界里的景象。结界里不是阆风巅的渐霜风凄紧,而是绿草如茵如同高月的春日景象。绵绵的小草上有一道妙玉铺就的小道,通向一座外表平平无奇的草屋。在结界外有一块黑色的石碑,上面有一层薄薄的霜雪,如同一位仙风道骨的隐士傲然伫立在罡风之中。再仔细一看石头上入木三分刻着几个狗爬的大字——龙傲天证道之地,我的嘴角抽了抽。没错了,是我娘的字迹,这就是我娘当年的草庐。好风景,好碑,烂字——她的标配。

    她死后,师父为了我娘的一世英名将她的墨宝都严加管理,旁人难得一窥。

    我娘曾在大江入海口亲自督促修建的胜腾阁,题了字,立了碑。我娘活着的时候,人人都能上楼俯瞰大江入海,顺带欣赏她的墨宝。那个时候,无论我娘的字写得有多不好,人人都争先恐后的恭维,说什么独具一格啊,大巧若拙啊……

    我娘死了以后不久,有穷家的族长夫人不知我娘的字迹时大加取笑,知晓了作者后,仍是义正辞严,得了不少拥簇。师父自知我娘这方面的确存在些许不足,但也不愿意旁人借着这件事妄自批评,便将我娘流落在外的墨宝收集起来,统一放置在胜腾阁。唯有每十年各国举会遴选的人才能够有资格上楼观景,一窥我娘的墨宝。因着这是那些才子能人才有的殊荣,我娘的墨宝也再一次成了旁人难以置喙的事物。

    师父说旁人若看着我娘的容貌,一个娇滴滴的女公子写出来的字必定柔美多情,若听我娘的名头,必以为她的字风流洒脱。再不济也是端端正正横平竖直,谁能想到真人写的字缺筋骨少如同狗爬。

    隔了八百多年,我娘都死了,这草庐的结界不仅在,还牢固不已。我按照以前娘教我的步骤打开结界,结界将劲风挡在了外面,可以休息了。我瘫倒在绿茸茸的草地上,阿静也跟着在我旁边躺下。走了好几天,我俩都累了,一直从白天躺到了夜幕降临。

    天空之中繁星闪烁,密密麻麻的,比无穷宫看星星多多了。难道是因为这几十年来死了太多的人?

    我伸手想要触摸星星。没想到爬到这大荒之巅了,星星还是这么远。也不知道有穷氏的祖先是怎么能射下星星的。

    阿静轻轻触碰我的脸,“姐姐你的脸流血了。”

    我用手一摸,一手的血。脸上也开始像针扎似的疼痛。

    阿静掏出伤药来,仔细抹在我的脸上。

    是九转玲珑丹,当年我们从无穷宫里带出来的,是疗伤的圣药。

    我嗔怪道:“这丹药我们就只有几颗,你给我用在脸上,也不怕浪费。”

    “给姐姐用就不算浪费。不对,希望姐姐以后永远不要用上药。”

    我捏了捏阿静的脸,真好,还是和之前一样肤如凝脂。

    阿静侧脸躲开,“姐姐,我不是小孩儿了。”

    我拍拍他的头,“在姐姐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小屁孩儿。”

    阿静对我翻了个白眼儿,然后在结界中走来走去,看见那块石碑问道:“姐姐,龙傲天是谁?”

    “我娘的另一个名字。”我娘的名字叫太阿清秀,但是她觉得太土了,她的原话是“土爆了”,于是行走大荒都是用的龙傲天这个名字。

    “姐姐,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十分威武霸气,暗含天地之理。大帝果非常人。”阿静崇敬的说。

    “你别被她骗了,你娘说她是一个软弱的人。”我闷闷的说。

    若是她还活着,这个世界想必会大不相同吧。若是她还活着,我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人吧。若是她还活着,师父也不会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也不会来到这里。

    阿静十分不解,“为什么啊?”

    我以前小的时候对娘这个东西还是很有好感的,追着父王问娘的事情。我一问,父王就泪眼婆娑,欲哭不哭,说一句沉思半晌。一晚上说是和我聊天聊天,可就和我说了五六句话。

    “你娘很美”“你娘很好”“我很爱她”“她丢下我了。”

    其他时候就是我看父王一言不发沉思前事。

    我问师父,师父只是冷笑说她娘是一个软弱至极,毫无担当的人。

    我不相信,问其他人。娘的故友要么闭嘴不言,要么和我父王一样。一模一样!

    虽说吧,议论亲娘的私事不好。但是谁能想到当年的天之骄子一大半都是娘的入幕之宾啊啊啊

    我生辰总是会来一群男男女女,没错,男男女女!我娘行走大荒有时扮作男子,让多少女子魂牵梦绕。

    我娘还在时,他们就企图把我拐回家;我娘不在了这些人总是一动不动的望着我。不管有意无意都企图在我的身上找到娘的影子。

    唉,说起来还挺想念他们的。这些年还有谁谁谁寻我的告示贴在无忧镇上,可师父以前就说过不要让我轻信这些人,我娘就曾在他们身上栽过大跟头。现在的我一个人都不敢相信。一切要等我有了高深的灵力之后才能回去。等我回去,一定要弄清楚所有的事情。

    “为什么啊?”阿静一直在我耳边聒噪,“太阿大帝一统大荒,威加四海。连大荒之外的四海都臣服有加,跪听圣旨。”

    我看着崇敬不已的阿静,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对娘推崇备至。直到有一天,她穿着一身威武的戎装摸摸我的头说她要创造一个伟大世界。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她的话语,她说等我长大以后再告诉我。

    我站在城楼上目送她身着红衣战袍带着千军万马奔赴战场,在无穷宫中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她凯旋的消息。可我等来的是她自戕的噩耗。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的时候,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她自戕了。等我长大,也等不到她的解释了。

    我娘统一了大荒,史书上说她是一名铁血帝王。她出生的时候只是一个太阿族的小姐,外爷外婆从无到有一起打下太阿国,与高月,天辰两国三足鼎力。她就成了太阿国的王姬,后来她成为了太阿的将军,之后外爷禅位给了她,这里面肯定有阴谋,当然我不清楚。反正结果是我娘做了太阿国的王,把我外爷移到明章山养老了,不过我外婆还在如是山帮我娘。

    这座山名字听起来怪模怪样的,但其实典故还是挺有气势的。山名是我娘登基东迁改都的时候亲自提名的。说什么“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这座山处于大荒的中心,历来是高月天辰两国必争之地。当年太阿征伐天下,在这座易守难攻的山上也是栽了大跟头。

    在攻下此山后便立即宣告迁都于此于此并将自己与此山作比,我娘的雄心壮志可见一斑,她向全大荒宣告,她太阿清秀就是太阿国的主人。整个大荒都将匍匐在她的脚下。

    其后一百年我娘励精图治,在我师父,我父王,还有很多有理想有才华的人的辅佐下,彻底打下了天辰国,和平收服了高月国。而这时候她才将将一千岁!然后她又将目光放在了大荒之外,大荒之外是大海。如果我娘在登基为帝的大典后突然得病死了,我想我师父每每想起她的时候应该会哭得真诚得多吧。

    但她的雄心不仅仅局限于此,她要做这世间最伟大的大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横贯千古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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