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杨光军恋爱这么长时间来,何璐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她知道了军人接到任务时,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更没有半分推却的理由,服从是军人的天职。所以,杨光军要去押运,虽然她嘴上娇嗔的怪他不能早点来西京,但是其实心里清楚的知道,一定会支持杨光军,这里面除了对杨光军的爱,也有一种自我明义的自豪感。

    杨光军和战友们,在冰冷的车厢里,穿着厚厚的迷彩大衣,席地而坐。说是席地而坐也不准确,因为货物已经装的严严实实,根本没有空地专门给他们座位或者睡觉,杨光军和另外几个战友只能坐在货箱子上。

    满满一火车的物资,整整齐齐的码好,堆放在车厢里,押运的战士就找相对平整的部分,把自己的军用褥子铺在上面,穿着衣服把军被盖在身上,躺进被窝里,尽量不喝水不吃东西,保暖是第一位的。

    杨光军这是第一次押运弹药。之前在大学暑假实习时,在一个综合仓库里,跟着连长押运过一次军需布匹。那次是夏天,运往青海。那次的押运记忆,还是比较美好的。

    当时天气很热,车皮里也是闷的不透气,成批成批的军用布匹摞得整整齐齐在车厢。连长把每截车厢的门都用铁丝绞住,留下一节人待的车厢,门只是插上,然后他们七八个人就在布匹堆里,直接躺上去,不铺不盖,软软的很舒服。

    火车一路疾驰向西,等出了陕西后,人烟越来越少,也不用害怕物资被人抢了,连长就命令把车厢门打开,大家看着一路戈壁,欣赏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感受着戈壁风沙带给身体的凉意,那感觉的确有一种在城市中无法体验到的豪迈与苍凉。

    无疑那是一次非常愉悦的押运经历,虽然不是杨光军单独负责,但是能够和战友们一起完成任务,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光荣和自豪。

    这一次的押运和上一次最大的不同,并不是押运不同的物资,而是这是杨光军作为技术员全面负责押运事务,他是第一责任人,要求在有突发情况下他必须快速做出应急决定,要求他要能够带着七八个不同年龄不同等级的士兵士官全力协作,这些都是对杨光军的挑战。他既兴奋又有些惶恐。

    那天临出发前,由于知道他是第一次押运,他手下一个班长比他还要紧张,那个班长有押运弹药的经验,知道危险在哪里。他给杨光军反复叮嘱一些注意事项后还是不放心,就在最后时刻,他召集全班战士快速的把弹药箱子,一个一个用铁丝连接绑在一起,本来是一箱一箱的弹药箱就变成了一个整体。

    幸亏班长这样做,不然真的会出大事。

    杨光军带着班长的多次叮嘱,带着八个人上了火车。

    五十二

    一路向北。

    二月的北国,还是比较冷。

    一路上虽然车皮很严实,但是呼啸的风声给路途平添苍凉与悲壮。杨光军和战友们在黑乌乌的车厢里,没有手机信号,没有灯,他们只能在自己临时搭的被窝里安静的听着外面的风声,并且根据时间大概判断火车开了有多远,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

    可是货车太慢了,走走停停,完全得由着铁路系统的调度,经常一停就好几个小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开水也没有。杨光军和战友们感觉走了很久,应该快到了,这时,火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头不打招呼便开走了。

    杨光军和战友们打开一节车厢的门,一探究竟。车门刚一打开,呼啸的寒风差一点把杨光军从车厢里卷下去,他们发现天空中飘着雪花,还挺大。

    他们的车皮被停在了一条偏僻的轨道上。不远处有一个很小的道口,已经走了一晚上的他们,饥寒交迫。杨光军吩咐战友们在车厢里不能离开,看好物资,他拿起随身带着的热水瓶,走向道口的值班房。

    这是一个特别小的铁道口值班房,里面只有一个人,杨光军进去后客气地打招呼。

    “师傅,我们是部队押运的军人,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火车就停了,能不能从您这儿打些热水?”

    “咦!你还不晓得,前面大雪把路都封了,听说华北那边下了暴雪哩!你快进来,我给你们烧些热水,你等着,烤烤火暖和暖和。”

    师傅说的河南话,杨光军听着才知道,他们走了一晚上,还没有出河南境。

    天气真是不像二月的天气,更是比那书上讲的春寒料峭寒冷许多。杨光军靠近师傅的炉子跟前坐下,本能的把僵硬的手在炉子边烤着,冰冻的手突然遇热,立刻有了一种灼热的疼。那个师傅用一个老式的铝制水壶从后面的水缸里舀了一壶水,放在炉火上。

    “小伙子,你们是哪个部队的?这次押运的是啥物资哩?”

    杨光军看了看师傅,笑了一下说:“我们是云岭一个后勤部队的,至于押运的什么物资,这个真的不能告诉您,必须保密,这是纪律。”

    “哦,你不说俺懂,军事机密!对不?”

    “恩。师傅,这是什么地方?有没有能吃饭的地方?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我们还有八九个战士在车上。”

    “这已经是河南的边儿了,往前几百米,有一个小镇子,你们可以去那里吃些饭。”

    “那太好了。也不知道这雪会下多久?都二月了,还能下这么大的雪,这也不常见哪。”

    “人家老天爷想下就下,它老人家还用给谁打招呼?看这样法,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你们得做好准备。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有些车皮一停一个月的都有。”

    “您在这道口工作也有几十年了吧?就您一个人?”

    “今年是第二十七年了,还有一个伙计,我俩换班。”

    “二十七年了?真是了不起。”

    “没啥,咱就是小老百姓,也没有啥文化,上个技校出来,能做这么个工作,踏踏实实把工作做好,也好对的起国家每个月给咱发的钱么。没有啥了不起的。”

    “几十年这么任劳任怨的,兢兢业业,当然了不起了。”

    “咱不在这任劳任怨咱还能干啥?人家就算给咱个省长给咱个主席,咱要能干的了啊。哦,水开了,赶紧拿电壶。”

    炉子上铝壶里的水噗的一声溢出来,滴在炉子烧红的面板上,伴随着刺溜刺溜的声音迅速滚成水珠不见了。

    师傅快速的把壶提下来放在旁边,并没有马上盖住炉盖,火红的炉火照的杨光军面烫,他把自己手里的热水瓶打开,把热水灌进水瓶里。

    提着灌满热水的热水瓶往回走,杨光军看着四周的环境,脑海里想着刚才那个师傅的样子和说的话,心里觉得暖暖的。

    他们分成三组,轮流去旁边的小镇上吃饭。

    小镇真的是小镇,很小,卖吃的很少,他们几个人都吃的是一家饸烙店里的汤餄络。虽然味道一般,有些少醋多盐,做饭的老板好像卫生也不咋样,但是,在这样的大雪天被滞留的人能吃上热腾腾的饭,已然是极大的慰藉。

    吃完饭,他们在小镇上一个小卖部买了些零食矿泉水还有方便面,在吃饭的时候给自己的手机充满了电,也给备用电池充满了电,然后回到车皮里,静静的等待着雪停路开。

    雪越下越大,杨光军和部队里负责铁路部门沟通的王参谋联系后得知,华北的暴雪是真的,路全封了,什么时候能通车,只能等铁路部门的通知。

    在这滞留的雪夜里,没有手机信号,没有灯,战友们只能把自己钻进建在弹药箱子上的临时被窝里,就着这冰冷的黑聊聊天。

    杨光军:“看来这得无限等下去了,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走呢。”

    士兵乙:“没事儿,就这样等着呗。”

    士官甲:“杨技,你以前没有押运过吧?”

    杨光军:“上大学三年级时,暑假实习,在一个综合库,和连长一起押运过一次,那次是给青海发军需物资。你也是第一次押运吧?”

    士兵乙:“他不是,他是我们的老兵了,在咱们部队已经待了十三年了,今年就该转四期士官,押运过至少不下七八次吧?何班长。”

    士官甲:“哪有你小子说的那么多?我这次算上,是第六次押运了。”

    杨光军有些惊讶。

    杨光军:“何班长,那你可算是咱们库里的元老了。那你应该孩子都很大了吧?”

    士官甲:“我姑娘今年四岁,上幼儿园中班呢。”

    杨光军:“真是我的老大哥。嫂子和孩子都在老家?嫂子是做什么工作的?”

    士官甲:“以前谈对象的时候,她在一个医院当护士,后来和我结婚有了孩子,就辞职在家带孩子了。”

    杨光军:“那嫂子牺牲挺大的。”

    士官甲:“是啊,她不辞职也没有办法,孩子小离不了人,我又不在跟前,一点儿忙也帮不上,要是她再上班,里里外外的根本吃不消!所以,人都说军嫂不容易,不是军人,根本不理解家属的辛苦。杨技,你有没有女朋友?”

    杨光军:“有,正谈着呢。”

    杨光军黑暗中有些甜蜜,有些不好意思。

    士官甲:“能看上咱们当兵的姑娘,都是好姑娘啊。人家女孩子要是找一个地方上的男朋友,可以随叫随到嘘寒问暖,找个咱们,冷热都不能在跟前,不容易的啊。”

    杨光军听着老大哥经验之谈,心里想着何璐,突然特别的想她。他在黑暗中,掏出手机,写了一条短信

    “老大哥说军嫂太不容易,突然好想你。”

    点发送短信,没有信号,发不出去,那就让这信息在空里飞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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