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晓,光被四方。

    窗边的妆奁盒折射着熹微的日光,亮如银河。

    盒里的珠宝玉石被一双玉手小心地拨动,彼此碰撞发出脆如清泉的响声。

    “小姐,今日是戴这只烧蓝镶金花钿好呢,还是这只并蒂海棠步摇好。”

    桐狄微弯着腰,好不容易从一堆首饰中选出了这两只,在祁雪已经梳好的发髻上不停比划着,终究是拿不定主意。

    镜中略施粉黛的娇容灿比春光,那双眼却微微合着,听着少女的问话,从喉咙里慵懒地发出了微弱的一声“嗯?”,可那双眼却没有睁开的意思。

    桐狄知道自家小姐起不了早,每年的这时候都会困得冒泡,丝毫不上心。

    可看看时辰,过一会夫人就该过来了,于是桐狄轻轻晃了晃祁雪肩膀。

    “小姐,睁睁眼吧!”

    祁雪嘴角染上一抹笑意,佯装被吵到的模样掏了掏耳朵,张了一只眼睛,瞄了眼镜子里的两人,复又合上,轻声道。

    “桐狄,你看着安排吧,低调些便好。”

    往年祁雪确是实打实的打盹,但今年她看着是在养神,脑子却不停地运转着,想象晚上会发生的各种情况已经相应的对策,祈求能安然无恙地推了这婚事。

    桐狄听她声音清明,便也没那么担心,继续专心打扮。

    思索再三,还是无法舍弃手中的任何一只簪子,终还是找好了角度,一左一右地插稳当,拍了拍手,看着镜中因珠光宝气熏得华耀了几分的祁雪,满意地点了点头。

    突然想起刚刚祁雪的嘱托,心虚了两秒,随即马上说服自己。

    这低调吗?

    和她那张脸相比,肯定算低调了。

    -------------------------------------

    去宫中的路,祁雪往常总觉得远,毕竟要跨越半个京城的距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日光从明亮到昏黄。

    可是如今经历了许多,和与承影共同走过的路比起来,这距离祁雪反倒觉得近了。

    些微掀开一角车帘,正巧看见一群孩童正扯着卖泥人的商贩不放,商贩裤腰上绑的一串铜铃被摇晃的铃铛作响,混在孩童们的笑声里,随着滚滚车辙渐渐远去了。

    祁雪的心情也随着这声音忽地晴朗起来,又慢慢沉了回去。

    祁夫人坐在她身侧,没有错过她微表情的变化,似让她宽心一般拍了拍她手背。

    “我的泱泱,天不怕地不怕,怎的这时候蔫了?”

    祁雪转过头,轻轻靠在母亲肩膀,母亲带有独特韵律的轻拍落在自己背上,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儿时,在母亲的怀里可以放心地睡去。

    “要不我还是任由皇命安排吧。”

    这句话她说的极轻,似是梦呓。

    祁夫人手下一顿,压在她肩上停了下来,好似在等她的解释。

    “母亲,我好怕因为自己的任性,连累了你和父亲。”

    虽然她不知道父母的祖籍在何处,父母为了在京城立足已经做了太多努力,甚至在祁雪眼里更像是偏执一般为了脱胎换骨、抛却过去,没有人提他们来京城以前的事情,就连祁雪都不曾知道那段往事。以至于在别人眼里,他们已经和世代驻扎在京城的世族大家们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父亲书房累牍的书案,母亲衣柜最底下破旧的衣衫,都在提醒祁雪,她如今的幸福有多不容易。

    她不是蛮横不懂事的孩子,父母的辛劳她都看在眼里,所以才会常常找寻两全的法子。

    可彻夜不眠,还是发现,最优解是自己遵循这世俗规则,回归平常闺阁女子的人生轨迹,过完平凡却安稳的一世。

    祁夫人温暖的手掌又拍打起来,这一次,混着她口中温柔的歌谣,再次抚平祁雪心中的不安。

    一首歌谣哼完,祁夫人才柔声道。

    “泱泱,我与你父亲来到这里,是因为做出了我们自己的选择。你已经是过了二八年纪的大姑娘了,我们也希望你站在人生的旷野里,找到你自己的选择。”

    选择……

    这两个字从父母的口中反复提起,在祁雪心里不停旋转,最后留下一道深深烙印。

    起身迎上母亲坚定的眼神,她说。

    “我与你父亲,永远是你的后盾,而不是牵绊。”

    祁雪点点头,这几日的纠结和犹豫终于有了定夺。

    无论最后会惹得龙颜大怒,还是她有幸化险为夷,她都要做出那个让自己不后悔的选择。

    因为她也想去告诉承影,告诉他,他的人生,也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马车外的嘈杂声渐弱,祁雪看见窗外朱红色的城墙,高耸的有些密不通风。

    马车停了下来,宫中侍卫板着脸要过令牌和函件,检查了一遍又低沉地与小厮说了几句话。

    小厮弓着腰走回前面的马车,透过竹帘受到了父亲的示意,然后前后两辆马车的车轮又咕噜咕噜地往前滚了起来。

    往年,她和母亲的马车与父亲乘坐的那辆就会在此别过,从不同的宫门进入,可今年,她和母亲却可以和父亲一道从正门进宫,走的是和女眷她们不同的道路。

    又往前走了一段,宫道已不容马车经过,宫中的侍女过来请了他们下车,端了银盆给他们净手,算是有接风洗尘之意,看到祁夫人和祁雪两位女人的时候,眼里闪过一瞬疑惑,马上又低下头去,利落地接过拭手的锦帕,小碎步着退了下去。

    遥遥看见,正殿里已聚了些官员,吃着果仁,喝着淡茶,谈笑风生。

    祁青山本想先陪着夫人女儿在附近走动走动,待宴会快开始时再一同过去。

    可身后又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走下来的人正是叶洪。

    “啊呀,老祁,你也刚到?”

    宫女们已换了一波,端了干净的水,给叶洪进行了一波同样的程序。

    祁雪看着叶洪同往常别无二致的和蔼表情,好像从没发生过他来祁府明里暗里兴师问罪的事情,不免暗暗佩服。

    “叶兄。”

    祁青山也是不动声色,带着妻女齐齐对他作了一揖。

    “啊呀,弟妹和雪丫头也来了。”

    分明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可还是装作一副惊讶欢喜的模样。

    “走吧,咱们一块进去说。”

    叶洪热情地招呼着,笑得眼角皱纹炸开,却看不见眼里的神色。

    祁夫人后撤了一步,又作一揖。

    “妾身想着,还是先去拜见皇后,全了礼数才好。”

    叶洪笑了两声,抚着胡须不住点头。

    “还是弟妹想的周全,怪不得能把雪丫头管教的如此伶俐。那我与老祁就先去了。”

    说着做了个相邀的手势,邀祁青山一同前行。

    祁青山犹豫着张了张嘴,和祁夫人对视一眼后,还是和叶洪往正殿走去。

    桐狄刚从马车上拿来了给皇后备的玉如意,就看见叶洪正与他们说话,所以一直躲在车后没往外走,见两人离开,方端着木盒走了过去。

    “你想一起去皇后那儿吗?”

    祁夫人问道。

    祁雪一愣。

    她自然是不愿去的。那可是太子的母亲,她又不愿与她儿子惹上什么关系,甚至今晚要拒了她儿子的婚,揣着这样的想法,自然打怵和她见面。但就像母亲说的那样,于情于理都应该在晚宴前去皇后殿上拜谒一番。

    于是纠结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可以不去吗?”

    祁夫人笑道。

    “我会搪塞过去的,你就在附近逛逛,别走远了,咱们一个时辰以后在大殿东侧见。”

    祁雪闻言,眼里瞬间有了光亮,重重点了点头。

    天色已暗,宫中点了灯,烛火惶惶,耀如白日。

    宫门口源源不断地有马车过来,侍候的宫女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来客。

    祁雪想着不能在宫门口停留,省的碰到父亲相熟的官员,认得她的模样,再与她攀谈,把她带到殿上听一众朝廷重臣吹胡子瞪眼,于是往宫中深处走去。

    许是因为今日是中秋的缘故,所以宫中各殿都挂了灯笼,烛火也比往常点的要旺,一派热闹华锦的景象。

    可偏偏就有一座楼阁却一盏灯都没点,黑黢黢的,在一片灯火辉煌中显得格格不入,偏偏神秘得吸引祁雪靠近。

    走近一看,那楼阁建的要比旁的更庄严肃穆,正面的牌匾上用墨金写了三个大字,——“藏书阁”。

    怪不得,阁中书籍众多且珍贵,所以禁了明火,以防后患。

    探明了缘由以后,原本笼罩着神秘色彩的楼阁也瞬间变得稀松平常了。

    祁雪耸了耸肩,正转身欲走,却在昏暗中看见一个黑影。

    那黑影身形矫捷,一闪而过,但祁雪却觉得眼熟。

    脑子里直接反应出来的只有一个人。

    承影。

    祁雪想也没想,赶紧小跑着跟了过去,没看到人,只留意到一个被撬开了一点小缝的偏窗。

    左右探了探脑袋,确认没人以后,祁雪才轻轻打开那窗子,蹑手蹑脚地爬了进去。

    屋子里要比外面更暗几分,祁雪定在原地,适应了几秒眼前的黑暗。

    视觉失灵时,其他感官就会更加敏锐,上万本书籍散发出纸张的木香,让祁雪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舒坦地叹了口气,朝周围打量了一圈。

    随着她一声轻叹,二楼有一瞬火光的闪烁,被祁雪捕捉。

    有人。

    是他吗?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期待,一点一点撕扯着她本已有些模糊的记忆。

    祁雪张开双手,摸索着往前,一步一步探到楼梯的扶手,顾不上控制脚步声,跌跌撞撞地往上走去。

章节目录

错撩双生子后火葬场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七月鹿鸣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七月鹿鸣并收藏错撩双生子后火葬场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