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阿姊接连结姻,她最信任的两名宫女被母亲下令杖责致死,拾兰变得既孤独又安静,甚至好几日不去眉泠台。不过王后了解她的心思,她仅是一时有些闹气罢了。

    青只古是先前那氏为王后献上的侍女,做事麻利又善讨主子开心。念着那氏许多年来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此侍女亦尤其好用,王后便将她作为领头宫女配给拾兰。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打得枝叶乱舞,远处的湿润中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朦胧,影影绰绰地望到几个来往的人影。秋雨生寒意,何况这是夏秋之际,就已令拾兰感到与他日燥热不同的舒爽。

    青只古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碗热汤进来,见拾兰正趴在几案上发呆,便将其放下,打开盖子,几丝热气飘飘而升。青只古柔声说道:“公主,这天气易生病,王后亲自吩咐奴婢给您送热汤来。”

    拾兰将汤碗移至自己身前,浅浅尝了一两口便放下,问道:“泮宫还开着呢吗?”

    青只古回道:“除去君与后的生辰、春祭秋猎以及逢年过节,泮宫都是一直开着的。”

    拾兰不语,青只古也默默地在一旁站着。好一会儿,拾兰轻声道:“将我琵琶寻来。”

    青只古应是,便退了出去。

    窗外雨渐疏,如潺潺。拾兰轻抚了抚手中这把做工极为精致的琵琶,一拨那柔情的弦便有醇音似万里之空、似缠绵之风、似山尖之雪。拾兰抱琴,细捻轻拢,雨声也似与琴声浑然。

    青只古一直垂首立在门口,才发觉在自己身旁,王后如向来一般仪态端庄地站着,望向室内的拾兰。青只古惊得忙要行礼,王后却轻轻摆摆手,目光仍在拾兰身上。

    拾兰此时还带着些许稚嫩可爱之感,但这曲子实不欢乐,王后此时看兰感到些许心疼。

    她是只手遮天的一国之母,而萧拾兰恰恰是她最宠溺的小女儿,她愿保她一生坐不垂堂、平安无忧。可拾兰此时还是经历了忽然成长所带来的一些困顿。王后自己,与她的长子长女,几乎都是从小就很聪明机灵,更是未曾如此时的拾兰一般。

    或许,这不是她对小女儿区别教育原本的用意。但她或许疏忽,恰恰是经历过如此成长的人,将来才更为成熟。

    青只古的声音将王后拉回现实:“王后,您要进去坐坐吗?”

    王后叹道:“罢了,雨停了,吾后还是回宫吧。”

    漫漫宫道中,走着王后与众侍。雨后的天空如洗,澄澈的样子总令人感到畅快。空气中仿佛还混着泥土的清香,一边是骤雨初停歇,一边是室静琴思深……

    拾兰一直都知母后在门口。一曲方终,她将琴复交给青只古。推门出室,清凉之感扑面而来,她的裙子也仿佛被沾湿。深吸一口气,此时的她已于方才不同。

    秋日已至,而近日便正值一年中众人心情最放松的时刻。一进八月,瑰里便时常缠着卫氏,半撒娇着问她何时开始秋猎。而定南便也学着她,晃着卫氏的手臂。而卫氏素来喜清静地读读书,今日孩子们却搅扰了她的这份心情。

    她轻轻推开他们,半笑半嗔道:“前月你们阿姊出嫁的时候,你们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还好我想错了,你们仍是这般。”

    是啊,她惧怕瑰里变成第二个璴里。如今瑰里算是承担起起了璴里当年的责任,卫氏担心她会变得拘谨退让,甚至像璴里最后一样,都未为自己而活着;定南入泮宫这一年,迅猛的进步她是看得到的,她反倒是希望定南尽早成长,成为心系大琰的英雄男儿。

    但她并不完全了解瑰里。

    瑰里离开她的手臂,嘟嘟嘴,还是问道:“秋猎何时始?”

    卫氏笑着从木匣中取出一张叠起的绢纸,道:“刚发下的通知,还未同你们说。五日后我们将坐宫里的马车前往湜上围场,同往常一样。”她忽然收敛了神情,低声正色道:“此次西骊的王族亦要前来,不仅是行猎放松,更是要同主上商谈大事。具体是什么你们不要过问,你们仅要知道此次对于主上和整个大琰很重要,能避开的事情定要避开。”

    定南却问:“去年贺山之战后云贺主方来过,为何近日骊王又要来……”

    到最后,卫氏忙掩了他的口,轻声怪道:“你们的祖父将三国争雄的局面推到对于我们最有利时便薨逝了,当今主上的任务很重。”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谁都想统一这片天下,群雄逐鹿,局势只会愈来愈紧张。

    说罢,卫氏还是后悔了。她总认为他们是不会理解的。

    瑰里却奇道:“像去年贺山之战一样,我们大败骊国了吗?”

    卫氏轻轻摇摇头,道:“不是,你们小儿家休要再刨根问底,秋猎时,但求无过。”她明白,此次两国国君共赴湜上围场,仅是夫兄一切计划的开端。但她同时也是喜忧参半,为何自己的小女儿对此这般感兴趣,对其的敏感程度以及分析能力都极高,超越了她一直对此方面寄予希望的定南,甚至超乎了她的想象。

    卫氏将他们交给兰谷和女淑,独自出门,走上不远处的廊桥。

    瑰里的政治天分,在此刻悄然萌芽,又同时在此刻被她最智慧的母亲隐隐察觉。从某种方面讲,卫氏又只希望这是一个巧合。

    五日后,秋猎始。卫氏留了服侍她多年的奚甲、奚乙和奚丙留在辟芷院,带兰谷、女淑、青棠和石柯上路。此时琰宫大门前车马成一长伍,由周围的宫卫护着。车辚辚,马萧萧,秋日复至,此时偶感凄迷,心间的,只有魂牵梦绕。

    瑰里乖乖地经短梯上车,而定南停留在门帘处四方张望,最终被兰谷一把抱入车舆。瑰里望窗外的宫门,磅礴而深厚,多次进出仍不减她对其的崇仰之情。上方的巨匾写着古琰文字:元和门。

    “母亲,”瑰里忽然揪揪卫氏的袖子,“大琰最初的文字是祖先还生活在草原时,由东海国文字改创的。琰国先前素来与东海国交好,为何在云贺灭东海国时琰国没有出力呢?”

    定南闻言,亦凑上来,道:“母亲,我也不明白。是因为那时我们的国力还不够强盛吗?”

    卫氏仿佛有些恍惚,转而敲了敲定南的小脑袋道:“夫子未曾给你讲过吗?”

    见他摇摇头,卫氏叹道:“是,也不是。一百载以前云贺即将拥有如今大琰之繁荣况景,又将国力不及它的东海国打得一蹶不振,以至于危在旦夕。而此时的我们只得奉行先前战败时被迫约定的‘退避三舍’,不攻但守,”说着,她笑了笑,“但云贺恰也没有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南夏军队北上,给了云贺致命一击,使其在几十甚至上百年内都只能休养。”

    这些国家的名字,现已只是史册中的一抹笔迹,亦闪耀亦晦暗。

    时辰刚好,马车将将启动。卫氏揉揉瑰里的头,道:“秋猎是来放松的,这些故事待回家再讲给你们听。”她的内心却是一阵唏嘘。

    定南倚在兰谷肩上睡着了。瑰里蜷缩着,掀开帘子望窗外颠簸的景色。看着看着,就会感到倦意,亦如定南般睡下了。

    行行复行行,终于抵达湜上围场。卫氏与几位女婢倒也还好,瑰里与定南年纪幼小,坐一会儿便感到无聊或是困倦,这几日也醒醒睡睡地过来了。

    草原上时常缱绻的微风吹拂着一层层的绿浪,扬着瑰里的衣裙长发,抚在她脸上也倍感舒适惬意。成群的帐篷外,不少人坐在绿野上欣赏着这份开阔,而这也是瑰里一载一遇的风景。

    远远地,她好似听到两人清脆的笑声交杂在一起,那欢乐自心底溢洒出来。抬眼望去,只见两个身着骊族骑装的女孩正赛马。马儿飞驰着,女孩们低下腰握住缰绳,相互追逐着。脚下的草忽高忽低,她们飞扬的衣角也时起时落。

    如“琰”一般,骊族以健马得名。先前琰族祖先南迁,骊族祖先则是西迁。与琰族不同,骊国仍处于较北之地,族人被要求习得一身精湛的骑术,甚至是垂髫年的孩子。

    较小的女孩反而驾驭地更为轻松,仿佛早已与马儿融为一体,不久就将较大的女孩落了许远。较大的女孩忽然停马,向前方加快速度的妹妹大喊:“阿爸教我们骑一刻便回帐。”她的声音正是由稚嫩向成熟过渡。

    前方的女孩慢下来,拨转马头,道:“是不是因为姐姐骑不过我?”

    较大的女孩没有回答,而是跳下马,牵着缰绳向前走去。另一个女孩感到有些扫兴,便也跳下来牵绳同她一起走向远方的帐子。两人半只腿陷在绿色中,又将一步努力迈得极大。

    这两个女孩的骑术,诚是她所见过最佳的,瑰里想道。她悄声唤了女淑去打听她们是何人,便见夕阳的帷幕已微微落下,索性拉了定南躺在这绿草如茵上欣赏草原的日落。天际何等盛壮却唯美!如此相似的场景,似梦回与阿姊在马场同观余晖的记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熟悉的语句也随着回忆涌上脑海。

    夜晚,篝火燃着,照亮半边帐篷,也照映着斑斓的裙边。草原的姑娘总是热情而开放,秋猎之时不仅是欢歌欢舞的时候,也总是他们与心仪郎君生情的时机。

    瑰里支在帐子的窗上看着外面的热闹,听着欢笑声,而似有些许心事。卫氏却不理解,反是在一侧低低开心着。孩童在向少年成长时,总会有那么一天发现自己拥有朦朦胧胧的忧虑了。此时瑰里听到女淑轻柔的声音:“那两位女孩便是骊国王后的两位公主,年长的名鲁朵,年幼的名沃只。”() ()

    瑰里“哦”了一声,又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雍家此次来了吗?”

    女淑回道:“除了将军带兵作为护卫,以及大小姐作为主上的儿媳,其余人皆未前往。”

    瑰里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上次雍黎对于她的误会,本来以为此次会是解开它的最好时候,却不料根本没有机会。罢了,时间或许会淡忘一切吧。

    次日,箭场。在正式开始行猎前,人们总要来箭场设上几箭以练身手,保证能在比赛前找到最好的状态。

    瑰里简了一把不大不小的弓,几箭射在了中心的周围,定南在一旁叫好,而此时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搭在了瑰里肩上。

    这熟悉的感觉只能是璴里。瑰里回首,见身着骑装的阿姊站在她身后,正粲然地笑着。素日见惯了她穿巧裙或是节日盛装,却是从未见过如此英气挺拔的她。瑰里将璴里往前推推,道:“阿姊来上几箭吧。”

    璴里没有接过弓,笑道:“方才已经与小姑射了几箭。”

    瑰里道:“大公主?”

    璴里指了指远处:“大公主和六公主都在呢。”但见一个少女正领着一个小一些的女孩并排射箭。拾兰虽会开弓和放箭,离弦后的方向却是无法掌控,实是无法与瑰里相提并论。而一旁的萧葛兰,则是屈伸游刃,连续几箭皆命中靶心。

    瑰里或许有些窃喜。一向手能数乐、腹有诗书又谦和知礼的拾兰先前几乎是瑰里的模范,可如今抓到她不通射箭这一点,不知为何已经能令她开心。

    她忙问:“阿姊与大公主谁厉害啊?”

    璴里笑眯眯地抚了瑰里的小脸一把,道:“公主葛兰的箭术自然好的。我起初还有些压力,但她似乎自恃拥有男子般优异的技能,认为我定会输给她,开始连续几箭都不理想。即便如此,我却也不想着与她真争这个位次,随性发挥,最终结果与她相侔。”

    瑰里欣喜。她的阿姊,始终是那个最优秀的少女。

    可璴里又怎会真正不想与萧葛兰争个第一?但她知道自己的姑母——如今她的母亲与王后有着少年时期的芥蒂,又因大公主似乎对卫骅有某种隐隐的好感,这种种使得她不敢也不能与萧葛兰争。

    然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瑰里是不知情的,与璴里谈笑几句便与其辞别了。一张弓还握着,正欲取箭再练习些许,身后忽然转来一阵欢笑着的女童声音:“好箭术啊!”

    女孩的声音轻轻快快的,这音色瑰里仿佛觉得在哪里听闻过。果真,这女孩竟是昨日日入时刻在原上骑马飞驰的骊国公主那沃只。生长在西北的女儿总是身子颀长却秀丽匀称的。瑰里瞧她不过和自己一般大,却比自己高上一些,加上那精致的、总是流淌着笑意的眉眼,亦显得更加明媚而快乐。

    瑰里摆摆手,谦逊地笑了,她仿佛想和这个聪慧快乐的女孩做朋友。正当她欲说出自己的名字,沃只忽然拉住她的手,道:“别说,且让我猜猜。”瑰里也只得望着她而不语。

    “看你的装扮不是骊国人。那你是琰国的公主?还是宗室?亦或是他姓的望族?”她上下打量瑰里。

    瑰里被她说得开心,这哪里是猜,分明是将所有的可能列举了出来。沃只亦向她投来期盼的神情,瑰里笑着将她的手握紧了些:“我是琰王的侄女,名瑰里。”

    沃只道:“我叫沃只,是骊国的公主。”

    她顿了顿,拉起瑰里就向马场的方向跑去:“我们骑马去。”

    瑰里虽知不能与她这个长在辽辽大漠中马背上的女孩相比,但在阿姊先前悉心的教导下也渐渐爱上了骑马,便也随着她飞快的脚步穿梭在柔软的绿色中。光芒点在草尖上,不久沃只便牵出一匹半棕半白的壮马来。

    她抚着其柔顺的毛发,道:“别看它壮实,驾驭起来却轻松地很。”

    瑰里笑问道:“速度如何?”

    沃只道:“自然不错,勿说行猎,夸张一点千里送信都用得。”

    试过性子,果不其然。瑰里一揪,飞身上马,忽然想起母亲先前的叮嘱,一时间竟不敢前行。沃只上了她身后的一匹马,见她面有忧色,便柔声道:“何忧之有呢?它很温驯的。”说罢驾马至她身旁,笑道:“草原和大漠不似城中,来了草原便做一回草原女儿,洒脱一次。”

    此话令她觉得侥幸:就这样,洒脱一次,放下所有顾虑。

    瑰里的手一扬一落,健马便驮着她向前驶去。先前还算慢悠悠,那马也似享受奔跑的感觉,竟愈跑愈快。风在耳旁呼啸,此刻瑰里才真正感到自己是一个自由自在的琰族女儿。沃只见她马术如此好,怎也不甘落后。自己的马她熟悉,只是一扬鞭,便飞速追着瑰里去了。

    东风吹水绿参差,一串串笑声飘扬在这天苍野茫中。从远方看着,两马并驾,一起冲向远方新生的朦胧光辉,生机无限。

    瑰里先前担心,不无道理。那夜卫氏却也缓了她的心情一次,并未像从前一般以严厉之面对待,而是佯装不知情。因此瑰里提心吊胆了许多天,却发现母亲神色一如既往,此事也就风过无痕、慢慢被淡忘了。

    日日在这围场上骑马、行猎,瑰里实实在在地感到了璴里当年在云贺草原的快乐。不觉中,数天已悄然溜走。

    定南在她射箭回来就不见踪影,瑰里自然以为他又在与自己捉迷藏。寻着帐子找,隐约中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但似乎不止他一人。瑰里转过身去,竟是卫骝与定南坐在一起谈论。而他们身边的,居然是——上次在眉泠台自己不小心撞到的青年男子。

    且不说在此见到卫骝怎样惊喜,看到这男子诚是令她些许汗颜——希望对方不会记得吧。她却不知,即便是记住了,又怎会和她一个初识世事的孩子计较呢?

    方才看到定南的时候,听得这男子讲了一句“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定南紧接着说不明白,心中不由得取笑了一句“笨南儿”。但转念一想,定南所认识的人又有多少,这个看似颇有学识的男子,只能是辅国令卫原的亲属。

    如此道来,她自认为算是惹上麻烦了。

    不料定南方看到瑰里,招手向她示意。瑰里略带紧张地坐到三人身旁,才得知,那人便是定南所仰慕的瑜阳台夫子——卫原之弟卫翌,此次亦虽行猎。

    定南非要拉着她一起探讨这卷《大学之道》。瑰里先前的不安渐渐化为乌有,一点一点地融入到了其中。她也时不常地讲讲自己的看法,自己还未察觉之时,卫翌便已隐隐感到,她的思想便是区分她和同龄人的一项准则。一个九岁的孩子甚至已经明白了他少年时期所领悟的道理,这或许,是一种天分。

    卫翌不过三十多岁,瑰里却感他有着不一样的老成。与他亲和地交谈,如沐春风。这样的人,又怎会去责怪自己之前的过失?她亦忽然有些羡慕定南,而又暗慨在眉泠台实是学不到自己这般感兴趣的东西。

    傍晚,远方的明暗变化处,坐着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她背影的轮廓是那样优美,宛若仙子。

    这个女子正是如今的长子夫人——璴里。

    一个男子从远处渐渐走近。男子腰悬长剑,风姿挺秀,身子精壮如草原上飞奔的烈马。他时走时停,每一步都显尽犹豫。

    这是她的丈夫——王长子萧长霖。而二人成为夫妇数月,谁都没有迈出第一步。萧长霖对于这个少女,充满着矛盾。

    他静悄悄地坐在了璴里身旁,璴里隐隐有感,缩了缩身子。萧长霖轻叹,每每走近她,他那份高傲冷漠的姿态就再也抬不起来……生活在母亲和她之间,会是他的挣扎。

    “夫君。”终于,璴里微微出声。

    萧长霖没有转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同我看看夜景吧。”

    一句轻柔的话,如同重锤,击碎了萧长霖心中最后一层屏障。天色昏暗,璴里并不能看到身侧的他泫然欲泣。十多年来一如既往的铁石心肠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软化,他首次感到酸涩。

    瑰里与卫骝并肩站在山坡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却不知那二人是谁。

    这一年中,历波谲云诡,卫骝能清楚地看到,这个先前无忧无虑的女孩已经被岁月拂去了许多分天真。

    “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到你。”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一时顿住,下一秒却是瑰里灿烂开怀的笑,就同他们的初遇一般。卫骝也跟着乐了起来,他仿佛觉得与瑰里一起毫无他事地如此相处就是最令他开心的事。出身世家,他和许多女孩子打过交道,但他认为瑰里总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这或许是心灵的感应,“阿姊那里近来还好吧?”

    卫骝忽然一怔,想了想才道:“很好的。”实际上,如何能好的了?

    或许只有景色能散去些许思绪。远方只余下马蹄踏碎夕阳、古原无言释秋声,以及变幻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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